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1 / 1)

越止目光落在了常氏身上:“今日這檔子事,魏夫人可是做了不少事。”

目光相觸間,常氏身軀抖了抖。今日常氏那些個私底下的心思被扯了出來,說她有心謀算,將沈縈那枚發釵遺於現場。彆人會覺得魏樓的母親真是善於謀算,處心積慮。這樣的婦人,自然指望給自己兒子尋一門好親事。

可常氏之所為,也不僅僅於此。

越止說道:“今日姚娘子本在聽月軒的戲台子聽戲,是常大娘推脫自己身體不適,使喚姚娘子替你取藥。”

“鄭瑉身邊有個仆人雨墨認了常大娘做乾娘,日常你也會給這個仆人一些好處。他遞了消息,於是你算準姚娘子替你取藥,會撞著鄭瑉。”

“是不是?”

常氏麵頰頓時雪白,瞪大眼睛,沒有說話。

但她麵頰流淌了一縷驚恐之意。

池中汙泥沉於水底,本來水上麵也瞧不見,可現在卻是被人翻騰出來,攪得渾濁不堪。

就連薛凝也不知曉這些內情。

越止卻說得理所當然:“我被召回京城,以後要在裴郎君手底下做事,無非是刺探些機密情報。在寧川侯府安插幾個耳目,也不過是練練手,這知道的,也比旁人多些。”

他原有一張姣好的臉孔,可這樣一張臉卻是令人心生寒意。

常氏已經喘不過氣來了。

可她又能怎麼辦?

她一個寡婦,帶著兒子,本來也指望魏樓有些前程。樓兒卻偏生跟那姚家娘子來往,萬一這件事為人所知怎麼辦?

當初姚秀跟鄭家二房主君鬨成那樣兒,走了就是,卻還偏偏留在寧川侯府。鄭老夫人雖嘴上留過,可姚秀這個表姑娘不能心裡沒數。

那時姚秀若走了就沒這些事。

她原指望鬨走姚秀,於是煽風點火,在寧川侯府傳了些閒言碎語,卻不料姚秀並不肯離開。

就連冬青那婢子也背著自己,替兩人私傳書信,使得常氏愈發心焦。

她也是迫不得已,出此下策。

常氏也不是神仙,她自然更算不到鄭瑉會殺人,一開始她也沒想要姚秀去死。她隻是想要今日賓客臨門,鄭瑉跟姚秀發生衝突,狠狠鬨一場。

老太君為護體麵,必然會打發姚秀離開。不是打發這位姚娘子走,難道還能讓鄭瑉這個鄭家的二房主君離開?

她還讓雨墨今日刻意多挑兩句,說這姚娘子不知好歹,吃穿都在侯府,還拿喬看不起鄭瑉。這日日避著,當鄭瑉跟洪水猛獸似的。

她怎會想到居然會挑出人命?今日鄭老夫人做壽,又有這麼多賓客,也許鄭家這位二爺再氣也會忍下來,未必會跟姚秀計較。

常氏都算不準一定會發生衝突,自然更算不到會鬨出人命。

雨墨跟常氏說鬨出事時,她都驚呆了。

可這不過是個意外,不能說是她害死一條人命啊!

常氏一向不喜姚秀,故魏樓跟姚秀也是私下相會,瞞著母親。

常氏麵上不會特意給臉色,但人前對姚秀淡淡的,並不怎麼熟絡。

所以她握著姚秀手臂,讓姚秀替自己取藥時,姚秀也是受寵若驚。

那女孩子忍不住一笑,有幾分欣然,自以為情郎的母親已經不那麼厭自己了。

姚秀自然不會不願意。

姚秀死了,常氏也想不到自己兒子會這樣失態,還把跟姚秀的私情鬨至人前,非要給姚秀討個公道。

兒子得罪鄭家,說到底也是因為姚秀緣故,那女娘死了都要坑自己兒子一把。

現在自己挑唆之事卻被扯了出來,常氏心亂如麻,隻擔心自己兒子將姚秀的死記自己頭上。

魏樓猛然回頭,死死的盯著自己母親。

常氏雖心亂如麻,卻斬釘截鐵:“絕沒有這樣的事。”

是!這件事絕不能承認。

此事隻她跟雨墨知曉,那仆人知曉挑出大禍,必會守口如瓶,以免招至責罰。

人證物證俱無,就連鄭瑉也已人前認罪了。

她不能認,樓兒也不能信,這件事就當沒發生過。

可常氏也看到魏樓眼中疑色。

她忽而想起樓兒知曉雨墨確實認了自己做乾娘。

越止幽幽歎了口氣,似甚為唏噓。

“姚娘子寄身於侯府,事事小心,處處柔順。可心裡終究不甘願,不願意委身為妾,魏郎君,你說她還在寄望什麼呢?”

是呀,姚秀還在寄望什麼呢?

那時她並沒有什麼情郎,卻不願意鄭家二房拋來的好前程,縱使有所期盼,卻並沒有什麼真正好盼頭。

這樣扭扭捏捏,寄人籬下的一個女孩子,人前恭順了再恭順,卻終究不願意凡事皆從一個利字謀算。

無非是想要留住幾分真正自己。

魏樓卻可以懂她。

魏樓不是不懂常氏心思,更知曉常氏盼著自己娶了薛凝。哪怕薛凝麵善心狠,私底下虐待婢女,娶了也對魏樓前程有助益。

他跟姚秀一樣,都被有權有勢的人覬覦,如若拒之,還會被說成不知好歹。

就像薛凝人前所說那樣,他是在姚秀拒絕為妾後,才忍不住親近這位姚娘子。

姚秀不算最美,從前魏樓也並沒如何留意她。可等姚秀拒不為妾,他才發現姚秀那溫柔如水外表下掩著烈火一般的性子。

他是真心愛姚秀。

寄人籬下的同病相憐,隻有兩個人私下相處,仿佛才能透出一口氣來。

姚秀一貫拘謹,跟魏樓處一道時才生出幾分活潑少女情態。

“阿母也說給二爺做妾才是好前程,不過若是那樣,我就錯過你了。”

“我覺得什麼都是值得的。”

春風輕拂,少女手指撫摸魏樓眉骨,劃過他的鼻梁,擦過他的唇瓣。

這樣含情脈脈,鮮活生動。

想到那時候情意,魏樓好似喘不過氣來。

阿秀已經死了呀,還是這樣死的。

他本來看著常氏,然後又轉回頭,仇恨似盯著越止和薛凝。

魏樓:“這些都不過是你越郎君的臆想之詞,無憑無據,不必信口開河。”

阿秀已經死了,日子卻還要過下去。

他堂堂男子漢大丈夫,難道要學婦人軟弱哭泣之態。

奇怪的是,魏樓這一瞬間心思卻十分現實以及理智。他很快反應過來,這件事情一定不能認。

死者已矣,總不能再將活著的人折進去。

已經鬨成這樣,鄭瑉都已認了罪,絕不能再說這其中有母親挑唆。

不單單是因為孝道,也不單單是母子之間情分,還因旁人絕不會將寡母所為跟自己分開。

一旦認了這樁事,他什麼都完了。

男人關鍵時刻總是特彆的冷靜的。

所以他沒有發瘋崩潰去質問常氏,問是不是母親害死自己心上人,歇斯底裡逼問為何這麼做。

而是極冷靜的,否認全部指控。

根本沒有這回事。

越止也隻是笑笑,還發感慨:“姚娘子啊,你看魏郎君對你的情分也不過如此。”

魏樓瞪大眼睛,麵色發怔。

越止繼續插刀:“若姚娘子肯為自己打算幾分,在鄭二爺逼問情郎是誰供出你來,說不定也不會死。她實在太憂心你前程了,實不欲累及你一絲一毫。”

魏樓硬生生擠出一絲譏諷不屑笑容,卻比哭還難看,他想阿秀如若有靈,必盼我安然無恙!

越止也不生氣,側頭看著薛凝:“薛娘子,你說如若我等將方才這些話告訴給寧川侯府,會如何?”

薛凝被這一場大戲整得都呆住了,如今越止這麼一問,她回過神,想了想:“那一定是人言可畏。”

那仆人自是不會認罪,也沒什麼確鑿證據,可就跟原身在原書一樣,雖未真正獲罪,卻是彆人心中的賊。

越止柔聲道:“那樣也太狠毒了。”

薛凝瞧他也不像個善心人,也吃不準越止葫蘆裡賣什麼藥。

越止:“常氏身為寡母,把兒子撫養長大也不容易,這樣壞了名聲和前程,也真令人惋惜。不過我倒有個法子,可解眼前之局。”

一縷溫柔帶著得意笑意浮起在越止唇角,越止說道:“所謂人死為大,有時候人一死,旁人就不大好跟老人家計較。”

常氏這個中年婦人其實也不算老,可此刻麵色卻十分憔悴。

她發怔似聽著越止說的話,眼珠子瞪的大大的。

常氏啊了一聲,好似聽不懂似的。

越止便柔聲解釋:“是呀,你一死,寧川侯府再說什麼你教唆,那是把罪過推在死人身上。他們好意思說,彆人也不好意思信。魏郎君情深意重,為深愛之人出頭,當真是真性情。可母親擔心開罪寧川侯府,已自儘身亡,難道寧川侯府還要繼續為難喪母的魏郎君?”

薛凝也聽得目瞪口呆,心想這廝是活閻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