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和梁琪合作生意以來,孟二娘賺了不少,食鋪的生意不說紅火,也算得上不錯。
因此聽到“再做一筆生意”時,頗有興趣地問:“什麼生意啊?”
“於府宴席上的羊卷暖羹,二娘可知曉?”
孟二娘點點頭:“當然,今日已經有好幾位食客來問詢,食鋪能做樊樓同款湯包,能不能做於府同款羊羹,老天爺,那肉卷削的薄如蟬翼,我這小食鋪可做不出來。”
梁琪神秘一笑:“往後就能做出來了。”
孟二娘先是一愣,旋即想明白了,瞪大驚喜的眼睛:“梁小娘子,於府那羊肉卷,不會是你削的吧?”
梁琪小小得意一下:“於府請的四司六局正是我服役那家,那道羊肉卷正是本備菜丫頭削的。”
孟二娘有種見到偶像的奇異感覺,這兩日坊間都在熱議那道羊羹,不曾想竟是出自熟人之手。
她興衝衝地問:“這道羊羹近日肯定好賣,咱們要賣這道菜嗎?”
梁琪卻搖搖頭:“即是風口,總有過去的一日,咱們要做的是踩著風口賺快錢。”
“啊?”孟二娘不太理解。
梁琪便把自己的構想詳細說了。
既然汴京城中如今刮起一陣羊肉卷的風,那麼賣羊卷暖羹這道菜,不如直接賣冷凍羊肉卷。
她來采買羊肉,來刮肉卷,刮好的薄肉卷照舊放在孟二娘的食鋪中,在風口掛上“於府同款羊肉卷”的招旗吸引顧客。
這肉卷可零賣,可批發。
零賣給那些打算在家中涮羊肉的食客,有了於府這個榜樣,想來城中有不少貴府都想吃到同款。
現而有了這肉卷,買回去自己做豈不是一樣?
且說那涮羊肉的羹湯,自家若能熬製那是最好,不會熬製也無需擔心,即便是用清水涮羊肉,也是極為美味。
汴京人可能不知,但梁琪知道,後世的老北京銅鍋涮羊肉,用的就是清湯,湯羹越清澈,越能保存羊肉的原汁原味。
至於批發,則是賣給其他食鋪。
不是說除了樊樓的大廚,東京城中鮮有酒樓、腳店和食鋪能把肉卷削得如此薄嗎?那她們就把肉卷批發給這些酒樓、腳店和食鋪,讓他們都能做起這道羊羹。
有樊樓名菜的名頭在前,何愁肉卷會賣不動?
孟二娘聽著聽著,眼裡的精光越來越閃爍,這是一樁好生意啊。
相比於賣羹,直接賣冷凍肉卷的主要優勢就是成本低、流程簡單。
隻需要在肉鋪采買羊肉即可,削成肉卷放置在現成的冰窖中,客人即買即走,即不用廚子做菜,也不用費心招呼、收拾飯桌碗盞等雜務。
而且來買肉卷的客人何嘗不能成為食鋪的食客?即便不是正兒八經來吃飯,喝碗飲子也有盈收啊。
這就好比後世的超市中兼收快遞,拿快遞的人在超市順手買個小物件,一瓶水、一盒煙、或是一袋麵包當晚餐,都是再尋常不過的事。
梁琪繼續說:“當然,二娘若是想在食鋪的菜單中加一道羊羹,也無妨,畢竟咱們守著貨源,是最方便的,加與不加,全看二娘自己的打算。”
孟二娘其實心裡已經打定主意要加,肉卷照常賣,無非是在菜單中加一道菜而已,相信食鋪的廚子能調製出可口的羹湯來。
兩個娘子談話間,就把一樁生意的“可行性”驗證通過了。
接著便是分利。
先前的湯包,梁琪拿的是三分利,後來改成速凍湯包後,改為兩分半的利。
皆因孟二娘要提供食材、要上門運貨、又要添煤炭錢蒸熟湯包,食鋪裡的跑堂、響堂、廚子都份參與,拿大頭利潤也是理所應當。
但這次的羊肉卷,梁琪則是自己賣肉,自己出力切削。
孟二娘這邊提供冰、冰窖、叫賣夥計和售賣場地。
這種生意模式其實叫“寄賣”,一方提供成品貨物,另一方提供售賣場地,且不說後世很常見,就是在本朝汴京城,所見也不少。
一些尚無財力開張店鋪的秀娘,便會把自己的繡品寄放在秀坊、布行、成衣鋪或是手帕行,一旦售賣出去,就按商量好價錢給店家抽取分成。
梁琪心裡其實已經算好分成了,四六開,她六,二娘四,雙方在錢上都不吃虧。
但還是先問了孟二娘的意見:“二娘開個價,咱都是老熟人了,爽快點。”
孟二娘翹著指頭比了個“三”:“我三你七。”
“四六吧,你四我六。”
“四六你有點吃虧,我拿三分半的利,總行吧。”
“行,成交。”
一旁的薑娘子和梁瑩:“……”
這兩人談生意好快。
臨近晌午,食鋪裡的食客逐漸多了起來。
孟二娘一邊忙活鋪子裡的活計,一邊招呼梁琪留下吃午飯,讓廚子加道菜的事。
梁琪還是婉拒了,一來孟二娘正忙著,她再留下來裹亂實在不合適,二來,她堅持認為越是金錢上的合作關係,越要劃清界限,省的因為蠅頭小利生出隔閡,就不好了。
辭了幾個娘子,她隻身在街上閒逛。
羊肉卷的生意光憑孟記食鋪一張“於府同款”的招旗還是不夠,她得想法子打打廣告。
經過州橋時,橋上有家賣羊肉燒餅的攤子,梁琪花十文錢買了兩個餅子,用油紙包著吃。
這餅子和後世的烤餡餅兒很像,裡麵時羊肉胡蔥的肉餡兒,外麵是一層厚實的麵皮,表麵還沾著黑芝麻,在爐中烤的金黃,散發著麵食獨有的清香。
梁琪站在橋頭上啃餅子吃,望著卞河水從橋下緩緩流過,州錢是座飛橋,也即拱橋,船夫撐船從下麵穿梭而過,有載客的,有運糧的,很是熱鬨。
橋上就更熱鬨了,兩邊滿是買賣交易的攤販,形成一處繁華的小市場,也叫州橋橋市,到了晚上就叫州橋夜市。
梁琪所知道的《清明上河圖》中,便繪有虹橋橋市的熱鬨景象。
虹橋尚在東水門外七裡,這州橋則是在內城,正對禦街,比起虹橋的繁華有過之而無不及。
除去大相國寺的萬姓交易,這裡是人流量最大的地方之一。
倒是個打廣告的好地方……
梁琪琢磨著,倒是可以在這橋上,給她的“羊肉卷”擺個攤兒。
啃完肉餅,她又在橋上買了碗香飲子,荔枝味的。
飲子盛在碗裡清澈透亮,喝起來有甜絲絲的,還有點微涼,攤主娘子說是浸泡在深井水中的緣故。
這攤主許是在橋頭賣香飲子久了,熟客都叫她“香娘子”。
梁琪坐在小木墩上,邊喝邊和攤主閒聊:“香娘子,敢問在這橋上擺攤兒,需要給官府報備嗎?”
畢竟後世但凡人流量大的地方,攤位費都極高,倘若不是正經攤位,還要時刻擔心被城管抓。
香娘子是個二十多歲的婦人,聞言笑說:“不用給官府報備,隻需要到街道司登記造冊,繳納稅錢就行。”
相當於交攤位費嘛。
梁琪又問:“像娘子這種攤位,一日要繳多少錢?”
這香娘子可是行家裡手,稅費張口就來:“咱們州橋上的稅錢和商戶是一樣的,流通稅千錢二十,交易稅千錢又二十。”
加起來也就是百分之四。
都說宋朝的商業稅高,的確是有些高,不過尚在梁琪的接受範圍內。
她原本想在這州橋上擺個攤兒,倒也不賣什麼,隻為給孟記食鋪的羊肉卷打廣告。
可一聽這橋頭稅,便改了主意。
“香娘,可否打個商量。”梁琪笑說,“我每日支給你二十錢,你在你的攤位上幫我掛個招幌如何?我隻想給食鋪的菜品賺些吆喝。”
這倒是個新鮮的招式,香娘好奇地問:“我隻需在攤子上掛個招幌,你就每日給我二十錢嗎?”
“當然。”梁琪問,“娘子是每日都出攤嗎?”
香娘點點頭:“妾身風雨無阻,在這州橋上賣香飲子足足三年了。”
梁琪徹底放下心來:“不若我現在就支五日的錢?每隔五日,我都來此支下五日的錢。”
說著,她從包袱中數出一百錢,交給對方過數。
人家既然長年在此處做生意,就不會為了區區百錢而跑路,太得不償失,況且橋上的攤販在街道司都有造冊,街道司每月還要來收稅收,是放心不過的。
“果真。”香娘也是爽快人,數過錢後就痛快地答應下來,“你且把你的招幌拿來,我日日掛在顯眼的地方就是。”
梁琪應了聲,走之前把麵前的荔枝飲仰頭飲儘。
先前沒注意,這會兒說起做招幌,梁琪才發現,原來汴京城裡的商鋪都這麼會“打廣告”。
走在街上四處看去,有門上掛刻字的木牌子,叫招牌;門前豎桅杆,杆上掛大旗的,叫招旗或招幌;財大氣粗的商家更是在門窗上懸掛彩色帷幔,叫彩樓歡門。
那樊樓,還有那珍樓,門首皆縛彩樓歡門。
當然,更有一些便宜的“打廣告”方式,便是街頭巷尾的吆喝聲,純人工,零成本。
要做招幌也不難,隻需找一家裁縫鋪,不挑樣式的有現貨,隻需在旗麵上寫上或者繡上字即可。
若是有特殊要求的樣式,裁縫也能趕工做出來,隻是價格更貴些。
梁琪不挑款式,更不用繡字,隻讓店家在旗麵上用粗毛筆寫下“於府同款羊肉卷”幾個大字,再換小羊毫寫上孟記食鋪的地址,就算做完了。
拿到招幌,梁琪沒急著回州錢,而是向裁縫打聽了城中手藝最好的木匠。
轉而去了木匠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