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阿哥所燭光亮了一晚上，到第二日天明才歇。第二日皇上旨意下了，三阿哥胤祉正式接了旨，而後吃了碗辣子麵，打起精神若無其事地去上書房進學，結果一進去就見到一眾人齊刷刷的目光。

“……”胤祉如往常般微微笑起來，“看什麼？爺臉上有花兒嗎？”

“噗。”八阿哥樂了，率先轉過頭去，臨他那副歪七扭八的歐體，老九則拿手遙遙點他鼻子，十阿哥最直接，大聲道：“三哥，你發達啦？竟然跟著二哥去辦差事！”

這發達給你要不要啊……

胤祉心下腹誹，麵上則似笑非笑：“你消息還挺快，昨晚上功課做完沒有？拿過來我看看。”

十阿哥聞言便跑出去，胤祉提步便追，結果四阿哥掀簾子進來，兩人對上，四阿哥胤禛抿了抿嘴唇，對他抱了拳，淡聲道：“三哥好。”

老四平時不對他這樣冷淡的，全怪那次封郡王的朝會……

胤祉心下輕歎，笑著回了禮，出了門。誰料大阿哥特特在外頭等他，見他出來，走過來悄聲道：“老三，你抱大腿還蠻快的，哥哥佩服啊。”

胤祉使出了畢生涵養，全然沒搭理他，轉身便去抓住老十，揪回來檢查功課。

而這道聖旨，甚至是昨夜三阿哥被召去乾清宮，又是什麼時辰回的，三阿哥所燈亮到幾時……這等瓜之細節，林婉居然一回自己小院，就從小蠻子那裡知道了。

這些她原先都是不可能知道的，最多知道個大概，但自從打惇本殿回來，跟小蠻子熱情嘮嗑的人忽然就變多了，林婉也就竟然成了個深宮小院裡的萬事通。

在這事兒之前，林婉其實沒太感覺到宮裡的拜高踩低，她身邊攬月是家裡帶來的心腹，小蠻子和綠枝完全還是小孩樣，平日接觸最多的外人是小廚房劉諳達，因為小蠻子的緣故，劉諳達也從來沒嫌棄過她位卑事兒多。至於高位的，太子爺便不說了，太子妃雖然忌憚她容貌把她“發配邊疆”，也許平日裡還會多少克扣點用度，但林婉心大也從來沒放在心上。至於傳說中的太子侍從福堂大爺，那更是對她客客氣氣的，以至於林婉錯覺福堂性情和善對誰都這樣……

但現在她知道真相並不是這樣了！小蠻子瓜田迅速壯大，林婉不僅被迫知道了時下最新消息，還一下子知道了福堂竟然是正經八大姓瓜爾佳氏出身，且福堂大爺其實生性剽悍，從小跟宗室子打架不在怕的，也就是跟在太子爺身邊被調/教得老實了點兒，甚至福堂還有個嫡親哥哥曾任領侍衛內大臣，如今外轉在江浙做巡撫，是正經的封疆大吏！

林婉這下想起自己之前指使福堂去提膳，瞬間石化，雙手合十對小蠻子嚴肅道：“我錯了，我果然是被太子爺蒙蔽了雙眼，我以後一定老實做人，再不敢勞煩福堂大爺了。”

綠枝在一邊打絡子，聞言嘻嘻笑：“沒事兒格格，彆人不知道，福堂大爺還不知道嘛，您可是太子爺心尖上的這個！”

她比了個手勢，林婉微微臉紅，拿起布娃娃就開始做針線活：“什麼呀，哪裡就這樣了，也就才去了惇本殿一趟而已。”

雖然明麵上隻去了一趟，但太子爺可是來她這兒好多趟了，不可謂不是進展神速。

但這話林婉才不會跟綠枝小屁孩說，攬月更是熟稔地扮演起了黑臉的角色：“在屋裡也就罷了，在外麵可不能張狂。尤其是你小蠻子，你知道的事兒多，當然也該知道太子爺如今的處境，咱們可不能給他拖後腿，前月乾清宮門前杖斃的宮人可都沒忘吧？”

這個例子如此鮮明有效，兩個小孩一下子老實下來，沒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閉上嘴殷勤地幫攬月清點箱子。

這幾個大箱子都是前麵太子和太子妃賞下來的，裡麵東西看著光彩奪目，但在林婉這個俗氣的現代人看來，無非也就是些花瓶擺件、家私器具之類的東西，不能吃不能喝的，也就那樣。

她比較關心的是那一盒可以用來打賞或者用來跟宮外買東西用的金葉子，以及一架黃花梨點翠花鳥小屏風。

點翠此物鼎鼎大名，用藍綠色的翠鳥羽毛粘連在胎體上，在織金的絲綢上造型出展翅欲飛的雀鳥，架於豐潤的黃花梨木上，陽光照著，金藍光彩交織，滿室生輝。雖然對翠鳥來說不太友好，但其美麗精巧的確是驚心動魄。

上一個讓她有這種炫目的感覺的，還是太子爺那身杏黃色鑲珠緙絲常服……林婉於是沒忍住站在屏風前欣賞許久，直到攬月指揮著她搭把手，兩人把屏風換了個地兒。

林婉這小院子，好處是獨門獨院，壞處就是的確是小，東西廂就不說了，連正堂都隻是兩間架構。之前林婉沒什麼家私，直接敞開來當一間用，靠裡挨著牆是雕花拔步床和梳妝曲腳高桌，往外走個十步便是用膳的小桌、圈椅矮凳，外加靠窗的條案和案上兩隻花瓶。現如今東西多了起來，便以屏風隔開正式作為兩間，裡間添了隻鎏金小香爐，外間條案上擱一柄小玉如意，玉如意兩旁挨挨擠擠放滿了兩排貓貓狗狗樣式的布娃娃，看著也是溫馨可愛。

都布置好了，卻有太子妃身邊的大宮女親自過來驗看一回，滿意點頭，又賞了她些軟煙紗糊窗子，態度極為和藹。

這其實讓林婉覺得很怪異。昨晚從惇本殿回來，她本來都做好了今日太子妃刁難她的準備的，結果非但沒有，太子妃還待她格外得好，把後院可能衝著她來的那些鶯鶯燕燕都擋住了。做到這個程度，難道是看在太子爺的份上的緣故？但小蠻子又說太子妃和太子關係特彆不好，已然是到了離心離德，麵上都要敷衍不住的程度。都這樣了，她真的有必要作出這種格外賢惠的姿態嗎？還是說在打些彆的主意……

林婉留了個心眼，把太子妃賜的東西都收起來放西廂了，準備等下回胤礽來了問問他的主意。

收收撿撿，這一下子又忙到午膳時分，林婉早先便說想吃點有滋味的，到了點了，劉諳達便使了小蠻子直接帶了烤肉架過來。

這可是……太有滋味了，完全超出她的期待，難道說去了惇本殿一趟，連劉諳達都變得這麼上道啦？

好在小蠻子替他乾爹解釋了：“前些日子乾爹想著那回辣子粉的滋味，不是找您要方子嘛，結果做出來被小廚房其他幾個搶著嘗了，這一傳十十傳百，不知怎的就傳到了皇太後和皇上那裡去，現在連阿哥所那邊都找乾爹做辣子粉呢，他老人家莫名其妙賺了不少外快，喏，這是掙的二十兩銀子，還有這頓燒烤，都是特拿來孝敬格格的。”

噢！原來是這樣……食譜方子還可以賺錢嗎？那她豈不是發達了！

林婉恍然覺得自己開辟了新的財路，雖然她自己是不怎麼缺錢，但小蠻子眼看著長胖了，綠枝抽條了，兩人衣裳都該換新的，還有攬月，為著他們過得再好點兒，她隨手整點外快不過分吧？

林婉準備來日問問劉諳達去，便收下了銀子，轉手給小蠻子塞了把金葉子，讓他給他乾爹。綠枝則已然搓搓手，格外行動迅速地燒了炭盆，支起燒烤架，把行頭全都一一鋪展開。

毓慶宮格格領的是宮裡貴人的份例，用的都是上好的銀絲炭，火爐子燒起來一點星子飛灰都無。而等炭火燒得紅彤彤了，林婉挽起袖子，親自給烤架上刷了層清油，將處理好的鹿肉、豬五花、雪花羊、羊肝一一鋪上去。肉片遇火燒得滋滋作響，翻個幾遍，細細撒一點鹽孜然與辣椒粉，等烤的油汪汪的，再撒上一把蔥花，就可以上桌了。

小蠻子知道吃烤肉，一路跑的飛快，剛跑回來就聞到這股味兒，怪叫一聲過來拿了一串，吹了幾下，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大口，忙給林婉豎大拇指：“格格！好香好嫩！就是有點辣，辣得人還想再吃！”

“是嗎？”林婉被他說得口水都要流出來了，下意識吞咽一下，自己也嘗了一片鹿肉，果然鮮辣肥厚，嚼起來汁水四溢。再來一口雪花羔羊片兒，孜然和辣椒的顆粒幾乎嵌在羊肉裡，嚼起來吱吱作響，格外有滋味。豬五花則多烤了一會兒，把肥油烤化了一滴滴滴下去，再夾起來一口咬進嘴裡，簡直是滿嘴流油，至於羊肝，食材好又處理得精細，沒什麼膻味，咬一口在嘴裡熱辣綿密，純當零嘴兒吃。

幾個人圍著一起，一麵滋滋烤肉，一麵大快朵頤。單吃肉有些膩了，食盒裡還配了蔥絲、黃瓜絲和豆腐絲，另有一碗雪梨甜湯和一些點心，都是祛火解膩的東西，熱熱鬨鬨地一通吃到午後，四個人全都肚皮滾滾地癱在椅子上，拿絲絹擦擦滿嘴的紅油，吃得心滿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