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1 / 1)

“酒席都擺上了,現在說不嫁就不嫁,誰教的你這樣任性?”

“當妾有什麼委屈,總比你現在孤苦無依好。”

陳家的客堂中,一女子立於門檻內側,雖一身黑布素衣,卻難掩容貌姣好。在她身側,一個年方十歲的孩子拽著她衣襟,看得出有些緊張,卻也是一副寧死不從的架勢。一旁姑姑婆婆七嘴八舌吵個不停,對這兩人指指點點。

容筱筱冷眼旁觀。

她昨天剛穿越過來,就麵臨著被迫嫁人的局麵。原主本與乾娘一起隱居山中,乾娘病逝前將孫子托付給她,收為義子。誰料乾娘的頭七還沒過,陳家就以遠親的身份找上門來,不僅要納她為妾,還要讓義子改姓為陳。

“若是嫁過來後,你能為陳家誕下子嗣,扶為正妻也並非不可,去將那身孝服換下來吧。”陳家家母端著茶杯,坐在客堂正中交椅上,不鹹不淡道。陳家獨子立在一旁,貪婪的目光上下打量著容筱筱。獨子的原配正妻此時正為老太太添茶,聽了這番話,提著茶壺的手一抖,幾滴熱茶濺在手上。

容筱筱抬手,阻止想帶她去更衣的下人。她微微一笑,注視老太太的目光沉穩而堅定:“如今天下重孝道,百善孝為先,萬惡淫為源。你們阻止我為乾娘服孝,我看這事若傳出門去,陳家家主那縣主簿的九品官位,也是不想要了。”

這話說的很重,話音剛落,嘰嘰喳喳的客堂頓時安靜下來。

老太太沒想到這鄉野村婦,大字不識幾個,一張口竟伶牙俐齒,句句往人痛處戳。

原主本是孤兒,年幼時吃鎮上百家飯長大,在飯館討食時遇到路過打尖的乾娘,這才有幸被收養。乾娘隱居山野,雖不缺錢,但樂善好施,自己的日子過得清貧。而這半年由於生病,積蓄更是消耗殆儘,如今辦了喪事,可以說家中已經拿不出分文了。陳家正是看中原主沒有選擇,便威逼利誘她就範,今早用一乘不知道積了幾年灰的轎子,強行將容筱筱與義子一路匆匆抬進陳家。陳家大概也知此事傳出去不妥,為了掩人耳目,走的還是奴婢車夫才會進出的偏門,行徑簡直和偷搶無甚區彆。

老太太瞥了眼兒子,義正言辭道:“我兒想納你過門,本是出於好意,既然你不領情,婚事可以暫緩。然這孩子與你並無親緣,身上倒是流著我們陳家的血。你可以離開,但孩子必須留下。”

陳家姐妹眾多,卻隻有一個兒子,且此子年過三十,尚無子嗣。而容筱筱乾娘的孫子容安,從小沒見過父親、爺爺,隨了奶奶姓容。容安從小天資聰穎,敏而好學,在這個平民能依靠科舉翻身的時代,可謂是一個前途無量的好苗子。這也是為什麼陳家家母盯上了他,非要給陳家獨子過繼一個男丁。

容安見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他身上,嚇得直往容筱筱身後躲。容筱筱溫暖的掌心揉揉他毛茸茸的小腦袋,以示安撫。乾娘臨終前,曾經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將容安留在身邊。若實在無力撫養,也要找到孩子親叔,親手將容安交給他。

雖然原主並未見過這個叔叔,卻在病床前一口應承下來。如今容筱筱占了原主身體,無論憑道義還是憑良心,她都要不負囑托,完成原主應儘的義務。更何況,容安聰明又懂事,容筱筱實在喜歡這個孩子。

老太太見她不答,又道:“你看看自己,一沒家室,二沒收入。以後若是不靠男人,哪有錢花?你也清楚自己不是個賺錢的料子,前些年,你與乾娘在鎮上開的那間湯餅鋪,聽說本都沒能賺回來,現在還荒廢著。”

提起這個,容筱筱才從原主的記憶中想起來,確實有這麼回事。

乾娘早年住慣了山野,想在鬨市中找些活做,便在鎮上買下一間鋪子。但由於經營不善,不出半年就倒閉了。從此之後,這娘倆放棄幻想,認清現實,安心靠著乾娘長年在外的幾個兒子寄來的錢度日了。

如今,這鋪子屋頂漏水、後院長草,可謂破敗不堪,也不指望能好價賣出去。

容筱筱無視眾人暗含嘲諷的目光,忽然靈機一動。

在被塞進轎子綁來陳家的路上,她曾掀開窗簾向外看。時值秋日,漫山遍野的鬆樹林滿溢清香,而在山路兩側,她看到一個白乎乎軟嘟嘟的小東西,從鬆針覆蓋中冒出腦袋。作為一個小有名氣的蘑菇美食博主,容筱筱一眼認出,這是鬆茸。

鬆茸一般生長在高海拔地區,但隻要環境適宜,其他地方也有它的產地。古人雖食蘑菇,但由於擔心中毒,吃來吃去也隻有熟悉的那幾樣,在這個年代,人們還沒有發現鬆茸的美味。

一個想法在容筱筱心中冒了頭:如果她可以利用那間鋪子,再憑借自己對蘑菇的了解,便可以延續上輩子的事業,將美食推銷給古人。這樣一來,眼下令她發愁收入問題,豈不是迎刃而解?

容筱筱眼含笑意,對上老太太咄咄逼人的目光,從容道:“您老篤信我不會賺錢,養不起這個孩子。既然如此,不如與我立個賭約——若我能在三天之內,用那荒廢鋪子賺到五貫錢,就放我母子二人走。”

五貫錢,在這個時代相當於五千文銅錢,也相當於半兩黃金。如果用21世紀的人民幣計算,大約是兩千五左右。就算是鎮上生意紅火的鋪子,也未必每三天都能賺到五貫錢,更何況一個還沒開張的破爛小鋪。

老太太看她誇下這樣的海口,質疑道:“說得輕巧,若你輸了又怎樣?”

“那就隨您心意,我們母子二人就此留在陳家。”

以現在的架勢,今天這頓酒宴高低是辦不成了,老太太索性夾了口菜,半晌沒吭聲。

一旁陳家獨子聽說納妾有戲,滿心雀躍都寫在臉上,勸老太太道:“娘,容家丫頭異想天開,不如順了她的意思,到時她發現賺不到錢,總是要投奔我們陳家的。”

陳家獨子對那小孩子沒興趣,反而對山上這位美人覬覦良久,今日他本就是打著抱得美人歸的算盤。所以先前,他見納妾的事情落了空,頓覺桌上這豐盛的宴席都不香了。誰料這美人自己腦子不清醒,居然主動提出這樣的賭約,可見是老天爺在助他。陳家獨子高興得直流口水,胃口也好轉起來,抄起筷子就開始大快朵頤。

其實陳家家母也是這個想法,隻不過心思縝密些,總覺得容筱筱這樣說,一定有她自認為可以賭贏的理由。老太太用精致的瓷勺舀起一勺蘑菇湯,放在嘴邊,慢慢吹著。半晌,她喝下一口,才道:“我聽聞你與乾娘在山中生活時,都是你乾娘切菜煮飯。看看你自己那雙手,細皮嫩肉,定是不懂得勞作的,怕是現在,連五穀雜糧都認不全吧?”

容筱筱聽她這樣貶低自己,一點也不惱,反而笑吟吟地看著老太太:“您老說我不識五穀,可在我看來,您也是半斤八兩嘛。”

她這番話是明晃晃的頂撞,客堂內頓時又響起婆子們沸沸揚揚的指責聲,說她一個婦道人家,居然一點理法都不懂,竟在這種場合衝撞老人家,簡直蠻橫。

老太太亦橫眉怒目:“你這是何意?”

容筱筱指著老太太手中湯勺,輕描淡寫地道:“我這人性子隨我乾娘,心地善良得很,所以不得不提醒您一句,這菌湯可是萬萬喝不得。”

方才,老太太已經咽下了幾口湯,此時聽她這樣說,拿湯勺的手僵住。

客堂中隻有老太太和陳家獨子動了筷子,後者也頓時停下動作,嘴裡還嚼著半口沒咽下去的菌子炒肉。

容筱筱道:“也不知今日是哪位下人買的菜,怕是私吞了買菜錢,自己去山上采蘑菇了。這蘑菇看似與尋常傘菇無異,實則是藏有劇毒的圓足鵝膏。進入腹中,輕則胃痛,重則喪命啊。”

“鐺”一聲,老太太將湯勺一把丟進碗中,警惕狐疑地看著她。

容筱筱站在客堂正中,與老太太隔了幾步遠,竟一眼便看出她碗中的蘑菇有毒。說實話,她這般危言聳聽,老太太是有些不信的,以為這丫頭是在虛張聲勢,故意嚇她。

然而,沒等老太太質疑,陳家獨子突然捂著肚子,趴到桌上:“哎呦,我腹痛!”

這下,客堂中終於炸了鍋。

老太太匆忙起身,扶住兒子,手忙腳亂支使下人倒水。提著茶壺的丫鬟“撲通”跪倒在地,嗓音顫顫巍巍帶著哭腔:“夫人奴婢知錯了,這蘑菇確實是山腳下采的,奴婢不知道會這樣。”

老太太怒極,一把搶過茶壺,踹了丫鬟一腳:“滾開,我看你活膩了。”

陳家隻有這麼一個寶貝兒子,若是出了什麼閃失,陳家可就徹底絕了後。一時間眾人亂成一鍋粥,倒水的、喊人的、取藥材的、拿鋪蓋的……所有人都慌了神。

唯有容筱筱與容安靜立中央,與堂中其餘人形成鮮明對比。

容筱筱望著老太太恐慌的樣子,淡定道:“我的賭約,還作數麼?”

老太太急得跳腳,指著她的手氣得發抖:“你這毒婦,剛剛為何不阻止?現在什麼時候了,還提你那賭約?”

容筱筱道:“您若答應,我自有辦法幫他。”

老太太大口喘著氣,忽然也捂住肚子,驀地朝後退了幾步,靠在牆上。眾婆子急忙去扶她。

“好,我答應!”老太太肚子疼得直冒虛汗,氣急敗壞道。

“一言為定!”容筱筱終於達到了目的,俏皮一笑,“你們快扶他們二人去茅廁,用筷子壓在舌根上,催吐去吧。”

老太太還以為她有什麼妙法,聽罷氣得不輕,一邊被眾婆子抬去茅廁,一邊吼道:“孩子留下!孩子留下!三日後再來!”

幾個丫鬟上前連拉帶扯,將容安從她手中搶了過去。容筱筱寡不敵眾,隻能眼睜睜看著容安被人抱走。

“筱娘,三日後一定要來接我。”容安被人拽著,回頭衝她道。

容筱筱點點頭,露出一個安撫的笑意:“放心,明天考試今晚要好好背書,記得讓他們早點帶你去學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