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時值夏季,京城的天越來越熱,透藍的天空懸著高陽,將地麵炙烤出熱氣。
烏錦跟彩玉兩人守在鋪子裡,她專心刺繡,準備在這個月將張宗送給他額娘的壽禮,他父母的人物畫像繡出來。
程姨娘還是在午時過來給她們送午膳,從食盒裡拿出兩大碗冰鎮綠豆甜湯,說她今日去正陽門冰窖那邊領了十斤冰,這才能在綠豆湯放些冰塊消暑祛熱。
京城的冰窖基本上是官窖,不允許私人建造,特供給宮廷跟宮府使用,宮廷用冰主要是供給宮裡的主子,而官府這邊是供給京城的官員跟皇親貴胄使用。
官窖約莫有二十幾座,坐落在京城內外,由工部都水清吏司掌管,每年冬季負責伐冰藏冰、夏季負責頒冰等事務,基本上普通老百姓是用不到夏季的冰。
她阿瑪雖說隻是佐領,官職低,但也算是一個官,今年才有資格去領官窖那邊領冰塊,一個月隻能領兩次,一次十斤冰塊。
“你阿瑪這麼多年好不容易升了佐領,每個月多領一兩銀子跟兩斛米,夏日也能領冰塊,要是以前,我們哪敢想這些,以前冰窖那邊彆人都是派府裡的下人排著隊領冰,我們都不敢靠近,你阿瑪是榆木腦袋,這麼多年不開竅,不懂得巴結人,今年不知走了什麼好運,不僅能領冰,也能讓烏明入了官學,你額娘總說你阿瑪不中用,今年好歹是中用了一回。”
程姨娘在一旁絮絮叨叨,說些瑣碎事。
烏錦跟彩玉偶爾附和一句,更多專注在吃綠豆湯上,冰冰涼涼的綠豆湯入肚,隻覺得清爽不少,吃好後,程姨娘才收拾收拾,提著食盒返家。
程姨娘剛走不久,鋪子進來兩位女子,走在前頭的女子二十初頭,上著丁香色妝花紗夾女褂,下著月白色綾裙,頭戴赤金嵌珠蝴蝶簪,一張瓜子臉,容貌很豔麗,一看就是富貴人家,後頭的女子應是前頭女子的丫鬟,衣著相對簡約一些。
“兩位主子裡麵進。”烏錦上前招待,露出笑臉。
後頭的丫鬟在前麵主子的示意下開口說話:“你是這繡秀苑的繡娘嗎?”
“我是,兩位主子有什麼吩咐?還是你們想先看看我們鋪子裡的繡件。”
彩玉已經很有眼色地遞上好幾件樣品繡件,遞給前麵的主子。
那姑娘細看幾眼後滿意地點頭,又把繡件遞回給彩玉,後開口道:“我聽說你們這裡的繡娘繡了一件繡球花夾馬褂,我找繡了那件夾馬褂的繡娘。”
烏錦看了看麵前的人,她記得自己前陣子繡了一件繡球花夾馬褂,那是李夫人準備獻給宮裡的宜妃娘娘當生辰禮的,她承認道:“若姑娘說的是那件繡了淺粉色繡球花的夾馬褂,那繡娘便是我,不知姑娘在何處見過那件夾馬褂?”
“我家福晉是在宮裡見到的,李夫人送給娘娘的生辰禮,娘娘當時稱讚了幾句,我家福晉問了李夫人,我們才知道那件夾馬褂是出自這間繡坊之手。”
烏錦聽到福晉二字,便屈膝給她們行禮,恭敬道:“奴婢不知是福晉,還請福晉見諒,福晉請座。”
能被叫福晉的應是跟皇家沾點關係的,烏錦請她們坐下,也讓彩玉給她們沏茶,隻是顯然她們沒有要喝茶的意思,她站在一旁繼續說道:“那夾馬褂是奴婢花了幾個月繡成的,奴婢隻是聽從李夫人的吩咐,能得到宮裡娘娘的稱讚是奴婢不敢想的。”
“不必拘謹,我覺得你繡工不錯,我有一件褂子脫線了,我想讓你幫你重新繡好,要繡得跟原先一模一樣。”
福晉的丫鬟從布袋裡拿出福晉所說的褂子,這是一件對襟藍地雲龍緙絲八團燈籠紋男士長褂,不像是常服,更像是朝服。
福晉給她指了指脫線之處,在褂子的正中間,圓金線緙織的行龍被勾破導致脫線,這並非什麼難活,她肯定道:“這個奴婢可以做到,隻是這金線,奴婢得另外購置,需要十天左右便能重新繡好,金線不便宜,奴婢可能要收五兩銀子,先收二兩訂金。”
“月碧。”
丫鬟立馬掏出二兩銀子給她,烏錦收下後對著福晉道謝:“多謝福晉,奴婢十日內必定繡好,福晉可十日後過來取,奴婢也可送上門給福晉。”
“無需送上門,我會讓月碧十日後過來取,這褂子不可弄臟。”
“福晉請放心,奴婢一定小心拿放,不會碰到臟物。”
福晉似乎還不放心,直接表明身份:“你可知裕親王府?這件褂子若是在你手上有閃失,弄臟弄破了,你就得小心你的腦袋。”
烏錦聽到裕親王府四個字時,心裡一震,麵上儘量鎮定:“奴婢曉得了,福晉請放心,奴婢定會萬分小心。”
送走兩人後,烏錦心想她們說的是裕親王府,那不就是愛新覺羅.保泰所在的王府,愛新覺羅.保泰的地方,那福晉是誰的福晉?是裕親王的還是裕親王世子的?
她隻知裕親王今年四十歲左右,那今日見到的福晉隻有二十歲出頭,十分年輕,若真是裕親王的福晉,那兩人便是相差二十歲,這不是不可能,裕親王身為聖上的皇兄,身份尊貴,王府裡的福晉侍妾應該不少。
這福晉並非隻有嫡福晉側福晉才能喊福晉,一些庶福晉,她們也會說是福晉,畢竟她們隻是奴才,稱呼主子時挑讓主子高興的稱呼來叫人,除非嫡側福晉都在,有旁人時,她們才會喊那些庶福晉為夫人。
若今日的福晉是裕親王世子的女人,那她究竟知不知道她是愛新覺羅.保泰養在外麵的外室,她是過來試探她還是單純地想讓她重繡褂子。
那宅子在外城,愛新覺羅.保泰找她的次數並不頻繁,幾個月內隻找過她四次,除了上一次在姑母的壽宴上,世子見到過她,他們其實很少能碰到。
愛新覺羅.保泰應該也不想讓彆人知道他養外室,不然他也不會將宅子安置在外城人少的地方。
烏錦覺得福晉應該不知她是愛新覺羅.保泰的外室,還不知情,不過她今日碰到愛新覺羅.保泰身邊名正言順的福晉,保不齊日後會再次碰到,可能還不止一個。
她是沒名沒分,見不得光的外室,麵對名正言順的正室,她是有些尷尬心虛的,不對,她為何要心虛,明明是那人的錯,她為何要心虛,該心虛該愧疚該死的人是他才是。
烏錦甩甩腦袋,將腦中雜念拋掉,又仔細看要縫補的褂子,琢磨著從哪開始下手,賺錢要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