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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靈君想要報複林衍有些日子了!

她為了報複,籌謀了許久。最要緊是,她要物色一個人選,一個男人。

這個時代流行養士,蓄忠誠之士為己用。要奉養其家人,供養其家族,平素優待有加,關鍵時刻令其舍人以報。

就連師昭這樣的豪強,家裡也養了幾個忠心死士,關鍵時刻可供驅策。師靈君在家耳濡目染,也學了些手段。

她瞧中了坊役馬青,坊役受命於官府,維護一坊之地的治安,兼緝盜、防火等工作。

師靈君物色許久,方才挑中馬青這個人選。

馬青脾氣古怪,並未娶妻,但與之相交者說他為人倒是頗為忠直,隻是行事一根筋。且其事母至孝,而馬母偏偏又重病纏身,怕是命不久矣。

大夫都說了用貴藥不過是枉費銀錢,不如吃好喝好安樂上路,馬青偏偏不信邪,仍挑貴重藥材救母。也因如此,馬青也囊中羞澀,如此一來,就有施恩的機會。

師靈君一個女伎,也不可能許死士後代前程,故馬青未曾娶妻生子很重要。

且馬青既於母親相依為命,母親故去之後,馬青必然毫無牽掛。

相中了人選後,師靈君就主動施恩,替馬母請來名醫。待馬母故去,她又花了許多銀錢將之風光大葬,總之令馬青這個孝子了無遺憾。

然後她才拜至馬青跟前,說有事相求。

馬青也不是傻子,也早猜到幾分,故說道:“師娘子可是要我殺了林衍?”

受辱則殺仇,師靈君雖隻一介女流,也可以因自己受了侮辱求人殺人。

師靈君卻微笑,說道:“不是。”

馬青怔住了,他驀然不寒而栗,他發覺自己沒有想象力,看來師靈君是想要自己殺了靈昌公主?

這也不足為怪,女人就是這樣,比起情人更恨情敵,恨那個搶走男人的女人。

馬青之前卻想到不敢想。

可師靈君又出乎馬青的意料之外了。

她說道:“我是請馬郎君殺了我——”

師靈君眼波流轉,似喜似悲,卻似有些癲狂。

年輕的女伎壓著嗓音,緩緩說道:“然後,把我之死嫁禍給林衍。”

她要毀了林衍,撕碎林衍在公主跟前好名聲,令其萬劫不複,什麼都沒有。

林衍不是嫌棄她,看不起她嗎?她偏偏要林衍墜入汙泥,深陷命案,萬劫不複。

提到了自己的死,師靈君那張俏麗動人的臉蛋上也浮起了一絲絲歡喜。

她笑起來像是一朵花,一旁的馬青已經呆住了。

是林衍重回京城之後才起的這個念頭。

林衍在外兩年,她其實也開始為自己另謀出路。這兩年間,她已籠絡住呂郎君,從花前月下到山盟海誓,乃至非卿不娶。

似她這般伶俐女娘,給自己謀個後路也不難。

可偏偏林衍回來了,靈昌公主居然還等著他。

她撞見林衍和靈昌公主並騎而行,說說笑笑,偶有對視。目光相處間,便有說不儘的柔情蜜意,又或者說是相知相許。

師靈君咬著唇瓣,驀然瑟瑟發抖。她沒有守住,也談不上深情無悔,比起高貴純情的公主,自己是多麼的市儈善變!她等不了兩年,已使儘渾身解數籠絡住一個商人,雖呂郎頗有財帛,但確確實實是商賈之流。

就好像林衍對她的判斷,對她所有的評價都未曾冤枉了她。

這兩年間靈昌公主為了林衍四下奔走,而自己呢?已經早早為自己打算。

仿佛自己對林衍所有糾纏,都不過是利欲熏心的跳梁小醜,是求利不得的醜陋模樣。

自己在彆人的愛情故事裡,竟是這樣一個可笑配角。

她怔怔看著,驀然淚水簌簌,滑落兩行清痕。

那些酸澀與嫉妒湧上心頭,隻想到很久很久以前的當初。

她是真的愛過林衍的啊!

可這些說起來不過是笑話,因為她並沒有用堅持證明自己愛情。

為什麼這個故事會是這個樣子?公主出身高貴,早應該棄了林衍,再擇彆人。而林衍也該如夢初醒,知曉自己不應癡心妄想。所有人都應該跟自己一樣,實實在在的過日子,踏踏實實做打算。

那時師靈君隻匆匆避開,之後又生了一場病。

病好之後,她便想明白了,奢侈而無用的東西是身份象征,是高貴之人才能擁有。

譬如愛情。

難怪林衍從來不打算要她,因她是個廉價貨色。

她嫉妒這一切!恨透了這一切!

而今軟索套住了師靈君的脖子,她已經要死了,那雙虛空亂抓的雙手終於拽住了殺人者衣袖,卻因缺氧脫力隻是無力拽緊。

男人的手穩定、狠絕,並未有半分不忍。

順之往上,是殺人者冷漠駭人麵容。

不是師靈君找的馬青,而是林衍。

是靈昌公主麵前風度翩翩的林郎君。

師靈君策劃了自己的死,精心準備了這場構陷,她未想到想要汙蔑的林衍真會來殺了她。

她恨林衍——

林衍也很是恨她。

不待師靈君自尋死路,林衍已要殺了她。

女娘手指反拽林衍的衣袖,終究軟綿綿垂下。她舌尖微吐,已香消玉殞。

林衍一鬆手,這具身軀頓也軟綿綿倒下。

他拂開師靈君如雲烏發,看著脖子上殷紅勒痕,呈交叉狀態平交於頸後。

林衍嘴角輕輕翹了翹,好似在回味方才殺戮。

他親手一點點的將師靈君絞殺,感受著這年輕女娘的掙紮,感受著這年輕生命一點點的從他指掌間消失。林衍沒有激情殺人的驚惶,反倒說不出沉靜,甚至可以說是興奮。他小腹墜墜,有一種想要尿尿的感覺,當然以他性子,自然絕不會在此處尿出來。

然後林衍將師靈君的屍首翻過來。

美人兒就是美人兒,哪怕師靈君稍微猙獰扭曲了些,這容貌亦是極姣好。

師靈君麵上有斑斑淚痕,且有口津從她嘴角淌落。死去的女娘無知無覺,可林衍還活著。

林衍素有潔癖,或許正是因為這樣的習慣,林衍掏出手帕,向著師靈君嘴角擦去。

他抹去了師靈君淚水與口津,擦去了師靈君花了口紅,再用手指挑了一點胭脂,細細的抹在了師靈君的嘴唇之上。

林衍甚至取了梳子,將師靈君秀發細細梳理整齊。

再然後,師靈君的屍體才被掛起來,就像是她自己懸梁自儘一樣。

到了次日,女伎師靈君被謀害消息亦傳遍京城,且凶手也抓到了,正是目前大有希望尚主的郎官林衍。

薛凝人在法華寺,消息自是靈通。

據說師靈君是先被謀殺,後又扮成懸梁自儘假象。仵作已驗過屍,死者師靈君頸項處勒痕交叉方位不對,不符合懸梁自殺勒痕角度。

甚至凶手也已找到,現場有凶手所遺玉佩一枚,是林衍之物。

除此之外,還有人證,是更夫蔣五。

案發之後不久,他見著林衍匆匆離開。當時林衍走得極快,蔣五雖打招呼,對方卻似充耳不聞,並無回應。

但死去師靈君指甲裡卻發現淡紫色布絲,應當是死者掙紮時抓在指甲縫裡。

根據蔣五供稱,林衍離開時恰巧也正著紫衣。

那麼凶手就是林衍了!

他顯然與師靈君早有私情,因奸生殺,可能因近傳林衍將要尚主,因此二人生出齟齬,乃至於發生衝突。

林衍一不小心,就蔣自己在外養著的小情人給殺死了!

如此人證物證齊全,林衍已被鎖入獄,要拿他問罪。

死的雖隻是一個女伎,卻鬨得沸沸揚揚,滿城風雨。師靈君當然也沒紅到這份兒上,她雖有才藝名聲,放京中卻不算頂尖。所謂醉翁之意不在酒,這分明是衝著林衍來的。

有些勾當不上秤幾兩重,上秤卻是千斤,暗裡不知多少人盼著林衍倒黴。

照薛凝看來,這樁案子證據鏈十分完整,也分明請善於驗屍斷獄的老手勘驗過屍首,證據上沒問題,就是這破案速度忒快了些,顯出背後有人監督推進。

此事鬨到如此境地,本已無回旋餘地,關鍵是靈昌公主不肯認。

公主咬定林衍是被冤枉的。

林衍上午被抓入獄中拘起來,靈昌公主下午就入宮為林郎求情。

她哭訴若自己當真有眼無珠,看錯情郎,也無顏苟活,不如自裁謝罪,免得玷汙了皇室名聲。

但靈昌公主堅信林衍是被冤枉的。

這話雖未明著要挾,但公主分明要跟林衍生死相隨。

據聞宮中那位也是十分為難。

淨空卻認為薛凝機會來了,禁不住相勸:“薛娘子,隻怕你機緣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