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番審問,蕭子規終於得知了來龍去脈。
這清秀男子名為黃耀,是一名寒窗苦讀十年,進京趕考多次,卻屢次失利的寒門學子。
一開始失利,他原本以為是自己學識不到位。
於是在京中住下,靠給他人撰寫文章為生,同時等待科考機會,他寫的文章一流,獲得多方青睞,逐漸得打響了一方口碑,越來越多的學子找上他,請求他幫忙撰寫文章。
黃耀對此很是開心,以為自己的學識終於得以施展,他想著既然京中如此多人認可他的文章,他也可以不拘泥執著走科考這條路,可以去做幕僚,慢慢考科舉,一步步得到自己想要的。
但他將自己的想法給平日裡向他購買文章的達官貴人說,對方卻變了個態度。
有的鄙夷著上下打量著他,“你想做我的幕僚?”
有的好似聽到了一個極其好笑的笑話,忍不住笑出了聲。
有些乾脆裝聽不見。
黃耀不明白,為什麼這些人前後態度差這麼多?
直到被一位同僚點醒。
“黃耀你可真天真,你真以為真存在公平的科考嗎?往上走的路早就被這些門閥世家子弟壟斷了,你一個沒有任何身世背景的鄉巴佬,妄想和他們搭上關係?不知該說你天真了,還是不知者無畏。”
黃耀前幾十年建立起來的信仰被這一句直白的真相瞬間擊垮。
難怪他屢次不中,原來從一開始就不公平,門閥世家子弟輕而易舉得到的機會,他夠一輩子也夠不到。
既然如此!
那便不再科考了!
要不說文人最有主意,黃耀帶領著一些和他一樣的學子,來到了鄞州,趁著鄞州發大水,在天災之下人心惶惶之際,散播反詩,擾亂人心。
期間他偶爾再遇曾經幫助過自己的縣主,又“請”來,希望她能做自己的妻子。
“可佳玉卻因為門第之見,怎麼都不肯答應我。”黃耀悲憤的說道。
“你們這些門閥世家,憑什麼生來就比我們高一等?我實在是不甘心啊!”
“這便是你勾結北狄外族的原因?”蕭子規沉聲,打斷了黃耀的敘述。
黃耀頓了頓,卻道:“我並沒有勾結北狄。”
從頭到尾他不過隻是趁著天災讀了幾句反詩,擾亂民心,製造恐慌罷了,哪有勾結過什麼北狄人?
他雖然討厭大梁,但不至於討厭到通敵賣國的地步,說他勾結北狄,他是不認的。
“六年前,因大梁城防圖背奸細泄露給北狄,導致霍蕭兩軍在與北狄大戰中慘敗。”
蕭子規冷冷地陳述,“詭市裡專買大梁人口的北狄人,手腕上如出一轍的鴛鴦藤印記,你們是什麼關係?”
黃耀挺直身板,皺眉道:“你說的這些我都聽不懂,我也不知道。我隻是不滿如今的科舉製度,做了幾句詩,籠絡的一些人,通敵賣國這麼大的罪名我可擔不起。”
“你手腕這鴛鴦騰印記因何而來。”
黃耀這才低頭看著那圖案道:“這是我們的精神象征,這圖案確實是我想出來的,但和什麼北狄一點關係都沒有。”
“前幾個月我們在詭市遇到了北狄商人,他們也往大梁奴仆身上刻此印記,和我們說那是他們的民族圖騰,沒有什麼特彆的意義,可你卻說這是你想的?”
“這就是我想的,我不知道為什麼北狄人要那般說,這花枝的形狀是我一筆一畫描出來的,絕不可能是什麼北狄人的傳統圖騰。”
黃耀語氣堅定,毫無懼色,“如今我是落在你們手裡了,我也知道我恐怕是活不了,但即便如此,莫須有的罪名我還是不願意擔的。”
此人態度堅決,不像說謊的樣子。
關於那圖騰,從詭市出來後,蕭子規便派聽雨暗中調查,確實發現這鴛鴦藤圖案不是那北狄商人說的是他們的傳統民族圖案。
他們北狄根本沒有往身上紋這樣印記的習俗。
甚至大把北狄人都不認得這印記。
這跟黃耀的供詞對上了。
既然鴛鴦藤印記跟奸細之事毫無關係,為何會出現在北狄細作身上?
唯一的可能就是,這背後應該還有另一個人!
那個人刻意將事件與鴛鴦藤印記結合,目的就是為讓黃耀做替罪羊。
這一手段,而當年推白昭做替罪羊如出一轍。
此人才是幕後通敵賣國之人。
此人,到底是誰?
……
因蕭子規救下縣主,縣主對他一見傾心,聖人決定給他們賜婚。
此次聖人招縣主入京,就是為了她的婚事。
本來,聖人是打算撮合縣主和她的侄兒。
沒曾想,縣主看上了蕭子規。
這也好,蕭子規年紀輕輕,官拜知密院院士,人長得也一表人才,大梁難出其右,平日裡也是克己複禮,端方君子。
二十有二,尚未婚配,縣主賜與他也不算辱沒。
這縣主有來曆,是聖人親外婆那邊的表妹,聖人身世說來也忐忑,六歲母親病逝,父親娶了繼母。
繼母這邊的親戚對她一向不好,暗中蹉跎她這個嫡小姐,父親常年在外,根本管不到內宅這些醃臢事。
要不是有親外婆時不時接濟,聖人恐怕早就夭折了。
是以,後來她身居高位,對親外婆家的親戚多有照拂。雖不至於用人惟親,也在能力範圍內提攜了不少的草包親戚,給他們一個閒差,就當養著他們。
這位縣主,雖跟他的血緣不知道已經隔了幾代,卻神奇的有點像她,有了這一層,聖人看她又有些特殊,等她長大些,就想著親上加親,將她許給自己的侄兒,繼續保她一世榮華。
沒曾想出了這麼一個小插曲。
縣主含羞帶怯的看著蕭子規,臉頰緋紅,聖人方才已派女官同她說,一會兒就要賜婚她與蕭子規,問她願不願意。
她自然是願意的。
蕭子規從賊人手中救下她,她對他已經一見傾心。
她看向蕭子規,但蕭子規直接捏著酒杯自顧自的喝著,沒有半分要往她這裡看的意思,反倒是時不時的看向左前方。
縣主好奇的順著蕭子規的目光往左前方看去,看到了一名眉目清秀的女官,臉色一變。
她記得此人也是三衙的女官,似乎姓任,蕭子規一直看她,難道那位女官是他心儀之人?
縣主如果再仔細看,她就會發現蕭子規的視線並沒有落在任萱身上,而是盯著她身側的另一人——
白知曇全神貫注的吃著碗裡的東西,皇家宴席就是好,每道菜都好吃。麵前這道,上湯小白菜裡頭放了滿滿的瑤柱,入口鮮香可口,好吃得叫她眯起了眼睛。
任萱給她夾了一筷子的筍乾肉,用她能聽得到的聲音小聲道:“這道也嘗嘗。”
這筍乾肉做的真不錯,筍乾的存在中和了肉的油膩,入口甘香,油而不膩,果真美味。
白知曇這廂吃的滿意,果然宮宴就是宮宴,就連最普通的食材也做得比外頭的好吃百倍,她專心進食,絲毫沒有注意到蕭子規正看著她。
“蕭愛卿,”聖人擲地有聲的將蕭子規思緒拉回,“你也二十有二了,尚未婚配,寡人將佳玉縣主許你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