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玲瓏很高興安嘉樂沒有跟她搶秋千,笑眯眯道:“那我先玩,樂哥哥來推我,好不好?等我玩夠了,再換樂哥哥坐上去。”
她笑的時候,一雙杏眼彎成月芽,顯得更加可愛了。
安嘉樂看了看門口,一群下人正眼巴巴盯著這邊,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顧玲瓏高高興興地坐上去,安嘉樂叮囑她抓好,然後才輕輕一推。
隨著秋千升高,顧玲瓏歡快地笑起來。笑了沒多久,她就不太滿意了,對安嘉樂說道:“樂哥哥,你使點勁,推高一點,再高一點!”
“樂哥哥,你沒吃飯嗎?怎麼一點力氣都沒有?高一點,再高一點!”
她不斷地催促,因為心急,導致聲音都尖利起來。
安嘉樂心裡有點煩,他隻是來作客的,萬一用力過大,害得顧家小姐摔倒,那罪過就大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算了,不玩了。安嘉樂索性直接停手,然後皺眉看向顧家的下人們。
顧玲瓏的奶娘早就忍不住了,她比任何人都更害怕這兩位小主子出事。要她說,玩什麼不好,乾嘛非得玩蕩秋千?
接收到安嘉樂的眼神示意,顧家奶娘趕緊小跑進來,一把拽停秋千,柔聲勸道:“小姐,來者是客,怎能讓安少爺勞累?小姐也玩了這麼久了,不如去用些點心,或者陪安少爺賞賞花也是好的。”
秋千一停,顧玲瓏更加不高興了。顧家奶娘隻當沒看見,把她從秋千上抱了下來。
“花兒有什麼好看的,日日看,早就看膩了!”顧玲瓏氣性上來,也許是年齡還小的緣故,再加上一直被嬌慣著,奶娘做的事不合她心意,一時氣極,便用小拳頭去打了奶娘兩下。
顧家奶娘也是個妙人,隻聽她“哎喲”了一聲,仿佛被打得狠了,竟然往後一退,跌倒在地。
顧玲瓏怒極,指著奶娘,惡狠狠道:“你彆裝!”
安嘉樂本來就不太樂意陪小女孩玩,他沒有這方麵的經驗,不論對方多麼乖巧可愛,一旦哭鬨起來,他招架不住的。
眼下顧玲瓏果然和奶娘鬨起來了,安嘉樂不想摻合進去,轉身往外走,他要去找父親。
顧玲瓏見他要走,立刻撅著嘴就要哭。她本來以為樂哥哥會像她的兩個哥哥一樣,一見她難過就拚命哄她。萬萬沒想到,人家不僅沒打算哄她,反而轉身就走!
顧玲瓏委屈極了,眼裡含著兩汪淚水,奶娘隻顧坐在地上裝疼,她一時不知道該拿什麼出氣。
安嘉樂已經走出幾步了,身後的秋千靜靜垂著,一動也不動。
顧玲瓏一時氣性上來,抓著秋千,狠狠一推。
她雖然才六歲,空秋千也被她這一下給推得高高的,當到達頂點後,又飛快地蕩了回來。
等候在花園入口處的清風和明月看得真真的,那秋千是衝著他們少爺而去的。兩人頓時焦急萬分,一邊往裡跑,一邊大喊:“少爺小心!”
安嘉樂察覺到背後有破風聲傳來,正打算回頭看看是怎麼回事,又被大呼小叫的兩個小廝給吸引了心神。
就這麼一分神,秋千咚的一聲正正打中他的後腦勺。
安嘉樂應聲倒地。
“少爺!”清風和明月淒厲大叫。
顧玲瓏被這變故給嚇得呆住了,她隻是隨手一推,怎麼就打中樂哥哥了?
奶娘也不敢再哎喲裝疼了,嚇得臉色煞白。客人上門作客,居然叫客人受了傷,尤其還是安家的獨苗!雖說這是小姐闖的禍,可老爺太太卻隻會懲罰她們這些伺候不力的下人。
“快、快、快去稟報太太,再叫人去請大夫!”顧家奶娘狠狠掐了掐大腿,強迫自己不要慌張。
事情已經發生了,現在隻祈求安少爺沒被這一下給砸死。
“安哥哥,你……你怎麼了?”回過神的顧玲瓏流著眼淚,上前去推安嘉樂,想把他叫醒。
“彆碰我家少爺!”已經跑到近前的清風一把扯開顧玲瓏,然後彎腰抱起安嘉樂,就往外麵跑。
清風今年十二歲,在安家吃得好,睡得好,人長得很結實,抱起六歲的安嘉樂完全沒有任何問題。
明月年齡稍小一些,今年才九歲。他小跑著跟在旁邊,用手虛虛扶著。
清風一邊跑一邊吩咐道:“你跑前邊去,趕緊通知老爺。”清風也有點慌神,隻想著快點找到老爺,讓老爺來救救少爺。
明月聽他的話,撒腿就跑。
安永興正在顧家的書房跟顧開誠聊些生意上的事,忽然聽見外麵鬨哄哄的,又過了幾息,明月的聲音傳了進來:“老爺,老爺,少爺受傷了,被秋千砸著了!”
安永興蹭地站起身,都顧不得跟主人家說一聲,大步就奔出去了。顧開誠也是心裡一驚,急忙跟上。
在半路上,安永興遇見了抱著安嘉樂的清風。
兒子明顯已經暈過去了,小腦袋垂下來,隨著小廝奔跑的動作而一晃一晃的,地上還有幾滴血。
安永興看見地上滴落的那些血,嚇得手腳僵硬,甚至連呼吸都快停止了。
“老爺?”清風很慌,帶著哭腔,嗓音發顫。
安永興這才回過神,趕緊把兒子接過來,隻見腦後破了一道口子,正往外滲血。他立刻掏出一張乾淨的手帕,捂在傷處,然後一句話也沒說,抱走兒子就往外走。
雖然他沒問發生了什麼事,清風還是發著抖說道:“少爺是被顧家小姐用秋千給砸成這樣的。”
趕來的顧開誠聽到這話,心裡一咯噔,試圖攔下安永興:“都是小女的錯,怪我沒教好她。小女太頑劣,稍後我一定重重責罰。安兄,先彆急著走,當務之急是請個大夫來瞧瞧。我這就讓人騎馬去請最好的大夫,不論用什麼藥材,都包在我身上。”
顧開誠滿臉愧疚,姿態放得很低,連連賠罪,顧家大少爺已經飛奔出去請大夫了。
安永興腳步一頓,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才麵無表情地說道:“顧兄留步,一會兒還有貴客要來。我先帶孩子回家去,請恕我不能留下來吃酒席了。”
“都是我的錯,是我招待不周,小女太頑皮,等樂哥兒醒了,我就叫她親自來賠罪。安兄,你彆走。”
這回安永興沒有再跟他客套,隻當沒聽見,繞過他,腳下生風般大步去了。
顧開誠苦留不住,隻能眼睜睜看著安永興坐上轎子,轎夫腳底下像裝了風火輪一般,一溜煙遠去了。
坐進轎子裡,沒了旁人,安永興這才把兒子緊緊捂在自己胸口,流下了兩滴眼淚。
他好不容易才有了這根獨苗,就怕兒子有什麼意外,六歲前都不讓出門。今日頭一次帶著兒子出門作客,沒想到卻遭此橫禍。要是兒子再也醒不來,那可怎麼辦。
這比活生生挖他心肝還更讓他難受!
轎夫走得飛快,不多時就到了安家大門口。轎子裡的安永興心急如焚,直接吩咐道:“不必停,直接進去。”
於是轎夫就這麼抬著轎子,一路進了內院。內院的丫頭婆子們沒想到轎夫會闖進這裡,引起一陣陣驚呼。
杜秋容正在屋裡來回走動。自從兒子出門,她心裡就有些不安。隻當是自己不習慣,可又實在坐不住,隻好在屋裡來回走,強迫自己不要瞎想。
聽見外麵傳來騷|亂聲,她趕緊出去,一眼就瞧見自家的轎子回來了,驚喜地迎上去:“樂哥兒回來了?”
安永興下了轎,懷裡抱著軟綿綿的兒子,用來捂傷口的帕子已經被血浸透了,有幾滴落在他的外袍上,看起來特彆可怕。
杜秋容見狀,一個字都來不及問,就軟軟地往下倒。
她的兩個大丫頭,趕緊把人扶住。安永興一邊往屋裡奔,一邊快速吩咐道:“先把太太扶到榻上去躺著。再派轎子和馬車去接大夫,要快!”
清風和明月從顧家出來,就得了老爺的吩咐,飛跑著去請本縣最好的大夫了。剛拉扯著大夫跑到半路,就遇到來接的,等兩位大夫到達安家,甚至連氣都還沒喘勻。
安永興一直把兒子緊緊地抱在懷裡,見大夫來了,這才鬆手。
兩位大夫一個擅長外傷,一個擅長小兒科,見情況緊急,也顧不上行禮,趕緊接手診治。
兩位大夫商量著用了止血藥,給安嘉樂腦袋上纏了厚厚幾圈紗布,接著又去一旁斟酌著開方子。
安永興實在忍不住,跟過去顫著聲問道:“大夫,我兒情形如何?要不要緊?”
兩位大夫中年長的那位,想了想回道:“雖然流了些血,看情形還好,日後多吃些好的,把血補回來也就是了。隻是……畢竟是撞著了頭,將來如何還不好說。”
安永興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比方說救不回來了之類的,大夫這麼說,他如土的麵色總算好轉了一點點。
杜秋容被安置在榻上,兩個大丫頭輪流掐她的人中。杜秋容終於悠悠醒轉,便聽見了大夫的話。
未語淚先流,她掙紮著起身,走到床前,看著床上一動不動的兒子,眼淚流得更多了。
“你先彆急,沒有大礙,況且還有本縣最好的大夫在這呢。”安永興強忍住悲痛,安慰妻子,“若是治不好,我就去府裡,去京城,把天底下最好的大夫請回來,哪怕傾家蕩產也要治好我兒子。”
杜秋容不理他,隻當沒聽見。
她想摸摸兒子的頭,看看傷得重不重。可是看著那厚厚的紗布,手伸到半路又收了回來,轉而握住兒子的手。
幸好兒子的手還是熱的。這份熱量傳遞到她的手上,給了她一些力氣,扭過頭質問道:“早晨出去時還是好好的,怎麼就傷成這樣了?”
話落,用帕子捂著嘴痛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