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安如塵會麵後,蕭四向他講明當下他與時裕的現狀,安如塵與他相約,明日,在鎮上的福來客棧商討之後如何行事,作為部下,蕭四隻能遵從。
待他與安如塵分手,趕忙沿路返回鎮上去尋餘靜昭,生怕自己若是遲了,債主又會找上門去。
一路小跑,蕭四使儘了全身力氣追趕,穿過條條街巷,才得以瞧見寫有他的字跡的幌子。
隨著攤子離他愈發靠近,他的心也逐步穩了下來。
他目光所及,是餘靜昭一揚一壓地將糕點包好遞出,是她抽空幫時裕為客人添上涼粉,也是她將錢幣小心放入囊中後同時裕炫耀。
不知怎地,蕭四竟對眼前這幕場麵入了迷。
他也是第一回意識到,在多方壓力下,她依然能夠好好生活。
此時的客人較早些時候已少了許多,餘靜昭終於能得閒坐在身後的石階上。
她剛想閉眼打個小盹,卻又被蕭四的聲音引得睜開了眼。
雖見蕭四的臉色紅潤了不少,餘靜昭還是起身從攤車的抽屜裡拿出幾塊棗泥山藥糕來,一起放在一個精致小巧的小碟裡,接著又從涼粉桶裡舀出一碗滿滿的涼粉來,一並遞到了他麵前,示意他吃下。
蕭四不便推脫,也隻好在道了聲謝後接過糕點和涼粉,隨即坐在了餘靜昭剛起身的石階上吃了起來。
“今日賣的差不多了,我們再等等看,能否把最後一些糕點賣完,賣完就回去。”餘靜昭插著腰說道,一臉釋然。
“好。”蕭四答道。
隨後,眼看攤車前出現一個小女童,手裡拿著荷包擺動身子瞧了瞧站在蕭四身旁的餘靜昭,餘靜昭很快發現了她的目光,轉身去了攤車招待。
待餘靜昭走遠,時裕躡手躡腳地湊上前來,悄悄在蕭四耳邊發問:“阿驌,你方才去哪兒了?”
“自然是去見安將軍了。”蕭四用一副很是隨意的語氣答道。
聽他這般回答,時裕不自覺心中一驚:什麼?蕭四已經找到安將軍了?
就著涼粉,蕭四一口將餘下的糕點吞下,繼續說道:“安將軍說,明日讓你我去福來客棧尋他。”
“哦……哦好……”時裕隻得結巴應答。
眼看插不上話,時裕隻得轉身繼續將一碗涼粉端到客人麵前招呼。
再咬一口,蕭四不禁回憶起方才安將軍同他所言。
他雖了解安將軍的為人和他的本事,但是對於生擒柳複一事來說,斷不可直接衝入他的府邸將他捉了去這般莽撞,何況他的府邸必然已加強守衛,幾人可否借機混入還是一個問題。
思來想去,蕭四盯著眼前僅剩一口的涼粉暗暗發愣。
這時餘靜昭正好招待完最後一位客人,今日所要賣的糕點也已經賣完,收拾收拾攤子,她又往回看了蕭四一眼。
不過此時的蕭四已經吃完糕點和涼粉,正靠著大柱子閉目小憩一會兒。
不忍擾他休息,餘靜昭輕手輕腳地搡了時裕一下,衝他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幫忙一起收個攤。
倆人心有靈犀,也便放輕了手腳。
但蕭四怎會一聲都聽不見,沒一會兒,餘靜昭將板凳收到攤車上時發出的木頭相撞聲便將他驚了起來。
“嗯?要走了嗎?”蕭四睜開朦朧的雙眼,伸手揉了揉,“我馬上過來。”
伸了個懶腰後,蕭四快步走到青布傘下,利索地將其收起,接著把它扛在肩上,運到了攤車後邊放下。
在三人的分工下,攤子沒多久便被收好了。
但時裕還是管不住嘴地嘟囔了一聲:“要是不用每天這樣擺來擺去就好了。”
這話恰被餘靜昭聽見,仔細想來,他說的話也有些道理,擺攤的生活總歸是要辛苦些,他們往往總要耗費不少時間在清理、擺放桌椅上。
那要不然,盤間鋪子?
這雖是個實打實的好主意,但無奈盤鋪子租金太高,以餘靜昭當下的財力,全然盤不到一間像樣的鋪子來。
那就再加把勁,待攢些錢來再在鎮上瞧瞧鋪子。
三人依舊同往常一般,合力將攤車從鎮上推回稻杏村中。
前腳剛踏過譚家的門檻,蕭四積攢的疲憊頓時湧上頭來,於是他向餘靜昭打了個照應後便一搖一晃走進了柴房。
雖然餘靜昭並未對他多言,但譚阿翁卻瞧在了眼裡——哪有雇來的幫工乾一天活兒就喊累回屋倒頭就睡的?
時裕機靈,見譚阿翁慍色,趕忙轉身恭敬地向餘靜昭問道:“這裡還需要我們乾些什麼嗎?”
餘靜昭思考一下,答道:“要不下午你再同我上趟山吧!”
時裕疑惑:“昨日挖的山藥不是已經夠了好些天的量了嗎?”
“不是去挖山藥。”餘靜昭一臉無奈地看著他,“去乾點彆的事。”
時裕雖還是難解心中疑慮,但又想到蕭四還躲在柴房裡,自己也不好拒絕,最終還是應了下來。
不過幾人上山之時,已是午飯過後。
吃飽喝足,大夥兒也恢複了些氣力,待歇息會兒,時裕便跟著餘靜昭一起重新背起大背簍、扛上鋤頭向山上走去。
兩人剛一出門,正巧碰上提了幾兜白菜來的廖亦昂,餘靜昭驚喜之餘問道:“你怎麼來了?”
“給譚阿翁和阿婆送點白菜,我家地裡新采的,可新鮮了!”廖亦昂拱起月牙似的好看笑眼看向她,輕輕晃了晃手裡拎著的菜,“你們這是要去……”
“啊,我們去山上。”餘靜昭搶先答道。
“那我也去幫你們吧!正好家裡沒事兒。”廖亦昂隨即放下了手中的白菜,熟練地走進譚家從門邊拿起一個背簍背在了背上。
餘靜昭見他這般主動,本還想同他客氣客氣,但怎奈廖亦昂鐵了心要跟著上山去,她想著,多一人多個幫手,也就沒再推脫。
但在一旁看著二人“打情罵俏”的時裕心中很不淡定,好兄弟的娘子在這兒和彆的小官人談笑風生,而他蕭四卻在房內睡大覺?
他頓時將背簍的繩子抓得更緊,整個人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來回踱步,想要立馬衝進去將蕭四那豎子從床榻上拎起。
隻不過還沒等到他出手,餘靜昭和廖亦昂便早走一步,徒留一個遠去的背影,倒顯得他像個氣急敗壞的跳梁小醜。
見二人愈走愈遠,時裕顧不上蕭四如何,立馬撒腿就跟了上去。
如餘靜昭所言,他們幾人上山並非采挖山藥,而是乾些彆的事。
而這彆的事,也不過就是尋塊好地,給它鬆鬆土,將其作為將來種植山藥的寶地罷了。
至於為何他們還要背上背簍,自然是因為餘靜昭打算到山上再巡視一圈,看看能否找到什麼藥材或是其他吃食換錢用。
如今,她眼前的目標不再是單單還債,她更要興起自己的一份產業,這樣才讓她的未來多些底氣。
雖說起生意前期必虧,但她也充分權衡過其中利弊。
首先,她需用自己攢下的錢盤鋪子,這樣不至於四處欠人情;其次,她無論生意做得如何不儘人意,也要留足一份本金給外祖養老。
不冒進但也不退縮,這便是餘靜昭的處世準則。
一路上撥開交錯而生的擋路樹枝,幾人穿梭在茂密的樹叢中,一個跟著一個,一步一腳印下去,竟真踩出了一條模糊的小路來。
隨後,三人踏上了往日裡他們挖山藥的那塊土地,既然此處能長出山藥,那必是廣泛種植它的好土地。
二話不說,即刻開乾!
餘靜昭給每人都分配了農活,今日,他三人,便要將此地鬆出來,待回去後做好種,改日再種下。
鋤頭一揚一掀,地上的雜草被連根拔起,露出鬆軟肥沃的裡層。
本以為南方的土地大多是粘膩的,未曾想這山上坡度竟正好,排水良好,土也是適宜長山藥的輕壤。
廖亦昂一邊掄圓了胳膊揚起鋤頭刨地,一邊擦拭掉額上的汗水,一字一字吐出詢問:“阿昭,這個,山藥,應當是,要來年春天,才種吧,你為何,現在,就鬆土了?”
他這話駭得餘靜昭一激靈,她猛地意識到,自己純粹是腦子一熱,隻想著開地,竟忘了山藥的下種期應當是初春!
幸虧她及時意識到自己的失誤,趕忙叫停:“彆翻了!”
被她這突如其來的大吼嚇住,時裕和廖亦昂先後哆嗦著放下了鋤頭。
餘靜昭本想同他們解釋些什麼,卻又糾結了一番,隻叫二人停手便可。
生生被自己的遲鈍氣壞,餘靜昭一氣之下將鋤頭狠狠丟在地上,一人往山林深處走去。
廖亦昂本想跟上,卻被身後的時裕扯住了衣角,麵對他盈盈的笑眼,廖亦昂竟覺著心中暗生寒意。
甩開愈發茂密的樹叢,餘靜昭一人背著背簍,在不知不覺中就來到了山林的另一處曠地。
走了許久,她感覺到些許疲憊,剛想席地而坐時,一陣山風吹來,拂麵而過,被山風吹起的發絲讓她不得不閉上了雙眼,但當她再度睜開時,突然發現遠處,有幾個赤色小點藏在綠葉下忽隱忽現。
是紅豆!
餘靜昭瞬間便認出了那可人的玩意兒。
於是她顧不得半點歇息,疾步奔上前去,湊近一看,果真是一片連一片的紅豆林!
她大喜,隨即仰頭漫步在這紅色海洋之中。
紅豆壓在枝頭,密密麻麻,它們的顏色鮮豔奪目,仿佛是顆顆分明的小火珠,在綠葉的襯托下愈發顯得熱烈與珍奇。
每當風過,便有熟透的紅豆落下,發出沙沙響聲,宛如獨屬於這片山林的雨點。
四周的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甜香,這是紅豆獨有的味道,它不烈不躁,卻深深地滲進心脾。
果真,美食能激發人的靈感。
沉醉在香氣中,餘靜昭的腦中又浮現出一個好想法來:既然此處有這般壓枝的紅豆,那她不如采了去,做一個當地人斷然沒有嘗過的小吃——
銅鑼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