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京城，常寧伯府。

凜冬已至，府中紅綢鋪滿各處，肉眼所及之處喜意盎然。

尚毓不到五更就被人喚醒，起床梳妝打扮，畫眉點翠。

起得太早，尚毓難免有些困意朦朧，睜不開眼睛。於是她閉目養神，任由梳頭的全福嬤嬤擺弄她及腰的烏黑長發。

全福嬤嬤梳頭的手停了一瞬，朝伯夫人欠身行禮。

“夫人。”

來人是尚母，常寧伯府的當家主母，也是尚毓的生身母親。

尚母走進來，拉過尚毓的手，左右端詳即將出嫁的女兒。尚毓隨她都是鵝蛋臉，彎月眉，這張姿質濃豔的臉尚母不知看過多少次，可今日格外讓人挪不開眼。

尚毓冰肌玉骨，在亮如白晝般的室內，容光更添麗色。本是清麗脫俗的美卻偏偏多了幾分不易察覺的欲，隻叫人恨不得捧著一顆真心都送給她。

尚母滿意地點點頭，詢問全福嬤嬤：“可收拾好了？彆讓端王府瞧了笑話。”

全福嬤嬤回話：“稟夫人，都齊全了，隻差蓋上正紅斜紋頭巾。”

“嗯，不急，你們先下去吧。”

尚母揮揮手，下人有眼色地退出屋裡掩上房門，屋中隻留尚母和尚毓二人。

尚母瞧著開了臉的尚毓，眉心點著緋色的朱砂。一晃眼十八年都過去了，尚毓亭亭玉立，也到了嫁給人做妻子的年紀。

尚毓今日就要出嫁，尚母來之前就瞞著人哭了一場，眼裡帶著紅血絲還未退卻。趁著為數不多的時間，她想著再與尚毓說說話。

尚母端了一碟好克化的糕食遞給尚毓：“趁著端王府沒來人，你吃兩塊墊墊肚子，得熬一天呢。”

尚毓依偎著尚母的臂彎，扁扁唇，鼻頭酸澀：“娘，你真好。”

尚毓穿過來已十八載春秋，若不是她還有著腦中的係統，她也分不清這裡到底是書中還是真正的現實。尚毓自出生起就長在尚府，父慈母愛，兄長關懷，再是幸福不過。

尚母聽見這話頓時淚眼婆娑，拿著帕子掩飾難過的神情：“玉姐兒，娘昨兒跟你說的，可記下了？”

尚毓垂下眼瞼，睫毛輕顫的“嗯”了一聲。

尚毓還記得昨夜尚母意味深長的話語，嫁到夫家，要與夫君和睦。

和睦是不可能的。

係統的機械音不合時宜地在尚毓腦中響起：【太好了宿主，我們終於可以接近反派了，完成任務指日可待。】

尚毓是穿書來的，在這本書裡，她是大反派謝清玄的白月光。日後謝清玄會攪得整個世界天翻地覆，生靈塗炭。

而作為反派的白月光自然也沒什麼好下場，原書中尚毓嫁給謝清玄不過兩年時間就香消玉殞，在謝清玄心中留下了深刻的記憶。

當然，尚毓的死也讓謝清玄越來越瘋魔。

但如今尚毓的任務並非是阻止謝清玄發瘋，而是促成這一切。

因為尚毓和謝清玄有著婚約，所以她一直等著與謝清玄成親，完成係統任務，返回現實世界去。

尚母瞥了一眼興奮的尚毓放心不下，拉住尚毓的手告誡：“你兄長提前替你瞧過，謝家玉郎溫潤知禮，想來是個好兒郎。但若是受欺負了，咱們家雖無端王府勢大，但也不是軟麵團子任人拿捏。”

尚毓認真地瞧著尚母的眼睛，說道：“娘，我不怕。”

女子頭一糟離家哪有不怕的，尚母憐愛的瞧著尚毓，尚母還想再交代什麼，外頭熱熱鬨鬨的鞭炮聲傳來。

全福嬤嬤在外敲門：“夫人，迎親隊伍來了。”

隨後，紅色的頭巾蓋到尚毓頭上，尚毓眼前一片紅色，隻能隱約從蓋頭下端窺見尚母的鞋尖。

禮官報時傳唱。

吉時已到，尚毓被人攙扶著邁過門檻，前方是男子似船般的鞋底，應是大兄，今日商量好大兄要背她出嫁。

尚毓慢慢走近，能清晰的感受到旁邊男子身上冷冽的檀香，味道與以往相差甚遠。平日裡阿兄都不熏香，最多是驅蚊蟲的艾草氣。

或許是今日送嫁，阿兄才換了香，怕刺激的味道沾染到她身上。

尚毓再度被人牽引著趴上兄長寬厚的肩膀，感受到兄長沉穩地起身，步伐有力，很快就出了尚毓的院落往府門那去。

尚毓緊緊環住男人的脖子，衣服的布料光滑使她整個人往下墜。

男人有力的手臂將尚毓往上抬了抬，讓尚毓正正好坐在他的手臂上。

“大兄，娘說你幫我瞧過那人，他是個好脾氣的嗎？”

謝清玄低低地應聲：“是吧。”

這聲音添了三分沙啞，大兄原來舍不得自己還會哭鼻子？

尚毓抬手戳了戳男人的肩膀，衣料下的身軀很是僵硬，“大兄，你彆難過了。三日後我回門就能見你了。“

謝清玄：“……”

院門有點遠，夠她和大兄再說會兒子話：“大兄，我好舍不得你和嘉實哥。娘說，我進了端王府，就不能隨意出來了。”

謝清玄斂下眸中的陰翳，默不作聲。

這邊尚父指著尚大罵，妹子婚嫁的時候鬨肚子，竟然把背新娘子這事交給男方，反倒顯得他們家架子大。

“爹，這不是人有三急嗎？”尚大撓撓頭，訕訕的說道。

尚父氣急踹了他一腳，扭臉看見謝清玄背了尚毓來，又恢複了莊嚴肅穆的神情。

謝清玄平日習武，尚父和尚大的聲音他聽得分明。他嘴角上揚，想看背上這女子知曉後的神情。

謝清玄背著尚毓與尚父點頭示意，他是端王世子按照品級來說，還高尚父兩級，因此行禮這事看謝清玄心意。

尚父滿意點頭看著謝清玄，這門婚事是父輩的時候就定下的。當時尚父還擔心，萬一是個不學無術的浪蕩子，尚父決計是不答應的。可著實沒想到謝清玄品行上佳，龍章鳳姿，與尚毓般配極了。

尚大準備接過謝清玄身上的尚毓，卻被謝清玄拒絕了。

“嶽父，嶽母。”

男子聲音清冷，宛如山澗輕風。

趴在謝清玄背上的尚毓，身子一僵。

謝清玄感受到了她的反應，笑了出來。

尚毓上轎時，腳下看不清路，不小心踩到了自己的衣擺，步子踉蹌險些摔倒。

謝清玄拉她一把，扶著尚毓的腰。

尚毓能感受到，那雙紳士手虛虛地擱置在她的腰間。

更準確地來說，隻是輕輕挨著她的衣服。那雙溫熱的大掌，連觸碰她的時候都很好地把握了分寸，隔著一層布料，沒有碰觸到她絲毫，就連拉她手腕都墊著一方帕子。

她的夫君果真是描述的那般溫潤端方，恪守禮儀。

可惜了，都是假的。尚毓再清楚不過，他悲天憫人的菩薩麵下是怎樣腐爛叢生，壞到骨髓裡。

尚毓坐進一頂奢華的軟轎，珍珠垂玉簾，芙蓉鑲金軟墊，轎中周圍儘數被柔軟光滑的兔皮包裹。

尚毓隨著轎子的力度搖擺，她手扶著轎子的壁沿。路上的顛簸，隻讓尚毓身處似在刀山火海。忐忑、激動又有些害怕，心情複雜。

人群中，不知哪裡傳來羨慕之語：“這可是端王世子娶親，端王世子謝清玄，文武雙全，年過二十已戰功赫赫，擒拿了叛賊，平叛江南的流寇，是當今皇上麵前的紅人。這尚家倒也能耐，能和端王府結親。”

兩家家底豐厚，光是嫁妝就足足八十八抬，比之王爺娶妃、公主出嫁也毫不遜色。還不論私底下的藏著多少的家私細軟。

迎親隊伍密密麻麻，占滿了整條街道。可還是一眼能看見前頭的新郎官。

謝青玄一襲紅衣，騎著高頭白馬，走在最前麵，身後的人影都成了他的點綴。

迎親隊伍繞城一圈，完成親迎禮，這才加快步速，抬著新娘終於趕在吉時前入了府。

一整套繁瑣的流程走完，尚毓才被送至婚房。

尚毓坐在寓意早生貴子的床榻，等著謝清玄挑開蓋頭。

男人並未出聲，旁邊眾人的起哄聲顯得氛圍越發曖昧。

謝清玄不疾不徐地抽出花杆將蓋頭往上一挑，尚毓嬌粉的麵容顯現人前。

高大的身形遮住了半數燭光，他盯著眼前的女子，眼中倒映著燭光，眸色淡淡看不清情緒。

尚毓順著陰影，偷偷抬起腦袋，也暗暗打量著謝清玄。

男子一襲紅袍，身姿筆挺，一張姿容如玉的臉，三庭五眼，恰如其分，書卷氣多過習武的匪氣。

這反派還長得人模狗樣的。

係統催促道：【宿主，上啊，諷刺他。】

冰冷的電子音裡夾雜著電流聲，不難聽出係統高興到了極點。。

一個沒有心的係統也會有情緒？係統來自未來星際，不僅人有的情緒他都有，人沒有的它也有。他說他是人形天使機器人，和天使一樣仁慈。

事實也是，係統把她照顧得很好。小時候唱搖籃曲哄睡，長大了還給她拐來個夫君，雖然是反派，但長得很順眼。

係統很好，尚毓很相信它。

尚毓聲音顫抖著，在腦海裡和係統對話：“這麼多人看著，是不是太不給麵子了。”

係統知道宿主膽子小，但時不可失，失不再來。它用冰冷的聲音安慰尚毓：【就是人多，效果才更好。】

尚毓有點社恐，當著這麼多人說話，她緊張的手心冒汗。但係統的催促聲響個不停，　　 尚毓隻能應承下：“好、好吧。”

那我先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