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二十五朵花前,虞枝咬咬牙齒,拽緊床幔還能勉強忍住。可是當第二十五朵花盛開後,痛意驟然加倍,疼得她感覺自己的內臟在翻江倒海,她的嘴巴發出“咯咯”的聲音。
汗水和淚水混合在一起將她的衣襟打濕貼緊她的後背,仿佛背上有無數隻螞蟻爬過,粘膩又難受。
晏無辭手腕微壓,茶蓋輕撫過水麵,不緊不慢的抿了一口。
“二十六朵。”杯子在他說完話的後一瞬被放在桌上,發出不輕不重的響聲,有幾滴溫熱的水珠從茶蓋遺留的縫隙出濺出,散在漆紅的桌麵上。
虞枝悶哼出聲,如果說上次被晏無辭下咒時她還能昏過去的話,這次就完全昏不了一點,相反她的神智十分清楚。
木之雪幾人站在門外等了好半天,依舊沒有聽到什麼動靜。
顧亦淮將窗紙燒出一個小洞,將頭埋下去,眯著眼睛想看看裡麵是什麼情況。
“看不見,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他一無所獲,喪氣道。
“怎麼會?”木之雪詫異道,隨即凝神閉眼用氣息探了探。
可她的氣息剛要接觸到裡麵就被一道強硬霸道的“牆”擋了回來。
“怎麼可能?”她睜眼時,眸中掠過一絲驚訝。
謝憂道:“怎麼回事。”
木之雪抬頭對上謝憂的目光,神色不寧道:“裡麵被人設下了屏障,並且這人的修為因為不止高出我們一點半點了,我試圖想探出他修得是什麼道,可是....”話到此處戛然而止,過了會兒,她不安道:“我猜不出,他的氣息十分囂張,我本以為是妖魔,結果在和這人交鋒時,這氣息又如江海滔滔不絕,溫柔堅定,居然有山川江河的氣勢,我修行這麼久從未見過。。”
說完她將眼簾垂下,眉宇久久不能舒展。
——
屋內。
虞枝身上的花已經開到第二十八朵了。
她現在能聽到骨骼傳來的“嗞嗞”聲,那些桃花的枝丫已經在她的身體裡深深紮根了。它們纏繞著她的身體,捏碎了她的骨頭。
剛剛濺落的水滴被晏無辭用指頭抹開,畫出扭扭曲曲的軌跡。
這些軌跡最後拚湊成一個字躍然在桌上。
“死”
晏無辭噙著一抹柔和的笑意,“第二十九朵了。”
他每靠近虞枝一步,笑意便多一分。直到最後站在她麵前時,整個人看起來無害極了。
“第三十朵了。”
他的目光纏著那個剛冒出來的粉色花蕊。
“我好難受。”虞枝疼得像蝦米一樣弓起身。
伴隨著她的疼痛,第三十朵花如期綻放。
虞枝手上青筋暴起,睫毛已經掛著淚水,她睜開眼,發出呻吟聲,隨後目光一滯,像被人抽取了筋骨般,驟然倒了下去。
就在她要閉上眼時,晏無辭的劍爬上她的脖頸。
“我贏了。”虞枝抓住他的劍,輕聲道,原本已經垂下的眼簾,又被她強撐著打開。
晏無辭身形微頓,有些失望又有些煩躁的將劍收了回來。
他目光就像黑暗中的淤泥將虞枝黏住。
“我也可以不遵守約定。”
虞枝即使在這個時候還是抽取力氣來扮演可憐兮兮的模樣。
“魔尊大人一定不會出爾反爾的。”
她不知道那裡來的膽子居然鬼使神差的用手拉了拉晏無辭的衣擺。
“我隻有活下去,才能繼續為您找羅刹石的下落啊。”她以一種商量的語氣說道。
晏無辭心裡還是很煩躁,他垂眸看了下躺在懷裡的少女。
她水汪汪的大眼睛直勾勾瞧著他,全身上下都在說她想活下去。
視線再往回收了點,發現了那潤如羊脂的手真扯著他的衣擺,上麵還帶著鎖息鏈,在暖陽的照射下,耀耀生輝。
晏無辭的腦海裡居然冒出了一個奇怪的念頭。
這樣的虞枝似乎比剛剛的虞枝要好看些。
或許,他不應該逼她去死,要讓她心甘情願的去死。
這般想著,他心裡麵舒服了許多。
他開口輕聲道:“好,我救你。”
晏無辭在掌心凝了一個淡紫色的球,將它送入虞枝的身體。
桃花刹時全部枯萎了,枝丫不斷也往虞枝身體裡麵縮。
大約半炷香的時間,她身上哪兒還有中毒的痕跡。
虞枝將自己從頭到尾檢查了一遍,發現身上一朵花都沒有,心裡麵既開心又發愁。
開心的是從死神手裡逃了出來,發愁的時她有些擔心晏無辭知道她叛變的事情。
她抬頭望向晏無辭,心虛的笑了笑。
偏偏這時那破係統突然說話了。
“恭喜宿主成功活下去。”
真的是需要它的時候它不來,不需要它的時候它拚命往前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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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之雪和謝憂在門口守了許久,終於就在這幾人就要強行打開界結破門而入時,門開了。
瞧見出來的人是虞枝,大家都鬆了一口氣。
顧亦淮圍著虞枝轉了個圈,發現花都消失了,驚奇道:“居然真的好了。”
晏無辭緊追其後出來了。
他神色平靜,仿佛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謝憂及時剛剛才與他有些了爭執,但是畢竟人是他救回來的,還是抱拳拱手道了聲謝。
“我們先在這裡住幾日才出發吧,最近趕路也累了,你也得好好休息。”木之雪看著虞枝說道。
虞枝點頭,眺向不遠處青灰色瓦上。落日如同熔化的黃金流在屋頂上,火紅的餘暉灼燒著白雲。她輕輕歎了口氣,有了這次的前車之鑒,她發誓下次還有這種事情一定要跑得快些。
“虞枝,我想問你一些事情。”站在一旁的謝憂突然開口。
他語氣沉重,麵容疲憊,說出這句話時不知道是不是虞枝的錯覺,她竟然有一種謝憂鬆了一口氣的錯覺。
她沒有拒絕跟著謝憂下了樓,在樓下虞枝抬頭發現晏無辭還在原處站著。
暖黃色的光芒讓他五官輪廓變得柔軟,微風徐來,吹起他的發絲,他站在天際交接處獨,光線照進虞枝的眼裡,她看不清晏無辭的神色,隻覺得他有些孤獨。
虞枝跟著謝憂繞過了羊腸小道,來到了一個湖,他們沿著岸邊走著,兩人沉默了一路。
虞枝用手指勾起垂在腰間的綢緞,將它打了一個結,又解開綁在手上,這麼反反複複好幾遍後,謝憂開口說話了。
他問:“你真的是虞枝嗎?”
虞枝呼吸一滯,指間的綢緞被風吹了起來。她斂下眼眸,開玩笑道:“謝師兄,你怎麼了?”
“我不就好好站在你麵前嗎,難不成我變了樣?”
謝憂不語,隻是靜靜看著他,他的眼神淌著淡淡的憂傷。是虞枝穿書後從未見過的模樣。
“你知道這個怎麼來的嗎?”他伸出掌心,露出上麵猙獰的傷疤。
這虞枝那裡知道,她插科打諢道:“謝師兄,我有些不舒服,可能是那毒還沒好完。”說罷就要離開。
謝憂看著她有些急促的背影,淺聲道:“這是她以前弄傷的,你知道嗎?從我見你的第一眼,我就感覺到奇怪了,因為你對著我笑著喊了句師兄好,她從來不會這樣。”
光聽語氣虞枝都能感受到謝憂的失望和傷心,她不敢看他。
“謝師兄,你想多了,以前傷你是我不懂事,現在我隻想好好修煉,努力不給你們拖後腿。”
說完她頭也不回的大步向前。
“檢測出宿主有暴露身份的風險,故做提醒。”
“希望宿主遵守規則,早日完成任務,非必要條件不得暴露身份。”
無情的機械音熔化在波光粼粼的湖麵,擾得虞枝心煩意亂。
她隨手撿了塊石子往湖麵一扔。
“咕咚”
石子沉入水裡,沒有人回答,如同謝憂的話。
或許是因為心情不好,她回去時走得很慢。
虞枝原本以為事情已經不能再糟了,結果回去發現大魔王還在,頓時感覺天都塌了下來。
她還未張口問,木之雪就解釋道。
“剛剛應兄給你解毒傷到了經脈,於是便和我們一起在這裡修養幾天。”
虞枝聽到這話後目瞪口呆。
這劇情是強行讓大魔王和女主接觸啊。
如果說桃花妖是她當初看書隻看得囫圇吞棗的報應,那現在晏無辭坐在這裡就是胡編亂造。
作為一個多年看小說隻看感情線的讀者,虞枝向天發誓,晏無辭和女主的交集是在仙門大比上。
書裡麵中大魔王就是在那時被女主那千裡風塵一念當的氣勢吸引住了,從而為她癡迷。
而現在!
虞枝看了眼大魔王,此刻他正擺弄著劍穗,絲毫沒看她一眼,木之雪則凝神打坐。
虞枝現在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難不成她能一掃帚將他掃地出門嗎。
“我回來啦!”
顧亦淮一手提著燒雞,一手拿著甜醬豬蹄,美滋滋的從門外進來。
他把東西一放,道:“剛剛依照你們吩咐的,我去將李家公子的墳修好了,並且將事情的來龍去脈都告訴了李老爺。”
“結果你猜猜怎麼了?”顧亦淮用胳膊肘拐了一下虞枝,買起了關子。
發現虞枝興致不高,又著急道:“結果李老爺很高興,還多謝我們為他們解決了麻煩,你是不知道啊,我將兜裡麵的符給他時,他笑得兩隻眼睛都眯起來了。”
顧亦淮湊到虞枝麵前,將自己的眼尾往上提,露出牙齒,笑到:“就是這樣啦。”
虞枝對上顧亦淮的臉,一個沒忍住笑了出來。
她被逗得不亦樂乎。
就在這時,顧亦淮突然收起了動作,小聲的嘀咕了句:“師兄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