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昭將這些小動作看在眼裡,不忍暗笑,隻道他夫人還是小姑娘心性,平日在府中還能裝作端莊,但見了父母、一高興起來便什麼都忘了。
馬車在大門前停穩,徐昭搶先她一步下車,雙腳穩穩站在青石板上未蹭挪步,而是在白雲區掀開簾子彎腰下車時扶住了人,小臂用力讓她借著力道順利站穩。
後麵的白父白母將這些看見眼裡,兩夫妻對視一眼,不禁揚眉一笑。
白雲起站穩沒多久就掙開腰上那隻大手,幾步躍至父母前:“父親母親,女兒回來了!”
徐昭自然是跟在夫人後麵,同她一起,對著兩位彎腰行禮:“徐昭見過嶽父嶽母。”
白右相連忙將人扶住了:“將軍不必多禮。”
白母則是拉住了女兒,一眼掃去便從她身上找到許多陌生的貴重首飾,心裡十分滿意。
她對女兒帶走的嫁妝了如指掌,這些沒見過的首飾便應該是出自將軍府,心中稍安,又微微抬眼看向白雲起身後的遲遲。
遲遲跟在小姐將軍後麵,對上了夫人遞過來的眼色,暗暗點頭。
穩了。
為人父母,不免關心兒女,白夫人自然如此。
兩撥人在門口寒暄了一陣,白父便要請人進府,幾人還沒跨過大門門檻便又聽到一陣馬蹄噠噠聲。
“嫂子,將軍!”
白雲起轉頭一看,正是跟著他們一道來的方修遠,隻是不知他半路上又去了哪,落後兩人一步。
“這位又是?”白父問。
徐昭接過話:“這位是我的副官。”話落他便瞪了這傻小子一眼,早知道他會掉鏈子便該把人留在軍營裡看文書冊子,好過給自己添麻煩。
白雲起在一旁解釋:“方副官對父親十分崇敬,我和將軍便允了他一道回來。”
白父在朝中對徐將軍身邊那位驍勇善戰的副官自是有所耳聞,西北戰事結束論功行賞,這位方副官功勳不在少數。
隻是武將不是向來看不起他們文官嗎?
白夫雖是不解,但仍然迎方修遠進了府。一撥人邊走邊聊,待進了正廳後紛紛坐下。
徐昭坐下後便主動解釋起為何直至今日才帶夫人回門一事,態度誠懇、用詞妥帖,白父也知其原由並無意見,兩人相談甚歡。白母則是問白雲起府中生活可好,有無難處和不足之處,她自然是回答一切都好,省略掉了被廚子欺壓這事。
方修遠本來還興致勃勃,但隨著幾人談論的話題逐漸被磨滅了。他們不是說家長裡短便是道夫妻生活,聽得他耳朵都快起繭子了,偶然撇到將軍仍然帶笑的臉,心中不禁感歎,不愧是將軍,陪著嘮叨了這麼久還能坐得住。
白母偶然注意到這小將似有不耐之意,也想到他們說了這麼久,年輕人該是也聽膩煩了,便笑道:“雲起,你帶著將軍方副官在府中逛逛吧,一會午膳再回來。”
白雲起答應下來,帶著兩人走出前廳,從一處回廊拐到府中的小花園。
幾人在亭中稍加歇息,徐昭至始至終都很耐心,沒有不耐煩的跡象,他還批評方修遠:“在府中休息不好,非要跟來,跟來了又坐不住,回去便在練兵場加練一個時辰。”
不是吧,還要挨罰!
方修遠連忙用眼神求助嫂子,但白雲起可不會乾涉徐昭管教下屬,她看著花園中將開未開的雪域海棠看得出神,對副官的求助視而不見。
“求饒也沒用,該磨磨你的性子了。”徐昭道,他這副官武藝非凡、英勇無比,但心智卻像少年、耐不住性子,還需要磨練一番才能成事。
又來了,方修遠不是很愛聽,特彆這次將軍還是當著嫂子的麵說他,便更不愛聽了,兩頰氣鼓成球,撇過腦袋望著牆角。
“你!”徐昭險些被氣到。
白雲起見兩人起了爭執才來勸架:“好了好了,今日不談這事,回去再說。”要吵架也彆在她家裡吵啊,回自個家吵去。
她拉著徐昭,又轉頭勸方修遠,語氣堪比哄三歲小孩:“修遠方才也坐累了吧,自己在園子裡逛逛吧。不過我還有一胞妹,生性膽小愛靜,就住在不遠處的閣樓上,你隻要繞過那處,府中的其餘地方都可以去。”
方修遠吃軟不吃硬,被嫂子好好哄著也泄了氣,不一會便忘了這處不愉快,哼著不成調的小曲自個逛去了。
沒人吵,徐昭也冷靜了下來。他本不是易怒的人,隻是今日頭次回門,想要事事完美才忍不住發了火。
白雲起也笑道:“將軍是連日的烤肉羊排吃上火了嗎?”還真有些稀奇,往日從不見他這樣。
徐昭難得有些害臊,扭過臉不說話。
白雲起嘿嘿一笑,爪子突然癢癢,忍不住折了一朵花去鬨他,輕柔的花瓣在徐昭微微紅潤的耳朵尖掃來掃去,惹得人偏過了腦袋躲避。
夫妻倆這邊相處融洽,方修遠竄出小花園後越走越遠,一開始還能見到零星幾個下人,後來誤入一竹園便是連下人沒有了。
他記得嫂子交代的,隻是繞著小閣樓走,故對此處竹園沒有避讓,隨意推門而進。
此處環境幽靜、隻有竹林瀟瀟和輕緩的流水聲,他原本還有些浮躁的心便隨著環境慢慢沉了下來,不由自主便向竹林深處走去。
他隱約聽見一道聲音,說著什麼“望月終歸去,旭日不自升”這類聽不懂的詞。雖說自己也不算文盲,能看懂冊子賬本,但對這些吟詩作對的事實在不感興趣,故此便突然沒了尋過去的念頭,轉身又出了竹林。
來時院門是關上的,走時方修遠邊順手輕輕帶了上去。
……砰!
隻不過自小怪力的方副官並不懂自己的輕輕和彆人的輕輕不一樣。
這一聲“砰”震出了竹林中的鳥雀,方修遠邊隨性而歸,朝著鳥雀紛飛的方向追去。
竹林裡,丫鬟打扮的朝朝本在沏茶,被院外突然一起的巨響聲也給嚇住了,連忙放下手中的活計,走出青瓦白牆的屋子,也一眼見著了坐在竹林亭中的白衣少女。
朝朝上前詢問:“小姐,方才怎麼了?”
少女如同枯院古井一般寂寥,聞言也隻是搖了搖頭,並未出聲。
朝朝朝四周看去,除了她們便再無旁人,不免有些害怕,卻又怕自己的情緒影響到小姐,隻能提起另外一件事:“小姐,今日大小姐回門了,要在府中用午膳,夫人說您想去便去,無需顧及什麼。
提到白雲起,這木頭美人才有了點動靜,放下手中卷起的詩集,主動走在前麵。
朝朝欣喜之餘不忘拿上一條薄披風搭載她身上,主仆二人這才隨著一起出了竹園。
上午的時間過得很快,白雲起帶著徐昭回到正廳,一進去便見到雙手合攏、捧著什麼寶貝似猛瞧的方修遠。
她有些意外,本以為還需讓下人去找,沒想到竟是自己就提前回來了,於是上前問道:“修遠,府中不好玩嗎?”
方修遠注意原在兩隻並攏的手中,同樣耳輕目明的他連兩人靠近都沒察覺到,被叫了才抬起頭,神神秘秘地把並攏的雙手抬至二人眼前:“嫂子,你猜這裡麵是什麼?”
白雲起不知,想透過指縫去看,卻被徐昭拉了回去,她不免回頭,男人便湊了過來在她耳邊輕語。
方修遠見狀撇了撇嘴,兩隻手也鬆開了些。
果然,他嫂子聽完便奇道:“小鳥?哪裡來的小鳥?”
“嫂子作弊!”他隻問嫂子便是知道以他老大的厲害之處,即使自己捂得再嚴實,也擋不住他聽見小鳥崽嘰嘰喳喳的聲音。
白雲起興致來了:“彆打岔,哪撿來的鳥崽?長什麼樣的?”
徐昭配合著她把自己副官的手扒拉開,露出一隻渾身灰黃、翅膀還帶羽絨的小鳥崽子來,它在方修遠寬大的手掌裡啄來啄去,小鳥嘴嫩黃一點大,她差點就沒看到。
“似乎是麻雀。”徐昭道。
“我路過一處竹林,不小心驚擾到林中鳥雀,它們便驚飛了,我追上去就見這小家夥搖搖晃晃地掉了下來。”方修遠手指蹭了蹭小鳥腦袋,把人家羽毛蹭刺溜了起來。
竹林?
白雲起想了一會才想起,家裡是有這麼一處院子,不過鮮少有人去那,原是她老爹附庸風雅才置辦的地,但某次風雅過了頭醉酒倒在無人的竹林裡酣睡一晚上,次日便高熱不醒,白夫人才把院子給鎖了起來——來自遲遲的補充。
對此她隻道:“你何必翻進去呢,裡麵又沒什麼好玩的。”
“沒有啊,我走門進去的。”方修遠連忙解釋,這是在嫂子家,他才不會乾出翻牆這等無禮的事。
怪了,沒事把那院子打開乾嘛呢?
白雲起正想著,坐他對麵的方修遠卻突然一驚一乍地指著她背後叫道:“又一個嫂子?”
什麼?
白雲起迅速回頭,果然見一白衣少女長發披肩從回廊處走來,她看見回頭的白雲起亦是眼睛一亮,原本緩慢的步子也輕快了起來。
徐昭把他手指按下:“這是白府的二小姐,你嫂子的胞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