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頭二十二(1 / 1)

每次科考,何家都有人參加,就算不是何家人,也有在何家附讀的學子,年紀大大小小都有。

那個範秀才還在考舉人呢,他妹子孩子都生了兩個。

朱毓走了,小院子裡就剩下一乾丫頭,何意關了書房門,隻督促小丫頭們乾好本職工作,彆偷懶。

朱毓十七了,不管這科中不中,都要開始說親,秀芬都不提兒子的親事了,就為等著朱毓未來老婆的貼身丫頭。

何泰走前回了一趟家,又被父母耳提麵命了一翻,何泰當然應下。

最後秀芬躊躇道,“泰哥兒,你說……你妹子,有沒有那個福氣啊?就你看著?”

何泰道,“娘,這種事我們說了不算的,就現在看,大少爺的事都是妹妹管……那以後,又怎麼說得清,將來少夫人進門,不知道脾氣性格……大丫的脾氣你們又不是不知道。”

何來旺道,“不求什麼,隻是通房也太委屈大丫了,怎麼的也得是姨娘……不過你說的也是,再看吧。”

秀芬也無法,又道,“那若是大少爺中了,他院子裡必然還要人,你二妹能進去嗎?”

何泰道,“給人當丫頭也不是什麼好差事,咱們家又不是養不起二妹,大丫也是這個意思,二妹不能進府就算了,咱們家四口人都有差,再把二妹塞進去,那些眼紅的不知道會說什麼有的沒的了。不如等上幾年,橫豎給小弟謀個差也罷了。”

何來旺點頭,“這話很是,你又不是不知道,多少人家一家幾口一個長差都沒有,隻撿些零散差辦辦,那眼睛可紅了呢。”

何家老爺子和大兒子管著莊子,小兒子一家四口都有不錯的差,再不知足,那真很惹眼了。

秀芬頓時偃旗息鼓,“好吧,聽你們的。”

何意也在想自己這輩子的出路。

她一個下人,想要怎麼樣怎麼樣那是癡人說夢,最好的結局就是成為朱毓的房裡人,以後升職成為姨娘,那就是這輩子的頂峰了。

但這偏偏是何意最不願的路。

她不願同一個女人搶男人,這種事是無法和解的。

哪怕何意對未來少夫人說自己無意爭寵,隻想安安靜靜生活,人家會聽嗎,會信嗎?

在未來少夫人眼裡,何意就是朱毓心尖上的愛妾,是大敵。

就像薛蟠的妾香菱,多麼溫和無害,夏金桂一樣容不下,這是立場和利益的爭鬥。

何意的理想是一輩子當朱毓的下人,現在是大丫頭,將來就是管事嬤嬤,這就很完美了。

有時候何意也覺得自己沒出息,怎麼其他人穿越了風起雲湧王侯將相,她就在下人堆裡打滾呢。

唉,起點真的很重要,投胎真他媽是技術活。

何意早就不是剛來時的天真了,何家一家子奴才,就算她脫了奴籍,家裡其他人怎麼辦?

何家其他人可不覺得脫奴籍是什麼好事。

脫奴籍不是走上了人生巔峰,而是沒了工作沒了收入,連庇護都沒了。

範秀才家沒了庇護,族人就敢奪他們的家產,何意一個女子沒了庇護會有什麼下場?

她依然不能靠什麼肥皂玻璃發家致富的。

她還有父母,何家夫妻掌握著她的婚配權,到時候她得聽他們的安排,嫁的依舊是奴才,所以,她獨自脫奴籍不現實也沒任何好處。

反倒是她現在是丫頭,主人就朱毓一個,連何家夫妻都不能越過朱毓安排她。

何意又了解朱毓,她或許能勸說一下朱毓。

何意想等朱毓回來了和他談一談。

其實何意的要求也挺離譜的,如果主人不是朱毓,何意也不願意這樣做。

這麼些年了,她可以說是看著朱毓長大的,兩人雖然談不上青梅竹馬,那也是從十歲開始一起長大,互相影響磨合。

何意了解朱毓,是如今難得的正人君子,因為潔癖,他還守身如玉,也因為性格還是那個阿斯伯格症,反正朱毓腦子裡沒有根深蒂固的封建糟粕。

他從不質疑何意為什麼會懂這麼多,他對朱家男人納妾的行為頗為不屑,“朝廷都下令,男子四十無子方可納妾,可現如今哪個這樣做了?全都是給自己開脫都好色之徒!”

何意低頭笑,然後道,“大三房醇老爺沒納妾。”

朱毓冷了臉,“彆提他,為老不尊的玩意!”

這個醇老爺不納妾,隻收通房,過了兩三年打發掉換一批新的,朱家人也有看不慣的,但這種事旁人也不能管,醇老爺就我行我素。

不過你也彆覺得醇老爺有多驕橫蠻霸,多的是丫頭自願當通房的,說來說去,這條路於丫頭來講就是通天路,如果有了孩子,就能抬姨娘,一輩子吃喝不愁,有人服侍,從丫頭搖身變成主子。

隻有朱毓才是正真的嚴於律己,潔身自好,這種主子多難得啊。

在朱毓的照拂下,何意能安穩一輩子。

現如今也不是沒有不嫁人的老嬤嬤,比如宮裡出來的,就有一小半嬤嬤不嫁人,隻尋著大戶人家,然後教導姑娘,跟著陪嫁,就能一輩子不愁了。

何意當個管事嬤嬤綽綽有餘吧?

不過既然朱毓人品好,何意給他當姨娘也不錯啊,何意也不會爭寵,就如同朱老夫人和老姨娘,兩人不就相處的不錯?

那是有前提的,首先,老姨娘是老夫人帶來的陪嫁丫頭,身契在老夫人手裡,其次,這位老姨娘一個孩子都沒有。

王熙鳳信任平兒,也是因為這樣,平兒也沒孩子。

反正何意覺得,自己當朱毓的女人是一步臭棋。

她可不願將來孩子在她麵前哭訴,“都欺負我不是太太養的。”那可太紮心了,何意無法忍受。

若是何家人知道何意的想法,秀芬得把何意罵飛!

於他們這些下人來講,家裡姑娘能當姨娘,那就是階級的跨越,何意的孩子是主子了。

你那種小矯情簡直是個屁!你能帶著全家慢慢跨越階級!

何意在朱毓院子裡胡思亂想,那邊,朱毓這回安安穩穩進了場。

何泰看著他進去,等了半天才徹底放心,才帶著小廝回客棧。

上午考完,很多考生都憔悴了,上廁所的地方在排隊。

考試中上廁所也可以,但卷子上會標記,閱卷考官看到了會降低印象分,最好就是熬到考完才上。

有些年老者熬不住,在自己號房裡解決,身上就會有味道。

朱毓等人散了才去上廁所,然後回來洗手做飯。

他利利索索點火煮飯,雞湯料下鍋,香氣就飄了出來,惹得旁邊號子裡的人不停嗅鼻子。

秀芬細心,雞湯料裡還有撕碎的雞肉,配著餅子,分外香甜可口。

另一邊,朱雋就有些手忙腳亂,待點了火,他臉上已經抹上了黑灰。

小夏氏給兒子預備的吃喝也很好很足,不過都是乾糧居多,乾肉條,乾肉脯,還有甜膩油潤的點心,朱雋吃的脖子噎出一尺長,這些東西混著水吃味道很一般。

飽是飽了,漲的慌。

他隱約聞到了雞湯味,心裡還想,那人是怎麼把湯湯水水帶進來的?也不怕臟了鋪蓋卷子。

朱雋其實也不滿意小夏氏出手對付朱毓,他年歲還小,一兩科不中根本沒關係,就算到二十五六中舉,也不算晚的。

何必搞的如此麵目猙獰,這般難看,且和大哥撕破了臉。

上陣父子兵,打仗親兄弟,母親居然半點都不懂。

因著小夏氏,朱雋兄妹和朱毓一點都不親近,朱雋幼時不懂,待大了些,脫離了小夏氏,就知道這不妥,但他想和朱毓親近,朱毓性子古怪,不接。

再然後就是小夏氏犯蠢,徹底斷了兄弟相親相愛的路。

朱雋不能為了朱毓而棄母不顧。

朱家老夫人又在禮佛了,他們這一房,老太爺中了舉,得了本家一些資源,然後朱二爺中了舉,又得了一些,如今就看這第三代了。

小金氏早就沒了早年的心氣兒,朱二爺中舉後她就知道自己比不過二房了。

她也是早就把目光放到了兒子們身上,一力敦促兒子們上進,便是庶子,小金氏也一心培養。

這點上老夫人就覺得小金氏比小夏氏入眼多了,這些年對著大兒媳也有了好臉。

朱家第三代其實秀才都拿到了,就是舉人有些艱難,但想來這麼多孩子呢,總能出個把舉人的。

但也說不準,於朱家來講,秀才容易,舉人難,進士就更不同了。

舉人是朱家穩固的基石,進士是可以帶家族往上一步的領頭人。

府州離朱家也有兩日的路,大家一心等消息。

一般考生都是等放榜了才回去,所以朱家子弟考完後沒有馬上回來,都在客棧等消息。

隻有那知道自己考的不怎麼樣,不可能中的人出了場就回去了,留著也無意義。

今年朱家參考的人也不少,林林總總有二十來人,他們都在這裡等著。

其實朱家在府城也有房產,不過是本家的,朱毓所在的六房沒有。

去住也行,但朱毓不願,那宅子還是比較遠的,住近一些方便。

江南地方上能科舉的,百分之八十都被地方世家給壟斷了,家貧的確實供不起讀書人。

範家若不是附讀於朱家,加上妹子用婚事支持,範秀才也早就讀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