銷路(1 / 1)

市井養老日常 林玄音 4225 字 3個月前

瑛娘卻沒馬上入睡。

這幾日備下的蚌殼粉、陳艾灰足夠徐氏製皂,隻魚鰾積攢不易,瑛娘估摸著還需過得幾日才能熬膠。

然這一趟進城也不好隻顧采備瓷瓶,索性玥娘熟睡便很難醒,瑛娘便開倉取了一色艾綠、花青、梔黃,兩色茜紅,用戥子量了重分裝於瓷製胭脂扣中,五色各四扣,各色其一隻備半扣,以待書肆夥計試色。

裝好顏料,瑛娘又琢磨如何與槐花香露定價。

照先頭買來的芙蓉香膏香度,可斷那攤販娘子手頭的香露應是不純的,或許提煉有誤,也叫她沒法做出其他香味的脂膏。

而一扣香膏約摸隻需兩、三滴香露,她若與那娘子談成,一瓶香露便能助她做成一百多扣,如此算來,便是一瓶賣個一兩銀,那娘子也不見得會拒了不買。

隻那娘子是做獨門生意的攤販,一次能買兩瓶便算多的,剩下的香露還得再去雜貨鋪子試試,若能叫掌櫃識出好壞,說不得有望放去商行代銷。

若能與商行合作,二十來瓶卻是不夠看的,少不得還得再打些槐花來蒸。

談成槐花香露,待得五月白玉堂、八月野桂開,新增香露又是大筆盈收,積攢兩三年來,再製好墨,興許商行也能給她幾分薄麵。

如此想著,瑛娘抵不住睡意襲來,打了個嗬欠便睡了過去。

無論徐氏亦或雲氏都不放心瑛娘獨自去城頭,卯時二刻,瑛娘便叫雲氏從被窩裡撈了出來,洗洗漱漱、梳好頭發,咪蒙著就蹭上了三房的驢車。

瑛娘聽得驢叫還有些懵,待得神智回籠,見那驢並非二房拉磨的那頭,才訝然與汪辰道:“三哥,這驢什麼時候買的?”

汪辰“嗤”的一笑,輕拍驢臀,催得它提速,才道:“買來月餘,可算叫你這個大忙人瞧見了!”

三房的盈收最高,便是隻分二成利也賺得夠多,春耕之際少了汪點書這口勞力,汪辰和陳氏每日入城很是費勁,左右商量來,便也學著二房買來驢子拉車。

隻是三房買驢徐氏是不同意的,好說歹說,才叫汪木匠點頭,允了他們自個兒出錢買了驢來套車。

陳氏先頭還不高興,被汪點書和汪辰好一通勸服才想開,眼下也是盼著名下多一頭驢,今年如何也把汪辰的婚事說定。

“三哥有在相看的姑娘了?”

陳氏昂著頭笑,“可不,前頭媒婆剛說了個合眼緣的,是城頭那屠戶家的獨女,也是想著還沒說成,三嬸才沒叫家裡頭曉得。”

城頭屠戶隻一家,麵攤需得大骨,陳氏便與屠戶家常往來,兩家如今也算熟識了,媒婆一上門,陳氏便覺十分滿意,當即就想應下。

隻汪辰非說沒見過麵不知深淺,又叫陳氏與媒婆往來幾回,撮合著兩人在肉鋪門口匆匆見過一麵,屠戶家又推脫了兩次,這事兒才算大致說定。

“照這般看來,三哥喜事將近呀!”

汪辰被瑛娘笑得一陣臉熱,抬手在她頭上一點,好懸沒叫驢車走偏。

“休得再胡道!眼下家裡頭也忙不過來,蕙娘是驕養大的,還得等秋收後再定,可不好叫人過了門就忙著家裡頭的活計。”

陳氏也點頭,“是這樣,將來瑛娘說親,少不得也得看個農閒時的好日子。叫我說呀,瑾娘就是說得太早,不然眼下可有得好挑。”

瑛娘不欲與陳氏說瑾娘閒話,笑了笑便罷,打過哈欠便靠著車眯覺。

進了城,陳氏和汪辰再顧不得與瑛娘多說,將人放在東市口,匆忙叮囑了兩句便趕著驢往平日支攤子的位置去。

瑛娘睡了個回籠覺,眼下精神了不少,理了理衣衫便快步往坊市去。

坊市街頭一如前幾日,那脂粉攤子的年輕娘子老遠便見著瑛娘在街頭閒逛,注意到她身著彩衣,一時有些訝然,再待人至身前,聞得她身上的濃鬱的槐花甜香,心頭便不自覺擂起了鼓,手一抬,啞聲喚道:“小娘子。”

“是你呀!”

年輕娘子赫於失態,見瑛娘笑容不改,才清了清嗓,問道:“小娘子用槐花熏衣了?”

“卻不是以槐花熏衣。”瑛娘盈盈一笑,揮袖一揚,香氣頓時撲鼻,“娘子也覺好聞吧?這是家裡頭做的香露,所取確是槐花。”

聞是好聞,但槐香濃鬱,瑛娘又刻意熏得厚重了些,年輕娘子細細聞過也隻辨出槐花,如何也猜不透單這槐花如何能做得這般濃鬱的香露。

“小娘子這花露……”年輕娘子心頭亂得緊,又恥於誆騙她人,囁嚅半晌,終是低聲與瑛娘打聽,道:“娘子家裡自製的香露,可否舍我一些……”

瑛娘隻當不知其目的,故作訝然,“可我家香露是做點心用的。”

說罷,又連忙捂了嘴,左右看過,才長籲了一口氣,小聲道:“對不住娘子,這香露著實不能舍。”

年輕娘子心頭微鬆,拉了瑛娘的手,也壓低了聲音,“小娘子彆憂心,且知我在家中從不管灶間的活計,隻管這脂膏一門生意便可養活小家。花露與我有它用,我是萬莫不能擾了你家點心生意的。”

“可是……”

“小娘子,我願與你銀錢買這花露,事後自可告訴家裡長輩,若他們覺得我擾了你家的營生,隻管將我趕出這坊市街頭,我也再不做這脂膏生意。”

瑛娘還是支支吾吾不肯鬆口,待得年輕娘子心覺失落,她才跺了兩下腳,道:“我這就問問我奶去,娘子你且等我一等,不論成不成,我都會回來與你說清。”

年輕娘子頓時大喜:“勞煩小娘子跑一趟了!”

瑛娘扭頭跑出坊市,旋即又入了東市。

於東市一路走來,瑛娘身上的槐花香引得數人回首。

待得臨近雜貨鋪子,瑛娘也未曾注意身旁行人,聽得一聲響亮的噴嚏,追著聲音望去,卻見一身著素白學子袍的書生麵紅耳赤地捂著口鼻,一雙丹鳳眼因尷尬生情,抬眸卻是顧盼生輝。

瑛娘愣怔,再看這書生身量有些眼熟,半晌才想起這分明就是此前叫她好惦記了幾日的書生!

“對不住……熏著你了。”

書生剛要說話,槐香撲鼻,便是掩住口鼻也擋不住又一聲響亮的噴嚏。

瑛娘沒忍住一笑,退得幾步,那書生卻是不敢再抬頭,隻作一揖,轉身快步離去。

雜貨鋪子的掌櫃也是看了許久熱鬨,待得瑛娘入門,含著笑揮袖撣了撣香,“小娘子這是掉進蜜罐了?噴香!”

“卻是家裡頭製了香露,叫我帶來城頭賣,不成想沒把住分寸,倒叫掌櫃看了笑話。”

“什麼香露這般醇厚?我聞著……是槐花滋味?”

“確是槐花香露。先頭掌櫃說鋪子裡頭有代銷之物,不知我家做的香露能不能也交給掌櫃代管?”

掌櫃撫須而思,半晌才道:“且與我看看你那香露如何。”

瑛娘自是應允,自袖中取出一瓶放至櫃台。

掌櫃掌瓶起塞,拂香而嗅,又傾倒瓶身以指點得一滴,點沾入唇一品,才問:“似是純製花露?”

“是也。此香露隻取槐花,香氣醇厚,不論點心、脂粉皆可取用。”

掌櫃沉吟,又道:“還算稀罕。那依小娘子說來,這香露如何用?作價幾何?”

“如此一瓶用料頗多,若製香膏所用,類同坊市街頭賣的芙蓉香膏那般體量,僅需兩滴就能出香,若喜濃香,多一滴正好。若做點心、香飲子,一籠點心約摸取用一滴即可,香飲子一小甕則取三滴。這一小瓶約摸裝得三百滴,如此,掌櫃以為一瓶賣個一兩銀如何?”

一籠點心最差也能賺得五十文,但用以純澈香露佐助,那點心價格如何也能以銀計。

換言之,一兩銀的點心用上一滴香露,多個三四文錢的本錢,指不定每日還能多賣出個幾十籠,如此盈收必定暴漲。

再者,西市香蜜閣一扣脂粉賣得五兩銀,若換了更純的香露,那價便是抬上一抬也能叫那些閨閣娘子追捧,其利益非是以一、兩滴香露的本錢能計算的。

更何況……豐縣不過一隅之地。

據他所知,便是府城也未多見這般醇厚的香露,若能打通銷路,一兩入手、十兩賣出也未嘗不可。

掌櫃心頭有數,又問道:“一瓶一兩不算貴價,隻是不知小娘子家裡頭是否隻有槐花香露?”

“一季能出一百瓶。這一季隻有槐花,等到五月、八月還能出白玉堂和桂花。”

夕山山頭,瑛娘隻見過白玉堂的藤株和野桂花樹,而這兩味與槐花香露都更貼合點心、脂粉的滋味,做來也不算難,她便也隻打算按三季分做這三種香露。

掌櫃心覺這一季一百瓶著實有些少了。

不過先頭需得做出名堂來,此物才好往商行送,待看過府城亦或他地賣價如何,再與這小娘子協商增數也不遲。

掌櫃點了頭,“那今日小娘子準備了多少?”

“卻有一事需得先與掌櫃說清,這槐花香露眼下隻成了二十瓶,其一賣與了坊市脂粉攤子的娘子,餘下八十瓶槐花香露需得四月下旬才能做成。而五月白玉堂七月下出,八月桂花十月下出,若無意外,今年三季花露都需取其一與她,還望掌櫃知悉。”

“可。那這香露按量結款亦或按期結款?”

“按量結。”

這般大小的細口瓷瓶一年需得三百數,而除了瓷瓶,還得定製一批廣口胭脂扣分裝顏料,瓷器鋪子該是沒得恁多現貨,瑛娘隻能交了定金預製。

偏她手頭銀錢已是用得差不多了,拿了這十九瓶的錢,一會兒也好去西市找瓷器鋪子談。

掌櫃沒得多問,隻道一聲“好”,便取了一錠十兩的銀元寶並九兩碎銀與她,“待你下回來送香露,需得簽下契書送去府衙過印,若你家中有長輩識字,屆時便叫上他一起來。”

瑛娘笑著道了謝,將銀錠放入袖中,又摸到裝了顏料的胭脂扣,抬眸見掌櫃正將香露入匣,便嘗試著問他:“掌櫃可知書肆行不行代銷?我家裡頭除了香露,還采了草植製得不少顏料。”

“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