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薑月醒了酒,坐在窗前神色複雜。
如果她清醒著,是絕不會想到向瞿溪玉求助的,瞿溪玉若有這個能耐,陳洛川就不至於敢強搶他的外室。
或許是實在孤立無援,才在醉後抱了這種幻想吧。
薑月心裡一酸,想自己一生積德行善,怎會落到如此境地。
外頭筵席未散,燈火通明,屋裡卻因她心緒不佳,懶得點燈而冷清沉暗。
忽然,窗前一暗,一個有些熟悉的人影似乎在遲疑著緩緩靠近。
薑月表情一僵,滿腔情緒被莫名其妙打斷。
窗戶被輕輕推開一條縫隙,陳洛川的麵孔漏出來,又在看見薑月的一瞬,瞳孔倏地放大。
“大人這是何意?”薑月淡淡出聲。
青年淩厲的麵容上忽然閃過一絲類似心虛的神色,薑月幾乎疑心自己看錯了。
“…我看裡頭暗著,擔心你出事。”陳洛川小聲道。
他隔著窗子,細細端詳了薑月片刻,“你…可還記得白日的事?”
薑月目光一閃,矢口否認,“不記得。”
陳洛川看著她,低沉的嗓音聽不出情緒,
“不記得?那我提醒提醒你,你說你此生既已托付於我,叫我不許對不起你,得空多來看你,我這才來了。”
一席話簡直顛倒黑白,厚顏無恥。薑月憤然,“我不是這麼說的!”
陳洛川了然地笑了下,也沒與她計較,話鋒一轉,
“你一時半刻想不通也無妨,我可以慢慢等,隻有一點,彆總存著離開的心思……瞿溪玉也好,旁的什麼人也好,誰都幫不了你。”
薑月麵色冷淡,不言不語,眼神中滿是抗拒。
陳洛川把她的神色儘收眼底,眸光幽暗,
“若再有這樣的心思被我知道了,我可難保不會做點什麼。”
薑月猛的抬頭,聲音艱澀,“你怎能如此仗勢欺人!”
陳洛川看著她眼裡驟然現出怒火,強撐的鎮定終於散去,他笑了下,卻沒有退讓,“隻是讓你聽話些。”
人要寵著,但也不能太沒規矩。他忽然想到什麼,“還有瞿溪玉,也不許再提。”
——
陳洛川走後,薑月臉上的表情一收。
她冷靜起身揀了火折子,不緊不慢把燈挨盞點上,室內一點點明亮起來。
她伸手摸了摸袖子,裡頭掉出一張小小的紙條。
這時早晨陳洛川走後,翠翠悄悄塞給她的。
薑月打開紙條迅速看完,輕輕眯了眯眼睛,隨即丟進燈盞,燒得一乾二淨。
林玨還說她也沒有朋友,怎麼會?
入夜,薑月悄悄推門出去,循著記憶往外走。
到底在相府借住許久,她對這裡的地形還算熟悉。
翠翠在紙條上說,她那天悄悄聽見薑月與陳洛川的對話,之後便立即找到瞿將軍轉述了。瞿溪玉一聽便似乎知道了什麼,當時便愧疚不已,說要儘早救她。
瞿溪玉叫翠翠轉告她,他今日就會在相府府外一處隱蔽的巷口留下人,每日輪換守著,她隨時找機會過去,便能脫身。
薑月能在亂世裡做為遊醫走南闖北,也有幾分身手,至少躲著人翻牆是嫻熟的。
相府的府兵平時巡邏嚴謹,難以找到破綻,但這幾日府中設宴,他們也鬆懈了幾分。
薑月找準一個換班的空隙,當機立斷翻出了相府的高牆。
她身量輕盈,落地沒有太大聲響,但也發出了些響動。
相府的侍衛裡有陳洛川曾經的親兵,個個久經沙場,精明強悍,薑月不敢掉以輕心,即使腳踝骨在地上砸得陣陣刺痛也咬牙忍著,一落地就迅速起身奔跑起來。
為了保證安全,她什麼都舍了,藥箱行李一件也沒拿,從南方一路背來的名貴藥材也留在相府了。
隻要留得青山在,這些東西都還能在搜羅。
隻有一樣東西——她伸手摸了摸懷裡,厚厚硬硬的一本手劄,裡頭記著她行醫多年的病案。
京城還有幾個沒治好的……呼呼風聲從耳邊吹過,薑月神色遺憾。
若來日有緣,她還想把這幾人治了。
約定的小巷就在眼前,薑月機警轉頭望了望身後,沒有追兵,趕忙加緊兩步一頭紮進去。
黑漆漆的巷子有點陰森,薑月卻感覺安心極了——伸手不見五指,正是掩人耳目、暗中接頭逃跑的好地點。
瞿溪玉到底是能做將軍的人,會選地方。
她不知線人名姓,壓著嗓子喊了聲,“瞿將軍?瞿將軍可在?”
無人應答。
薑月疑惑中又有點不安,往裡走了幾步,仍壓著聲音,“瞿將軍可派了人在此?”
一聲低笑從黑暗中傳來。
這聲音熟悉至極,以至於薑月登時悚然一驚,整個人不由自主地向後跌走了幾步。
她當即轉身,不管不顧地向外跑去,然而有人比她更快,黑暗中,她一頭撞上對方堅硬的胸膛,被奔跑時極大的衝勁撞得前額生疼、眼前發暈。
對方卻沒事人似的站著,動作寫意地伸出長臂,一把將她攬進懷裡,又慢慢收緊胳膊,直到將她緊緊箍住。
“薑月,你可真沒讓我失望。”
陳洛川的聲音喜怒不辨,他的情緒似乎十分高漲,又帶著幾分藏不住的咬牙切齒。
薑月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砸得幾乎不能思考,她僵立著,直到被勒得幾乎喘不過氣,才本能地掙紮了幾下。
青年頓了下,臂膀微微鬆開了些,但仍將她禁錮得動彈不得,
“我明明才警告過你的,就這麼不當一回事?”
他帶著幾分憐惜地低下頭,親昵地用鼻尖在她柔軟的頰邊蹭了蹭,
“做錯了事,是要付出代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