幫凶(1 / 1)

林序聽他的聲音有些耳熟。

不是吧?

她想起那日在密林中,自己抓著的那件衣服的主人。

“你要怎麼幫我?”

林序選擇裝作不知道,將話題牽引回原來的問題上。

昨天去遵華樓的路上,她便注意到了今日賣與這個世界修煉之法相關書的書老板,又從他的衣著和閒散態度估摸著他應該常駐這一帶。

這才讓她今天特地出來。

好不容易有不引人懷疑,又能摸清楚這具身體修煉天資的機會,她不可能因為被一個不知名的人發現了而放棄。

也見少年撇了撇嘴,態度明顯沒有最開始熱情,“給你。”

他從窗戶上拋下來一把小刀,證明他幾乎是把林序的舉動從頭看到了尾。

“謝謝。”

她這樣說著,卻在內心懊惱——自己怎麼變遲鈍了,現在才注意到有人這件事。

那少年就在窗戶旁,靜靜地看著底下那不算嬌小,但也並不十足高挑的身影。

低著頭的動作讓他再不能看到她長什麼樣子,但剛剛對視的那一眼,也足以讓他想起前幾天那不堪回首的記憶。

於是他有些心煩地輕“嘖”一聲。

已經把血滴到靈石上的林序大概明白,他為什麼突然看自己不順眼,隻裝作沒聽見,也沒有應答。

然而還沒等到靈石發生任何反應,林序的身前身後又都突然響起幾道匆忙又急切的腳步聲。

怎麼回事?

這樣緊迫的動靜,讓林序下意識把東西全都收起,站起身來的時候看了樓上的少年一眼,又緊張地看著進人來的轉角。

“終於找到了!”李憶第一個出現,接著又朝身後人道,“鄭兄,就在這邊!”

原本打算下來看看發生了什麼的少年,也停下了動作。

李憶問他:“遊公子?你已經回來了?”

被稱作遊公子的少年,也就是青靈榜榜首的遊鶴令,又站回了窗邊。

他點了點頭,態度還算親近,“剛到中洲。”

林序已經沒有心思去注意他們如何寒暄,隻因周圍的人佩劍的人從前往後,把她兩條路都堵了起來。

而站在最前麵的鄭師兄,眉頭緊皺,上下掃視她的眼神帶著明顯的懷疑。

一切的一切,都讓她十足不安。

隻聽鄭師兄語氣低沉,“嬌嬌?”

此前林序從未聽他在自己麵前叫過這個名字。

林序的腳像是被凍在了土裡,這是刮過的清風也像是剛開了刃的小刀一樣。

“怎麼了?”林序扯出一抹笑,“師兄。”

她的心中已經鈴聲大作,手上剛劃開的那道口子因外力流出了更多的血,卻全都在瞬間消失不見。

林序驚覺,昨天裴言一留下的那個留音石裡,一定有與她有關的東西。

鄭師兄的目光越來越沉,他突然開口,“手裡拿的是什麼?”

林序握著靈石的手極輕地顫了一下。

數秒之後,她在萬眾矚目之下,把背在身後的手拿了出來。

“靈石。”

一塊吸了她不少血,卻依舊冥頑不靈的石頭。

李憶勸道,“鄭兄,此地幽涼,不宜久留。既然嬌嬌性命無憂,我們還是回去說話吧。”

所有人都被鄭執文以擔心小師妹安危的理由叫了出來,幫忙尋找,卻不知鄭執文為何在見到林序之後,臉色變得不甚好看。

他們隻當他是因為小師妹頭一回下山,明知自己容易招些歹人,卻還是任性一人出門而生氣,卻不知現在他二人心中各自真正在想什麼。

張奇不知為何,有些鼻青臉腫,本就不甚美觀的樣貌,此刻更顯可怖。

他一開口就先牽動了嘴角的傷口,“對啊師兄,咱們還是早些回吧,我這臉還急著要敷藥呢。”

張奇心裡鬱悶,昨晚便覺臉上身上都有雨點一樣的拳頭落下,偏偏他還醒不過來,隻當自己做了個極真實的夢。

結果一覺醒來,傷口是真的,罪魁禍首卻不知所蹤,隻能自認倒黴找李憶討點靈草來。

“話說小師妹你也是!”張奇語氣埋怨,“一大早的到處跑什麼啊?不僅不知道找人帶你出門就算了,還叫阿翠幫你撒謊!”

“要不是鄭師兄及時發現,倘若你又被人擄走了,看你怎麼辦!”

眼見鄭執文不吭聲,李憶又出來充當那個圓場的人,“畢竟嬌嬌姑娘年紀尚小,愛玩鬨也正常,都是阿翠不懂事,跟著胡鬨。”

林序腦子裡嗡嗡地響,李憶的聲音像是近在耳邊,又像是遠在天涯,自己盯著鄭執文的眼神都有些發虛。

她隻能從混沌中判斷,阿翠應該沒受什麼懲罰,而她自己倒是不知接下來會是什麼處境。

回到李府以後,林序才知道自己是真的走錯了一步大棋。

她早就發現了自己身體的異常,偷學著青山宗弟子的模樣,刻板地再現他們畫符的姿勢,卻不得章法,半點靈力都沒有用出來。

她知道自己對這個世界的運行體製了解甚少,於是在看到那個書攤的時候,立馬動了心,卻因此露出了馬腳。

“叩叩——”

有人在敲門。

除了第一天鄭執文來過,在她眉心施了一點術法,並帶走一套茶具以外,再沒有任何人來探望。

就連一日三餐,也變成了專由鄭執文來送。

林序連忙翻身從床上爬起來,進來的果然是他。

“師兄。”她有些膽怯地喊。

這位鄭師兄這幾天的表現,相比以往給人的印象,差距不可謂不小。

麵對隻是有疑似有問題的小師妹,鐵石心腸得看不出他原來的脾性。

或者說他本來就是這樣的,隻是林序不了解他而已。

鄭執文手都沒晃一下,給她把圍著床的屏障給解了,一句話都沒多說,雙手指尖夾著銀針,就要往林序的眉心戳。

林序嚇得直立馬往床上跑,“鄭師兄,你乾什麼?!”

大早上的,他發什麼瘋?

從被關進這間屋子裡的第一天開始,鄭執文便鍥而不舍地用各種法器、咒術施加在林序的身上。

起初她有垂死掙紮的心思在那兒裝無辜,後來她發現鄭執文用儘手段,都沒有辦法證明自己是占了彆人的軀體,算是沒了絕對正當的理由殺了自己。

林序因此也換了個做法,半真半假地說自己其實在上次中毒後便失憶了,對嬌嬌以前的生活忘了大半。

畢竟在這群師兄弟麵前扮演乖小孩沒有被發現,但要是回了宗門,肯定露餡,還不如先自曝。

反正她不是奪舍的。

但當時鄭執文什麼都沒有說,直到現在。

“我查過典籍,失憶者並非記憶全無,隻是會退化到某一個階段,性格也與之相符。”

“小師妹從小在宗門內長大,直至一年前都隻留在雲長老身邊。如果真的失憶了,隻會馬上要求回宗門。

而你沒有,反倒一直偽裝著,等和師兄弟們一道回宗門的時機。”

“鬼話連篇。”

鄭執文麵無表情地拿著針走過來,“雖然我不知道你用了什麼辦法,讓人查不出來你的真實身份,但你,絕對不是小師妹。”

雖然在之前林序就發現了,隻要鄭執文覺得她不是嬌嬌,對待她的態度就是兩模兩樣。

無情到讓人懷疑被換芯子的人其實是他的程度,但林序還是沒想到,鄭執文私下的性格居然是這副樣子。

眼見鄭執文越靠越近,林序除了努力地擠著牆以外,並不能把自己塞到牆裡麵去躲避,她突然靈光一閃,慌忙喊道:“我可以是她!”

鄭執文停下了動作,“什麼意思?”

看著依舊麵無表情的鄭執文,林序咽了咽口水,“我的意思是,嬌嬌以前是什麼樣,以後也會是什麼樣,我隻會是嬌嬌!”

話說出口,其實林序的心已經死了,覺得自己這個說法簡直太扯,鄭執文為什麼要接受一個不明來路的人扮演自己的師妹?

光是之前他對嬌嬌的關照程度,怕是想把自己千刀萬剮。

林序不敢再看,緊閉著眼睛等待脖頸上應該出現的疼痛,有些苦中作樂地想,“或許這樣死了,還能夠回家呢。”

儘管她的心中並不完全認同,覺得更大的概率是自己直接去閻王爺那兒報道,但她也隻能這樣安慰自己了。

時間就在這樣的死寂中,一點一滴地流逝。

林序懷疑黑白無常已經來了,帶走了她的性命,否則她為什麼聽不到一點聲音?

“好啊。”

房間內響起這樣一句話。

這裡還有除了她和鄭執文以外的第三人嗎?

顯然沒有。

她的心臟狂跳,臉也被憋紅了。

林序慢慢地睜開了眼,看到鄭執文把銀針放下。

在走之前他還提醒,“早些出來吃早膳吧,小師妹。”

不過是片刻之間,他又恢複成了以往的樣子,笑容翩翩。

好似這幾天的事情都隻是一場夢。

林序呆若木雞,十分混亂。

她聽著房間木門被關上,然而這次沒有落鎖,她也沒有被關在屏障內。

她的臉上表情一片空白,腦子瓦特了。

他不殺她?

或者說,他今天根本從來就沒有想過要殺了她?

剛剛的一切隻是試探,鄭執文根本不在意嬌嬌如何,隻在意有沒有嬌嬌?

她驚覺自己好像找到了關鍵所在。

不知又過了多久,林序還呆坐在桌前,她的房間門再次被打開了。

鄭執文再度返回,他莞爾一笑,“彆忘了你剛剛答應過我什麼,小師妹。”

鄭執文再次提醒。

而這次他離開,沒有關門。

桌上一本沒有書名的新書,被突然打進來的一束陽光照得晃人眼,極具存在感。

外麵的鄭執文已經走遠,林序楞楞地翻開書麵。

隻見內裡的東西不多也不少,足夠她大致了解到嬌嬌的生活環境,也知道了此次青山弟子下山除了尋常曆練外,更重要的是,有關她體內靈血的事。

這時林序才發現自己偷跑出去買修煉秘籍是多麼蠢的一件事,而鄭執文也正是因為老板附贈給她的那一枚靈石,確定了她的反常。

秘籍可以嘴硬當做是閒暇閱讀,偏偏她割了手,驗了靈根。

一個從小就被教導不能修煉,並且清楚原因的女孩兒,是不會去做這件事的。

嬌嬌她身在修仙大宗,但確實是具肉體凡胎,還是個資質極低的廢柴,唯一特彆的地方是擁有先天帶下來的靈血。

然而這靈血有害無益,隻要嬌嬌起了修煉的心思,體內的靈血就會燒經斷脈,讓她真正成為一名廢人。

書的末尾隻有幾個字,彌補了剛剛鄭執文離開前,缺失的嚴肅警告:

“好自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