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她反應過來時，不知為何，樓下的話題明顯歪了，一個接一個聊起的名字，都必與外貌、修為、年歲掛鉤。

林序感覺自己誤入了公園的相親角。

“說到這兒，必須得提及青山宗的裴言一。

聽說他們青山宗有弟子身中幽毒，耽誤了回宗的行程，現在正在我們這一帶落腳。

而前兩日我家丫頭在路上玩鬨時，碰到他和彆人坐在馬車內，光是靠風吹起馬車窗布，看到他的半張臉，就一直念叨到現在呢！”

樓下的風花雪月，對於坐在樓上的鄭師兄等人來說，是無關緊要，沒必要費心思去聽的東西。

但偏偏這人說起裴言一私下與人同坐馬車出遊。

原本已經吃完，打算出去叫其他師弟們不要喝太多酒誤事的鄭師兄聽了，邁向門口的步子停了下來：“馬車？”

裴言一臉色不變，慢悠悠地喝了口茶準備出門，“與我一道的人腿腳不便，便坐的馬車。”

林序還記得當初傳言他與邪修同進酒樓，現在又冒出這樣一個腿腳不便的人。

這也太可疑了吧。

然而，按理來說，不論如何，鄭師兄都沒有資格去管師弟們的人員往來。

所以他聽完後一思索，隻是點了點頭，便去往其他雅間。

而裴言一也拿起放在桌上的佩劍，離開桌前，還對林序笑了笑。

一雙狐狸眼笑起來就更顯多情，難得的掃開了內裡的陰鬱。

林序有一絲不太好的預感。

等到裴言一下樓後，雅間裡麵隻剩下林序和李憶二人。

林序不尷不尬地笑了兩聲：“我也跟著鄭師兄去看看，萬一有師兄喝多了，他一個人照看不過來。”

如果樓下還有說書人繼續侃天侃地的聲音還好，不至於讓她這麼不自然，但偏偏樓下又突然變得異常安靜，她又實在不喜歡李憶這種擺明了對她有意，卻不直說，給她機會拒絕的人，便隻能三十六計走為上了。

李憶愣了一下，跟著起身：“我與你一起。”

話音剛落，樓下就傳來花瓶破碎的聲音。

他二人對視一眼，一起快步走到窗邊。

隻見樓下的人全都麵色青紫，掐著脖子在地上扭曲，沒有一個嘴裡能發出什麼聲響。

剛剛那個花瓶，也是被無意撞倒在地的。

門口的半個背影逐漸消失，這樣的事情發生過後，第一個揚長而去的，正是裴言一。

林序倒吸一口涼氣：“鄭師兄！”

她大叫。

正準備出去找鄭師兄看看這什麼情況，卻被李憶抓住了手腕，“嬌嬌姑娘彆急，這不過是簡單的縛息咒。”

“我有靈符。”

他拿出幾張現成的符紙，兩指聚起一點藍光，在符上一劃，便直接甩向樓下。

不少人確實能夠呼吸了，但還有一些人麵色逐漸變得發灰。

林序有些著急：“那些人怎麼辦？”

她手指著，虛虛畫了個圈，表示還有很多人沒有解脫出來。

然而李憶卻沉了聲，說道：“我身上沒有多餘的靈符了。”

為了救人，林序猛歎了一口氣，完了便提著裙角往外跑。

好在鄭師兄就在隔壁，林序還沒開口，他就已經像那日的方淮景一樣，不需靈符，隻用借助靈氣便可現畫一個，且作用範圍比李憶的要廣得多。

樓下傳來他們緩過氣後，猛烈的咳嗽聲。

雅間內，包括林序在內，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

“還是鄭師兄厲害，這麼快就能發現樓下的不對勁。”有弟子這樣誇道。

“也得是鄭師兄天資不凡，平日裡又刻苦修煉，才能隨意捏訣畫符，簡單一個符咒就能攘括半裡。”

接話的人無意中傷，卻恰好說到李憶的痛處，“否則一個根基差點的人，就算他拿三四張現成的靈符，也很難把樓下的人全都一起解救出來吧！”

林序想到剛剛李憶手裡的靈符，似乎有還要多些？

大概有五六張的樣子。

偏偏那人還好巧不巧地注意到急急忙忙跑進來的她，還問道：“小師妹你也知道吧？”

林序乾巴巴地一笑：“哈哈，是。”

她正想著這樣的話，彆讓李憶聽到才好，不然多尷尬。

但哪知她一回頭，李憶已經站在了門口，見林序看過來，他像是突然回神，然後又露出與平日相差無多的笑容。

完了。

這是真尷尬。

因為裴言一給她的感覺並不怎麼好，林序也不願意跟他產生過多糾葛，便沒有把自己看到的告訴鄭師兄。

不過看他那臉色不太好的樣子，怕是自己都猜出來了。

林序：這就不關我的事了。

然而就在他們一行人回到李府後——

“阿翠姐姐，裴師兄他真的已經先回宗門了嗎？”

林序沒有注意到窗邊微閃異色的茶盞，有些驚訝地問。

雖說這餘毒已除，但不知是心理暗示還是其他什麼，有時候她感覺到呼吸不暢，但此刻聽到這個消息，林序又覺得自己似乎舒服了不少。

裴言一這個人，還是少接觸比較好，太過危險了。

阿翠向她肯定地點了點頭。

“方才阿翠從外麵回來的時候，路過書房的時候，剛好聽到鄭公子在跟我家公子說起這件事。

並且還聽說裴公子走之前，還給了鄭公子一個留聲石，不知作何用途。”

說完她又抬手，讓外麵的人把熱水送了進來。

林序看著盆內水鏡上的倒影，心想這或許就是否極泰來，她白天才剛在酒樓裡想過要離裴言一遠一點，結果不需她多做些什麼，人家自己乾脆利落的就走了。

隻是他留下的那個石頭……

算了，應該跟她沒什麼關係。

那兩個下人送完水退出去後，阿翠剛跟著去把門給關上，回來就看見林序難得高興。

她問：“姑娘在笑什麼？”

林序不答，隻是問她：“阿翠姐姐，明天你有時間嗎？”

阿翠茫然。

要說林序現在這副身體主人的外貌，本是靈動無邪，但阿翠偏偏被林序笑起來的眼睛迷惑了。

像人在大雨過後發現了路邊冒出頭的勁草，忍不住逗留。

半晌之後，阿翠才輕輕把頭點了兩下，“有的。”

第二天一早，鄭師兄過來林序住處這邊，打算敲門叫小師妹一道出去吃早膳。

他想起裴言一昨天留給他的留音石裡的內容，麵色漸沉。

會是這樣嗎？

又或者一切隻是裴言一的猜測？

結果就在鄭師兄這般想著，敲開門後，自家小師妹房間內除了李憶帶過來的侍女阿翠，門內門外，都沒有林序的身影。

鄭師兄看看門內，又看看阿翠，麵容清俊的臉上，一切都大概已經明了。

他眉頭皺著，“小師妹她人呢？”

想起林序走前跟她說的話，阿翠眼神遊移，言辭閃爍，“這……”

－

“老板！你這本書怎麼賣？”

路邊少有人問津的小攤販還未從夢鄉中完全清醒過來，原想蜷在牆邊再睡個回籠覺，卻被這聲輕靈嗓音喚醒。

他半睜開眼覷了麵前的小姑娘一眼，伸手比了個五，然後又把眼睛閉上了。

而後他的攤位前又沒了聲音。

老板咂摸咂摸嘴，又準備再睡。畢竟這世間大多人都與修煉之路無緣，凡是能夠有半點作為的，通通都進了各大宗門，他這小攤位也就擺來討個樂趣，平日裡也開不了張。

然而今日他偏偏就是開張了。

“老板，生意都找上門了，你怎麼還睡得著啊？有錢你也不賺嗎？”

少女語氣帶笑，期間還故意從腰間取下一綠色小荷包。

荷包來回拋向空中又最終落回她手心弄出的摩擦響動，無一不展示著內裡的富有，自然是將書老板給勾醒了。

他一雙細眼頓時亮起來了，更覺麵前的少女貌若天仙，又立馬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有些討好地回答：“不睡，不睡了哈哈。”

“姑娘您手上的這本書可是一般人想要修煉入門的必備精品啊，您這眼光可太好了！”老板推銷起來，還特意走到林序身邊，一頁一頁地把書翻給她看。

大到書的內容，小到字形娟秀，哪哪都被他誇了一遍，“您看，這甚至還有作圖，如此形象生動！”

林序有些讚同地點了點頭，“嗯——確實。”

她轉眼看向書老板，正見他的目光黏在自己的錢袋上麵挪不開，“那這本書的售價是？”

老板瞥她一眼，右手捏做拳頭狀，左右手交疊的動作卻與他的氣勢一樣外強中乾，有些心虛，“十五兩。”

林序雖然不通曉這個地方的物價，但是，“十五兩？你剛剛不是隻給我比了個五嗎？”

又想起這老板看她錢袋子的那個模樣，林序合理懷疑他是想敲自己一筆。

被揭穿的老板嗬嗬一聲，又回到他原本窩著要睡個回籠覺的地方，在那兒放著的一個小木箱裡麵摸索著。

林序這邊看不到他究竟在找什麼，麵前圓滾滾的身軀在那兒蹲了半天，讓她有些無聊地把目光轉向四周。

期間她還在想：也不知道阿翠會不會去跟李憶告狀，畢竟她始終還是李憶的侍女。

正想著，她就見到街角似乎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林序：不是吧？說曹操曹操到，李憶怎麼來了？

“姑娘，我這兒還有個壓箱底的靈石，可測修為靈根，您要是買下了那本書，我連這靈石一塊兒送你！”書老板找了半天，猛然起身還有點頭暈，不過跟林序說話時倒又精神了。

看這姑娘的樣子，該是個鮮少出門的閨秀，對外麵的價錢也不太了解，那這十五兩，他是勢必要拿下的。書老板心裡這樣想。

眼見著李憶的身影離她卻來越近，林序四處張望了一番，把錢付了之後就立馬往旁邊的巷子裡跑了，“不用找了！”

而老板看著林序剛剛匆忙從荷包裡麵掏出的銀子，愣了一下之後才猛然開口，“找什麼？你這給我的也不夠啊，這才十兩！”

然而買他東西的人早就找不到蹤影，不知道跑哪兒去了。

書老板有些鬱悶地歎了口氣，慷慨道，“算了，誰叫我這麼好心呢？”

旁邊剛剛送走一位顧客，才閒下來的人幾乎了解了全程，“老張你這回可是賺了不少啊，平日裡你的那些書，售價有五文錢沒有？”

書老板嘿嘿一笑，毫無愧疚，“她自己沒先看懂我的意思，也怪不得我。”

被當做冤大頭的本人也終於在小巷裡竄過幾個轉角後，找到了一個看起來很是安靜的地方。

一陣急促的奔跑過後，她感覺自己的心跳砰砰砰地跳個不停。

既是累的，也是嚇的。

林序抬頭抬頭向上看著，這應該是哪家客棧背麵的牆，上麵爬著幾條細微的縫，而她左邊過五六米就是一片雜草叢生的密林。

“怎麼又是小樹林？”林序被之前的事情搞出了陰影，嘴裡嘟囔著，“算了，速戰速決吧。”

這樣說著，她邊張望著找了塊相對來說乾淨一點的地麵，邊伸手把剛剛買來的靈石和秘籍一起掏了出來，擺在地上，自己也毫不避諱地跟著坐下。

“靈根……修煉之根本，無靈根則與仙路無緣，五行靈根中得一為最佳，修到極致則可天下無敵……”

林序眼睛看著書裡的內容，嘴裡念出自己此前從未接觸過的概念。

她一隻手拿著書，一隻手搭在腿上慌忙亂點，有些鬱悶，“怎麼全是一些沒多大用處的東西？”

林序大失所望，又扭頭看向地上那塊孤零零的，看起來和普通石頭沒有任何區彆的所謂靈石。

三秒之後，她毫不猶豫地對自己的大拇指進行了痛擊。

……咬不動，完全沒有出血。

林序看著指尖發白的凹陷沉默了，隻覺得現實和影視劇果然有區彆。

而就在這時，她突然感覺四周的不同尋常。

這地方，應該還有人在才對。

正巧一道清晰又帶有磁性的少年嗓音在她頭上響起，“需要幫忙嗎？”

二樓的窗戶旁，不知什麼時候有個人趴在那兒，見林序抬頭看過來，他好像心情不錯，笑著跟林序招了招手。

這個位置不遠，足夠讓林序看清他那漂亮到能夠在一瞬間就奪走人視線的臉，濃眉帶恣意，秀目起流波，眉心一點紅痣更如神來之筆。

同時這個距離也足夠少年在林序仰頭的時候，看清並想起她究竟是誰。

“怎麼是你？”少年的語氣裡帶了點驚訝，一張好看的臉上因為想起了什麼，有些怪異的彆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