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1 / 1)

回府的路上,蕭南州一言不發,他打馬走在葉錦意的馬車前頭,心中對她的勇氣“佩服”不已。

剛她一時腦熱,想都不想便答應了川烏的懇求,殊不知,這次她將會麵對的是公子彥,那個以暴戾恣睢著稱的君上第五子—公子彥。

其嗜殺成性,向來對良善弱小之人格外“照顧”,加之君上對他寬容,故而在整個大郢沒人敢在他的頭上動土。葉錦意想從他的眼皮子底下救出川烏家人絕非一件易事。

蕭南州本以為葉錦意心裡清楚的知道這一點,卻不想這麼個甚愛布棋之人有朝一日竟心甘情願的成了彆人的棋子。

他不解,可也不想去了解。

他同那葉錦意本因利而綁,倆人之間自是無任何情義可言,隻要這件事最後沒有對他的計劃造成影響,蕭南州更願意做那袖手旁觀之人。

然,這事兒他蕭南州倒是可以袖手旁觀,但接下來的事,就必須得由他親自上陣了。

婚後三日,遵舊製,新娘歸寧。

一早起來,管事的備好禮,早早地候在了門外。

蕭南州自十年前來大郢為質時,身邊就隻帶了一個名喚鴻飛的侍從。君上念其還小,恐沒人照看,便從宮中指派了一些仆從侍女過來。如今這位張叔,便是君上十年前派到質館來的。

表麵上他是沁園居的管事,暗裡他卻是君上安插在蕭南州身邊的一個耳目,負責監視沁園居的一舉一動。

“奴請公子安。”

見蕭南州從屋中出來,張叔連忙迎了上去,“奴按公子吩咐,回禮已全備好妥當,隨時可以出發。”

蕭南州不語,目光粗略地從一箱箱回禮上掃過。他未曾記得自己吩咐過張叔準備回禮,暗自猜測這一切都是宮中那位自作主張給安排的。

他心照不宣地對張叔回以頷首,後負手立於院中,待梳妝來遲的葉錦意出來後,二人便一前一後上了馬車。

葉府嫡女歸寧,排場自是非同一般。馬車剛行至府邸門前,便引來了不少人圍觀,葉邵元更是攜家眷一起出門相迎。

眾人目光大多在眼前一對璧人的身上來回轉還,唯葉父一人憂心忡忡,他旁邊的周氏三步並兩步的來到葉錦意麵前寒暄問道:“回來啦,這段時間可還適應?”

葉錦意微微頷首,轉身握住葉邵元的手,見其似乎有些精神不濟,便猜到這三日來,阿父心裡定對她十分牽掛,心中被父愛填滿的同時又有些不忍,恐傷心會惹來阿父更加擔心,遂趕忙換上笑顏回道:“母親還不了解意兒嗎,意兒可是被丟到大街上都能安然入睡之人,怎會不適應呢?”

她笑意溶溶,一雙明眸閃耀著動人的眸光。

“阿姊!”

人群中葉淩月擠上來,圍在葉錦意身邊,笑意滿滿同她說著問候的話。倆人靠的很近,喁喁私語,也不知說到了什麼,葉錦意笑的靠在了葉淩月的肩頭。

冬日暖陽透過樹蔭照在她白皙的臉龐上,映的她眉目柔和,麵顏如花。

這是蕭南州第一次見她笑,也是第一次知道往日裡張牙舞爪地她,私下竟還有如此小女兒般的情態,不知不覺中看的入了神,直到一旁的周氏上前與他寒暄,這才回過神來。

門口一陣熱鬨後,葉邵元招呼一行人入內安置。自始至終,葉邵元都沒同蕭南州說上一句,似在他的意識中,今日隻是女兒歸家的日子,至於他的那個女婿……..

葉邵元微微側目……..

人倒是長的風光霽月的,就是這身份著實尷尬了些,性子冷了點。

當初對於意兒的這門婚事,他是極力反對的,若不是阿母她以全族性命相逼,他至死也不會同意將意兒嫁與他國質子。

眼下意兒同他雖木已成舟,但在其心中對蕭南州的女婿身份仍沒有完全認可。而且就剛他見意兒對他的態度來看,怕是倆人並非如意兒之前所說的那樣情根深種。

一想到自己心愛的意兒為保全葉氏不惜犧牲掉了自己的一生幸福,葉邵元的心裡就五味雜陳,特彆不是滋味。

以至於在接下來的席間葉邵元對蕭南州也什麼好臉色。最後虧得周氏一人力挽狂瀾,同邀蕭南州喝了好些酒,才避免桌上的氣氛沒那麼尷尬。

酒過三巡,祖母也提前離了席,沒了束縛,眾人漸漸放開,葉錦意也有些醉了,她同葉淩月談及出嫁之日,葉依依和葉詩華在看到她十裡紅妝時那氣的牙癢癢的情景,臉上的笑意藏也藏不住。

抬眼往不遠處乖巧坐在周氏身邊的葉詩華望去,醉意朦朧間她似聽得周氏在對蕭南州說,“.…非我自誇,我家意兒,那可是萬裡挑一的可人兒,長相貌美不說,自小也規行矩步,讓我這個阿母是省了不少的心………”

這周氏,臉皮是越來越厚了,什麼都敢往自己身上攬,說話也沒個分寸,也不看看自己都說了些什麼。

“規行矩步”這詞,是在說她葉錦意嗎?

蕭南州也是個傻的,對周氏的所言所語就隻知道一味附和。

“嶽母說的正是,夫人貌美守禮,自是無人能及…”

對麵的男人腰身挺的筆直,麵上帶笑,似對周氏所說的話很是認同,可葉錦意卻還是看到他眸?的神情不易察覺的動了一下。

倘若她沒有看錯,那分明是一種從不屑演變成幾分漫不經心地訕笑神色。

次日,蕭南州睡到巳時才醒,這也是他來大郢為質的十年來,睡的最是安穩的一晚。

在這裡,他可以隨性而為,沒有彆人的眼睛,也無需謹言慎行。他隻是他,他就是他,亦如十年前,還是那個大慶國最尊貴的公子。

他卸下滿身塵埃,收起一身疲倦,在一陣一陣的熏香暖氣中身心從未有過的放鬆。

蕭南州恍然後覺,他和葉錦意這三日來發生的一切,竟會如此的理所當然。就好比他從不喜歡與人同榻而眠的習慣,和那男睡內女睡外的教條,如今通通都變的微不足道。

嘴角扯過一絲自嘲的笑容,穿戴整齊後,他照著田媼的指引去往後苑尋葉錦意回府,剛轉過遊廊,便聽見了一個尖銳的聲音。

“呦呦呦…..我說昨日怎麼這麼大排場呢,原來是我們葉大女公子回來啦!”

“哦不對!你看三叔母這記性,怎麼還叫意兒女公子,如今得叫夫人了!”

這說話的不是彆人,正是葉九安的夫人,葉錦意的三叔母姚蘭即。

隻見她一身豔紅裾裙,打扮的花枝招展,搖曳風姿地朝葉錦意走來,“來,讓三叔母好生瞧瞧,數月不見,可有那新婦模樣了?”

說起姚蘭即,葉錦意的腦海裡立馬閃過的就是“花母雞”這個詞。

先前聽府中老媼們談論,說她少時乃徐州遠近聞名地美人兒,隻不過閨名一直不怎麼好。三叔少時閒遊四方,於徐州見到她後便無法自拔,愣是不顧祖母的反對,不遠千裡的把姚蘭即娶進了門。

然後嘛,婚後日子自然就不如初見時那樣美滿啦,以風流著稱的三叔身上本就有許多風流債,姚蘭即嫁過來後,每日做的最多的便是替三叔收拾亂攤子,久而久之,她也從一個閉月羞花嬌羞少女變成了胡攪蠻纏的潑婦。

前些時日,姚蘭即因與三叔之間鬨了些不愉快,一氣之下便回了徐州娘家,連葉錦意的大婚也沒能趕的回來。眼下突然出現在葉府後苑,想必是剛回來不久。

隻是不知這一大早地她是受了什麼刺激,上來就夾槍帶炮地對著葉錦意一陣猛轟,搞得前一秒還和葉淩月談笑風生地葉錦意心裡一陣陣憋的慌。

要知道,上一世她葉錦意就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再世為人,有幸穿到一個蠻橫無理地女紈絝身上,故而平日裡也不用故意裝著端著。

在這裡,除了生死大事,其他的事她完全可以隨意由著自己的性子來。

今日,這姚蘭即算是剛好撞到了槍口上。

葉錦意放開葉淩月的手,轉而來到姚蘭即的麵前,皮笑肉不笑地照著她剛剛的語氣譏諷道:“我當是誰呢,原來是三叔母呀,怎麼,您娘家的事都處理好了?還是你聽說三叔又娶了房美妾,不得不趕回來幫他料理婚事的?”

少女微揚著頭,一雙明眸透著一股憐憫,用最溫柔的語氣說著這世上最毒的話語。

姚蘭即被她這話嗆的滿臉通紅,哪怕她努力維持著臉上的僵笑,卻還是被身後緊緊握住的雙拳出賣。

這小蹄子的嘴,是越發毒辣了!

從前自己鬥不過她,沒想到如今她嫁了那落魄質子,自己還是鬥不過她。

姚蘭即被氣的肺疼,整個身子也激動地顫抖起來,“你…你…我好歹也是你的三嬸,你怎麼能如此目無尊長。”

“怪不得彆人都說咱們葉府的嫡長女沒教養,果然,一顆老鼠屎還真能壞了一鍋好湯。”

“…………”

姚蘭即嘴上沒個把門,劈裡啪啦就是一頓輸出,話也隨著她的情緒越說越難聽。

一旁的葉淩月心中氣憤,卻在試了幾次都沒能插上話後,一張小臉憋的通紅,她的視線在葉錦意和姚蘭即之間回轉,不經意間瞥見了不遠處站在廊下的蕭南州。

見其在聽了三嬸的那些話後隻是淡淡地皺了皺眉,卻沒有上前幫忙的打算,葉淩月拉著葉錦意的手頓時就緊了幾分。

果然是個無情無義之人!

如此情況下,竟也不說過來護著自己的夫人。

難怪大伯昨日對他的態度十分冷淡。

這人,就該!

姚蘭即拿著長輩的姿態對葉錦意肆意發難,在她準備發起第二輪奚落時,葉邵元身邊的仆婦適時找了來,說是將軍有要事找女公子,讓女公子速去常青居。

姚蘭即無奈,隻得收起心思,她狠狠地咬住下唇離開,卻在拐彎的那一瞬,憤恨地回頭朝葉錦意的方向看了一眼,眸色陰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