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名考生都能領到一瓦罐乾淨的水,足夠他們在考試期間使用。
青衣衙役打掃完號舍的衛生,又幫忙取了水來,再生了火盆,用的是安嘉樂帶來的木炭,這個是要考生自備的。
安嘉樂看著乾淨的有水有火盆的號舍,隻覺得這筆銀子花得非常值。
安嘉樂從荷包裡掏出一塊約摸有五六錢重的碎銀子,遞給青衣衙役。
對方一看就笑眯了眼,這可比原定的工錢多多了,他趕緊接了,又說了句吉祥話:“祝小相公金榜提名,一舉奪魁。”
說完趕緊走了,他還急著去接下一單呢。
安嘉樂先從書箱裡取出茶壺,架到火盆上,打算燒一壺熱水泡茶。當然,茶葉也是自帶的。
等所有考生都進入考場後,考場大門關閉,考場內外都有巡檢士卒不斷的走動巡視,嚴防作弊。
等待水開的間隙,安嘉樂又架好兩塊木板,坐上去試了試,還挺結實。
無意中一抬頭,看到不遠處高大的城牆。城牆上巡邏的士兵也比平時多了好幾倍,一低頭就能將考場內的情景看得清清楚楚,堪比瞭望塔。
據說清江縣以前童試的考場設在城內,因為出了幾個法外狂徒,不斷嘗試挑戰各種作弊手段,他們自知搜檢那一關太嚴格,小抄帶不進去,便打起了內外傳遞的勾當。
他們把不會的題目抄下來,綁在石頭上,利用上廁所的機會,偷偷用力一扔,扔到緊挨著考場的民居內。等那邊做完,再把答案照原路扔回來。
更離譜的是,場外接應的人還會爬到考場外的大樹上,用點燈或放鞭炮的方式,提醒場內的人此刻有多少名巡檢士卒在附近,以此來判斷是否適合傳遞小抄。
安嘉樂剛聽說的時候,簡直歎為觀止。這些人為了作弊,也是挖空了心思了。
後來,縣衙終於怒了,為了杜絕作弊,乾脆將考場移到城外。在城門外幾百米處,挑了個空曠的大地方,重建考場。附近沒有民居,也沒有任何樹木,抬眼隻能看到不遠處光禿禿的一麵城牆,而城牆上還站滿了巡邏的士兵,個個都如鷹隼般緊盯著考場內的動靜。
在這樣的情況下,幾乎沒人敢作弊。
考場留給考生們打掃號舍的時間很充足,畢竟是從半夜三點就開始入場的。隻要不是故意拖延,都能在正式開考前做好這一切。
如果是手腳比較笨拙的,又不願出錢請青衣衙役幫忙,那你就隻能呆在布滿灰塵和蛛網的號舍內答題了,至於會不會弄臟考卷,那是你的事。
辰時剛到,三聲鑼響,監考官發下試卷,眾考生開始答題。
安嘉樂拿到試卷,先通看了一遍,主要是貼經與墨義,貼經相當於現在的填空與默寫,墨義則是主試者從書中提出若乾小問題,要求考生用書中原文來作答。
題目雖然多,但好在不難,主要是考查考生對書本的熟悉程度。
安嘉樂靜下心來,認真答題。一時間,號舍內全是筆尖與紙張接觸的沙沙聲。
申時一到,又是三聲鑼響,表示要交卷了。
安嘉樂早就答完了題,並且細心檢查了好幾遍。為了表示對第一次下場的尊重,他沒有提前交卷,而是乖乖坐著等。
交完卷,考生們依次往外走,有人一臉自信,高興得眉飛色舞,有人則愁眉苦臉,悔得隻想跌腳長歎。
安嘉樂混在人群中,神色平靜,內心隻感覺到疲累。
如果用後世的時間來算的話,考試是從早上七點到下午三點,一共八個小時,但昨晚他淩晨十二點起床,一點半左右就來考場外排隊等候了。
前後這麼長的時間,感到疲累也是很正常的事。
安嘉樂還未出考場大門就看到了他爹,安永興一身富貴,正踮著腳尖,伸長脖子,左看右看。
“老爺,少爺在那裡!”清風眼尖,高興地大聲喊道。
安永興正忙著四處亂看呢,一會兒看向考場裡麵,覺得兒子可能還沒出來。看了幾息,始終不見人,又忙著去已經離場的考生們裡頭搜尋,生怕自己眼花錯過了。
聽見小廝的喊叫,順著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了他的寶貝兒子。
“看起來精神還不錯。”安永興很欣慰。
安嘉樂順著人流,擠到了家人身邊。安永興也不問考得好不好,隻道:“累不累?餓了吧?你娘原本也想來的,我勸她彆來了,在轎子裡一等就是好幾個時辰,不如在家弄些好吃的等你回去。”
“嗯,是該這樣。爹,你來了多久了?”安嘉樂問道。
“我也沒來多久。”安永興壓根不提自己在這裡等了一整天。
考場大門口有些擁堵,父子倆順著人流往城門口走去。也沒幾步路,很快就進了城。
轎子已經等著了,安嘉樂這回沒有再要求走路回家,麻利地坐進轎子。
回到家,杜秋容忙出來接,安嘉樂簡單地跟她說了兩句話,就回自己的院子,洗了個澡,換了一身衣服,然後才去正院。
飯菜已經備下了,擺了滿滿一桌。
杜秋容忙著給兒子夾菜,嘴裡心疼道:“雖說考場提供飯菜,想來也沒什麼好菜。餓了一天,樂哥兒都餓瘦了。”
安嘉樂忍不住笑了:“娘,哪有你說的那麼嚴重。菜有一葷一素,米飯也有一大碗,雖說味道不是頂頂好,但也不至於挨餓。”
對大鍋飯不能要求太多,乾淨衛生又能管飽就夠了。
“你娘說得對,果然瘦了,快吃!”安永興夾了一隻雞腿放進安嘉樂碗裡。
用完飯,安嘉樂在園子散了散步,然後就回屋躺下休息。
童試一共有三場,每一場之間會有一到兩天的休息時間,這是留給考官們判卷的。隻有成績合格者,才能繼續參加下一場。
考官們判完卷後,會將合格者的名字貼出來。頭兩場的榜單不按成績來排名,而是按照考生們姓氏的筆畫來的,筆畫少的寫前邊,筆畫多的寫後邊。隻有第三場結束,也就是最後一場,才是按照成績來排名。
安嘉樂在家好好休息,睡飽了才起來略看看書,不像以前那樣拚命,主要以放鬆為主。
這期間,他的兩個小廝就跟打卡似的,一天要跑好幾趟去看榜單出來了沒有。
安永興夫妻倆更搞笑,雖然平時嘴上說著不在意兒子能不能考中,到了這時候,也難免緊張起來。
杜秋容排解緊張情緒的辦法是琢磨吃食,不斷跟廚娘商量要做什麼好吃的給兒子補補身子。
安永興則是直接派了一個識字的小廝,就在貼榜單的地方守著,隻要一有動靜,就趕緊回來稟報主子。
在千呼萬喚中,榜單終於貼出來了。
“少爺,少爺,榜上有名!”明月風風火火地從外麵跑進來,高聲叫道。
清風正在給少爺泡茶,聞言放下手裡的東西,又驚又喜地問道:“真的?可看仔細了?”
“珍珠都沒這麼真!我和老爺身邊的小廝,兩個人四隻眼睛,看得真真的!”明月趕緊保證道。
他和清風兩個人,前些年也跟著少爺一起識了一些字,不至於連自家少爺的名字都會看錯。
兩個小廝興奮異常,主角安嘉樂反倒一臉平靜。
他坐在書桌前,問明月:“榜上可有玉堂的名字?”
“啊,我忘了。”明月有些懊惱,拍了拍自己的腦袋,傻笑道,“我一看見有少爺的名字,立刻趕回來報喜了。不要緊,我再去瞅瞅。”
明月剛走,安永興就過來了。人未至,聲先到,隻聽他哈哈大笑道:“樂哥兒,你已經知道了吧?榜上有你的名字,接下來還要繼續下場呢!”
安嘉樂趕緊起身,到門前迎他,笑道:“嗯,已經聽小廝說了。”
“好!不愧是爹的好兒子!”安永興拍拍他稚嫩的肩膀,感慨道,“當年爹要是下場,估計連第一場都過不了,你比爹強!”
正說著,收到消息的杜秋容也趕來了,滿臉笑容,拉著安嘉樂左看右看,仿佛在看什麼大寶貝似的。
安永興夫妻倆滿嘴都是誇讚,誇得安嘉樂都不好意思了,道:“爹,娘,你們都收著點,這才僅僅隻是通過了第一場呢。”
杜秋容:“那你也很厲害了。”
安永興點頭,附和道:“對啊,好幾百人下場,聽說上榜的隻有一小半。你能留下來,就說明你比他們強得多,這難道不值得誇?”
一家人湊一起說說笑笑,不久,明月回來了,稟道:“少爺,衛少爺不在榜上。”
衛玉堂會落榜也在安嘉樂的意料之中,就連夫子都認為衛玉堂火候未到,因此並沒有特彆惋惜。
安嘉樂點點頭,起身找出一套新的文房四寶,叫明月再跑一趟,送到衛家去,並且還帶了幾句勸勉安慰的話給衛玉堂。
衛玉堂收到禮物非常開心,對明月說道:“你回去替我謝謝你家少爺,他還要接著下場,這時候我也不方便上門打擾,叫他用心考,等考完了我再去找他。”
衛玉堂的母親知道這是兒子同窗的小廝,趕緊拿了一個荷包,裡麵有一些銅板,遞給明月:“辛苦你跑這一趟,拿去買瓜子吃。”
明月不肯接,連聲說著不用了,然後一溜煙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