第 9 章(1 / 1)

容筱筱實在沒想到會遇到這樣的事情。

她想也沒想,三步並作兩步奔下小橋,將燈籠丟在一旁,脫下身上的薄襖,緊跟著躍入水中。

秋日江水寒冷刺骨,容筱筱剛入水,便被凍得打了個寒顫。

丫鬟不會泅水,整個人已經沉了下去,唯剩長□□在波濤中。

好在燈籠的光線足夠明亮,容筱筱能清楚看到她的位置。

雖然上輩子學過遊泳,但容筱筱心裡清楚,在這種野外環境下入水是十分危險的,一旦不小心被水草纏住,便是九死一生,更何況還要去救一個不想求生的幾百斤女子。

不過方才,看到姑娘跳下水的一瞬間,容筱筱的心揪了起來。理智告訴她不要為了其他人讓自己陷入危險,但雙腿已經先她一步跑了出去。

她無法接受一個大活人眼睜睜在她麵前尋死,如果什麼都不做,必定良心不得安寧。

姑娘跳河的距離就在岸邊,距她很近,但當她想要抓住那姑娘時,卻被一股突如其來的寒流衝遠,一下子被推入冰冷的河水。

可能還是高估自己了。

容筱筱心裡這樣想著,手腳的動作卻愈發邁力,好在這股水流沒有繼續將她推遠,她看到自己離姑娘越來越近。

時間也許隻過了幾秒,她卻覺得有一炷香那般漫長。隨著水流不斷前行,燈籠的火光漸漸暗淡,容筱筱幾乎快要看不清姑娘的位置。

就在她覺得手腳快要失去知覺的時候,終於一把拉住了那人!

容筱筱費勁九牛二虎之力,將她拖拽上岸。

姑娘身體格外沉重,顯然已經失去了意識,任由她揪著衣領在水中拖行。

腳踏上岸邊的石子時,容筱筱覺得自己已經虛脫了,根本沒有多餘的力氣再走一步,便跪倒在江畔。

姑娘的膝蓋還拖在水中,雙腳隨著江水的波濤晃蕩。

“我拚了命把你救回來,你可彆死了!”容筱筱上前,拍了拍姑娘的臉蛋,大聲道。

除去水聲轟鳴,山中闃寂空冥。

在這種渺無人煙的環境,仿佛天地間隻剩下他們二人——確切地說,是她自己,和一個不知道是死是活的姑娘。

容筱筱歎了口氣,回頭望去,燈籠被她扔在小橋下,已經離這裡有些距離了。

她稍作喘息,撐著腿站起身,先將姑娘往岸上又拉了一段距離,這才回到橋下,將燈籠和襖子拿了回來。

容筱筱看著四仰八叉躺在江灘上的人,正猶豫要不要給她做個人工呼吸,姑娘口中突然突出一口水。

“咳咳。”姑娘被嗆得連聲咳嗽,逐漸轉醒,身體卻沒有動作,隻是睜著眼,呆滯地看著天空。

良久,姑娘似乎才發現旁邊站著個人,渾圓的眼睛眨巴眨巴地望著容筱筱,似乎在判斷她是人是鬼。

“彆再做傻事了。”容筱筱俯視她道。

她脫下外袍,擰成麻繩,將水擠出,然後給自己披上薄襖。做完這些,她這才後知後覺地發起抖來。

真冷啊。

再這樣下去,兩人必定要風寒。這裡不似現代,萬一感冒可不是小事。容筱筱伸手拉住姑娘的胳膊,用力拽她起來:“我知道你現在不想動,但你必須起來,不要連累我和你一起受罪,好嗎。”

姑娘滿眼水漬,不知道是沒乾透的江水,還是又流出的眼淚。

容筱筱也不想和她廢話,將燈籠往姑娘手中一塞,便一個翻身,將她背在了自己背上。

以前容筱筱缺乏運動,體質很差,但自從來到這裡,她覺得身體素質比之前好了不少。大概是原主天天住在山中,出門便要爬山鍛煉的緣故。

姑娘聽話地將燈籠柄攥在手中,趴在了她背上,身上的水漬很快將容筱筱的薄襖背部浸濕。

容筱筱心裡暗罵自己多事,不過這種情況,她也沒有其他選擇,隻要送佛送到西,連背帶拖地將姑娘抗上山路。

幸好她正巧路過這橋頭,否則這姑娘現在已經沒命了,不知道她究竟經曆了什麼。

容筱筱隱隱覺得不安,難道是因為之前自己在陳家那番話,才導致這姑娘流落到這個境地?

好在這裡已經離家很近,不一會兒,她已將人背到家門口。

“容安,開門!”容筱筱喚道。

孩子聽她聲音虛弱,急忙奔出門,見到她這幅樣子吃了一驚。

容筱筱進了門,將背後之人放在屋裡一張躺椅上,自己則一屁股坐在地上,靠著牆大口喘氣。

容安一眼便認出了這姑娘,道:“這是陳家的丫鬟,桔葉。”

容筱筱看著姑娘一身淡黃色衣裙,還有內襯露出的淺綠色領邊,不由心道這名字和衣服挺搭,像一顆長了葉子的桔子。

桔葉身體虛弱不堪,腫起來的眼泡看不出睜眼還是閉眼。

容安湊到躺椅前,看著兩人這幅狼狽模樣,心裡大約猜到發生了什麼。

容筱筱去裡屋換上乾淨衣袍,又拿了件自己的衣裙出來,遞給桔葉,讓她去裡麵更衣。穿著這身濕漉漉的衣服,早晚要染風寒。

桔葉抬頭看著她手中衣物,卻不接過來,用蚊子般的聲音道:“筱娘,你救我作甚,我已經無顏回家了。”

“有什麼話,你也等換了衣服再說。”容筱筱拉她起來。

待桔葉換好衣服的功夫,容筱筱以讓容安接了一盆熱水,就著臉盆將頭發洗淨,包好。

見桔葉從裡屋出來,容筱筱問:“說罷,究竟為何自尋短見?”

桔葉的回答她果然猜中了一部分,確實和自己那天的話有關。

原來陳家家母中了圓腳鵝膏的毒後,又臥床腹痛數日。待她好轉,從床上爬起來第一件事,便是讓人將桔葉帶到麵前,連踢帶踹地狠狠揍了一頓。

發泄完心中的憤怒,老太太撂下一句“陳家不需要這樣的奴婢”便走了。

本以為桔葉會自行收拾東西走人,卻沒想到,這小丫頭清理好了自己的傷口後,不僅沒走,第二天又去市集買了一大筐蘑菇回來,期期艾艾地遞到老太太麵前。

一筐蘑菇並非很貴,但對於一個平日裡包吃住的丫鬟來說,已經是半個月的賞錢。

桔葉這樣示好,為的就是繼續留在陳家。

然而老太太怒火攻心,一掌便將這筐蘑菇打翻在地,發抖的手指著桔葉鼻尖,嗬斥道:“好啊,誰還敢吃你買來的東西?你看我沒死,想再喂一遍毒不成?非要看我入土你才滿意不成?”

桔葉嚇得跌坐在地,不敢吱聲。

先前采到毒蘑菇,的確是她有錯在先。她不該私自藏了陳家給丫鬟發的買菜錢,自己去山上采那些野蘑菇。當時她看到山腳的傘菇與尋常飯菜中的無異,便以為定然無事。現在釀下大錯,她也不知道自己如何才能挽回,要做什麼才能獲得陳家的原諒。

如果沒有了陳家這份工作

桔葉連滾帶爬地湊上前,死死抓住老太太裙角,哀求道:“夫人,我以後再也不敢了!這些蘑菇都是鎮上買的,絕對沒有問題!您讓我留下吧!”

然而不論說什麼都沒有用。

桔葉被兩個小廝架著胳膊,像一塊破布般被丟在陳家大門外。看著門在眼前重重摔上,桔葉嚎哭不止,卻沒有任何人理會她。

容筱筱聽了這些,不知心裡是何滋味。

她心裡在想,若是在陳家酒席上,自己略過丫鬟私吞錢財買菜這一番話不提,會不會桔葉就不會被趕出陳家?

如果她隻說,或許是集市上黑心商人賣的蘑菇有問題,會不會桔葉便可以逃過一劫?

罷了,容筱筱打斷自己的想法。

她扶著額角,心道還是要尊重他人命運,放下助人情結。這件事說到底,還是桔葉自己做錯了。如果不是她那天剛好在場,陳家誤食下這頓飯的人都難逃此劫。

桔葉兩手攥在腹前,低眉不語。

“你現在是有什麼難處?”容筱筱問。想來被趕出陳家之後,這姑娘就斷了經濟來源,方才那樣自暴自棄,極可能是因為缺錢。

況且她之前這樣鑽空子從陳家偷錢,也不一定是因為貪婪,極可能是有彆的急需用錢的地方。

果然,桔葉道:“我娘親病重,而我每月賞錢太少,偷錢是為了給我娘治病。”

容筱筱聽她這樣說,心裡很不是滋味。

曾經那段痛苦的回憶再次席卷而來,想到自己上輩子的媽媽,她心中一陣酸澀。連給親人治病的錢都沒有是多麼痛苦,她自己相當清楚。

“這短時間,我一直在家裡照看娘親,但實在是有心無力,除了看著娘的病越來越重,一點辦法都無。到了前天,甚至斷了米糧,我已經三天沒有吃飯,也不敢回家。”

“等一下,”容筱筱聽她這樣講,急忙打斷,“你是說,你母親現在還活著。”

桔葉哽咽出聲,點點頭。

容筱筱不由有些生氣。

如果桔葉昨天真的跳江自儘,那麼徒留一個病重的母親在家自生自滅,豈不殘忍?

想到現在青鬆鎮不知哪個角落,躺著一個三天未進食的女人,容筱筱無法坐視不理。

時間緊迫,她抓起門口的鬥篷裹在身上,對桔葉道:“你家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