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1 / 1)

‘禮待有加’四個字在秋叔腦中轉了一圈,心中升起了一股不好的預感,該不會完璧歸趙了吧?

秋叔目光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坐著的柳腰腰,他情緒仍是低落的模樣,腰板卻挺的直溜,坐姿如往常一般端莊典雅,除了眼圈下的烏青,不像是夜裡受過累的模樣。他瞬間覺得自己的猜想怕是有了七八分的可能性。

秋叔在心底歎了口氣,相處這些時日,他也算是摸清楚了這小公子的性子。麵皮薄性子傲,雖然落入了教坊司,心中卻仍然覺得自己是大家公子。放不下臉麵和自尊去討人歡心。

他能看的出來,這小公子雖然嘴上不說,心底裡應該室喜歡那位年少有為又姿容昳麗的薑大人的。薑逸對他三翻四次的援手,要說沒有覬覦他的美色,他是怎麼也不會相信的,按道理來說,這都送上門去了,應當是天雷勾地火,水到渠成才是。

難不成有彆的什麼差錯嗎?還是他一味的端著拘著,以至於讓人覺得沒趣?那可真是作死啊!

秋叔試探著開口問,“公子,你昨兒個怕是累著了,不如泡個熱水澡,解解乏?我讓廚房給您燉一碗益氣補元的湯藥,泡完澡身上鬆快了,喝點湯藥睡一覺,精氣神就回來了。”

柳腰腰到底是在這教坊司裡呆了許多時日,秋叔試探的隱晦,他卻聽出了話裡的意思,心中有些尷尬,低聲道:“秋叔,您不用忙活了,什麼事都沒有。”

秋叔得了這話,徹底死心了,這麼好的機會,白白錯失了,當真是可惜。他想開口勸一勸,又覺得直言說出來,他那樣薄的麵皮,那樣端著的性子,怕是聽不進去。

躊躇了片刻,他決定婉轉的勸一勸,便笑著轉移了話題,“那薑大人府上可有什麼人呢,你可有受什麼難為嗎?”

柳腰腰想了想,“薑大人院子很氣派,但是高堂卻不在府上同住,後院好似也沒有什麼人。”

“那些下人倒也有規矩,隻是也沒把我放在眼裡罷了。”

“哎呀”秋叔拍手,雙手合十,做了個菩薩保佑的模樣,對著柳腰腰高興的道,“我的公子啊,你這真是老天奶奶賞飯吃,你既不會被公婆立規矩,又不用擔心受後院人的算計和排擠。薑大人又屬意與你,過去了就是成雙入對,蜜裡調油,當真是神仙般的日子。”

“若是在這期間,能有個一女半兒,無論將來的人事如何變動,你這終身也就有靠了啊。”

柳腰腰紅了麵皮,“秋叔你說道哪裡去了”

秋叔見他扭捏的模樣,就知他雖口上拒絕,心中必定是認同他這番話的,便又多提了兩句,“底下的那些個奴才眼裡沒人並不是什麼要緊事,你若是能得了薑大人的歡心,後院還不是你說了算嗎?屆時拿出雷霆的手段來,抓幾個典型處置了立威,就沒人敢再造次了。”

柳腰腰連耳尖都紅了,但被秋叔這樣一開導,心中好受了很多,但依照著他對秋叔的了解,若再聊下去,怕是又得聊到塌上的事情上去。開始苦口婆心的教他如何主動討人歡心,便立馬開口止住了話頭,“我知道了秋叔,你怕是也替我擔心了一晚上,我這沒什麼事了,您也下去歇歇吧。”

秋叔眼圈下也是青了一圈,柳腰腰看在眼中,知道他擔心自己,心中暖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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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逸寫這封請赦的折子,短短十餘行字,足足寫了一個多時辰。原因無他,這種上折子求皇帝特赦的事完全屬於走後門。雖說這種行為在這個封建的大昭王朝來說,是一件再稀鬆尋常的事情,可她嚴於律己了這麼些年,對外一直是剛直不阿,這道折子上上去,雖說有把握能得今上朱批禦準,但對於她自己來說,實在是邁出了不該邁的那一步。

因著手上職權之便,謀取私利,這個口子一開,以後會不會如江水決堤,動搖了自己出將入仕的本心,她自己也說不好。

可是她兩世為人,在感情上都是孤曠,如今好不容易遇到一個她不反感的人,她心中是希望若真有機緣,能修成正果,那麼她在這異世孤寂的心或許能得一份慰藉。

這二十三年來,小的時候,她要裝作一個稚嫩的孩童,一切行為舉止必須符合稚嫩的年歲。隻有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睜著眼看著帳子的頂端,那股孤寂感將她團團籠罩。

她雖身處鬨市,靈魂卻像是被困在孤島上,任何的情緒都不能朝人分說。就這樣一直熬著許多年,周圍人都說她少年老成,隻有她自己知道,她那小小的身子裡裝著一個成年人的靈魂,那個靈魂甚至來自於一個完全不一樣的世間,她沒有辦法同這世間的同齡人產生任何的情感共鳴。

直到遇到柳腰腰,或許是因為皮相,或許是因為她身體中那一絲原始的衝動,亦或者是出於政治的考量,總之她古井無波的心泛起了漣漪。她在這異世太孤單了,她自私的不想再壓製了。所以當柳腰腰求她的時候,當她當著一個之見了三次麵的男子有一絲隱秘的覬覦的時候,她脫口而出會替他請旨。

薑逸垂眸,目光落在折子上,又仔細檢查了一番,確認沒什麼問題,抬手摩挲著折子邊緣的金線,暗暗告誡自己,就放縱這一次。

第三日散朝,薑逸照常去東宮給太女殿下授課,甫一進書房,就瞧見太女坐在書案上,笑吟吟的瞧著她,手上拿著一本金線描邊的折子,未來的帝王正有一搭沒一搭的用折子拍著手心。

薑逸目光一緊,這做派,看來自己上書的這道請恩的折子,不出意外的落到了太女殿下手中。薑逸正色,朝著太女拱手行了個常禮,低聲道,“參見殿下。”

太女起身笑道:“太傅,這麼點小事,你還一板一眼的上一道請恩折子,也太講規矩了,不過是一個沒入教坊司男子,又是不什麼了不得的欽犯,你自己私下裡辦了就是了,何必費這麼大的周章。”

雖然太女笑的親切,薑逸卻不敢露出半分嬉笑的神色,恭敬的的行了個君臣大禮,稟道:“啟稟殿下,臣此舉已然是全私心,請旨都覺羞愧,萬萬不敢罔顧國法,私自納人。”

太女收了玩笑的神色,目光落在薑逸身上,悠悠道:“孤同太傅相處三載,隻覺得太傅年紀輕輕就經綸滿腹,才智無雙。然性子卻是無欲無求,這麼些年了,未見你在意過什麼人什麼事。如今見你有了牽掛,反而像一個活生生的人了,即便是這男子的身份可能不是那麼光彩,孤也為你感到高興。”

薑逸何嘗不是同這位太女殿下相處了三載,她也十分了解這位殿下的心性和城府,她知民生疾苦,能聽的兼聽達明,有成為一個明君的潛質。但她也明白,眼前這個稚嫩的女子,將來是要做帝王的人,她身上同樣有著所有帝王的猜忌。

在她登基前,她們是同一條戰線上的人,有著共同的目標,可若她一旦登上了那個位置,那便是君臣之彆。她作為帝王,將來要製衡朝堂各方勢力,要玩弄人心。一個帝王在給自己近臣權利的同時,會伴隨著猜忌和試探,若自己一直是無欲無求,沒有半分的弱點,反而會引來上位者的不安。

不如主動將弱點暴露出來,一個有牽絆,有弱點的人,上位者用起來才會更加的放心。

自古權臣不好做,得了殺身之禍得也不少,薑逸為柳腰腰請旨,也不單單是為了那一一絲欲念,還夾雜了對政治的考量。

畢竟她也不想自己少年得誌,卻不能善終,如今看來,這一招是走對了。

薑逸心中了然,複又叩首,低聲道:“臣一己私念,讓殿下見笑了。”

上首得人起身踱步至她身前,一雙細膩得手搭在薑逸的手腕上帶著她起來,薑逸順著那力道起身。

“太傅快快請起,人有七情六欲是在正常不過得事情了。”她得目光落在薑逸麵上,柔聲道:“此事孤做主了,這折子孤準了,你將人帶回去吧。”

“臣多謝殿下成全臣這一份私心,殿□□察臣下之心,臣銘記於心,必當肝腦塗地,以報殿下。”

薑逸感受到手腕上一緊,是太女殿下用力握了握,複又拍了拍她得手,親切的道:“太傅的衷心和能力孤一直是知道的,孤隻願和太傅一直能這般推心置腹。”

“是,臣對殿下永遠都會奉上本心,無任何遮掩。”薑逸抬眸對上太女眼眸,二人目光在空中交彙,薑逸真摯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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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府上,薑逸一個人在書房中坐了許久,桌案上放著那封描金邊的折子,這次上麵多了一道朱批,“準”字。

現下人已經可以接出來了,該怎麼安置薑逸有些拿不定主意,這個世間的男子是極其注重名節和名分的。可柳腰腰現如今這個情況,不宜張揚,她隻能悄無聲息的將人放在身邊。如此這般對於這世間的男子來說,是挺折辱人的,可她去查過,他母親貪墨是鐵一般的事實,絕無翻案的可能性,自己即便是有心想要給他些體麵,暫時也沒有彆的辦法。

薑逸歎了口氣,先這樣吧,總比呆在教坊司強得多。

她喚了門外的蘭英進來,“你拿著這道折子,去教坊司將柳公子接到府上吧。”

蘭英雙手接過折子,嘴角勾起了一個大大的笑容,眨巴著眼睛瞧著薑逸,嬉笑道,“主子,您這身邊終於要有個知冷知熱的貼心人了,屬下替您高興。”

“去吧。”

蘭英麵帶笑意的離開,拿著折子往教坊司去,心中高興之餘不免有些擔心。淮陽的老家主這些年來,每每書信都催著主子成家,盼著她娶一個書香門第的公子,早日生女繼承宗廟。主子從來每都沒有應承。如今身邊納的頭一個男子,居然是一個官雀。老家主要是得了信,怕是嘴都要氣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