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1 / 1)

梅香被關了禁閉,每日隻送一碗清水,樓主發話了,要這樣關上五日。有他作例,樓裡上上下下見了柳腰腰都是恭恭敬敬,這三日他過的尤為清淨。

柳腰腰又搬回了臨仙閣,但他的心卻始終懸著,隻有他自己知道,薑逸同他並沒有什麼舊交,來一趟教坊司也是為了打探消息,並沒有庇護他的意思。他垂眸,瞧著身上的蘇繡長袍,袖口上的楓葉繡的栩栩如生。這樣好的料子,他在教坊司還沒見過那個倌兒穿過,如今卻到了他身上。

原因無他,樓主吩咐了,用最好的衣裳和首飾,務必要將他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去陪侍薑逸。就連發髻,都派了樓裡簪發手藝最好的叔叔來幫他梳頭。

一群人圍著他忙碌,柳腰腰像一個提線木偶,足足折騰了一個時辰才結束。

旁邊的桑菊看直了眼睛,驚歎道:“公子,你好美,簡直像是神仙公子下凡一般。”

柳腰腰抬眸望著鏡中的人,他從來沒有這樣盛裝打扮過。鏡中的人頭戴金釵,眉目如畫,身姿欣長,模樣確實好看。

華麗卻不輕浮,應該也是薑逸所喜歡的模樣。

“公子,就是你這神情太過冷冰冰的了,你要是再笑一笑,就更好看了,那些娘子肯定都會喜歡的不得了。”

柳腰腰聞言,勾了勾嘴角,麵上浮起了一個僵硬的笑容,他自己看著都覺得彆扭。

可是要他如何笑的出來,再如何的盛裝打扮,衣裳穿的再正經,也不過是去侍宴,在席麵作上討人歡心的倌兒罷了。

況且此去還不知前路如何,若是當著樓主的麵,拆穿了他那些模棱兩可的謊言,那他的下場怕是比梅香還要慘。

笑的真彆扭啊,桑菊在心中感歎,他不明白,這位柳公子有薑大人那樣的恩客護著,樓主為了他還罰了梅香哥哥。像臨仙閣這樣氣派的屋子,他想住多久就住多久,他怎麼還不高興。

不像自己,七歲就來了教坊司,每日起早貪黑,替樓裡的哥哥們洗衣裳被褥,後來年歲再大些,就跟著梅香,一是伺候他的起居,二是也快到年歲了,提前跟著梅香學學伺候人的規矩。再過兩年他就要滿16了,到時候也要去接客。但是憑著自己的容貌,在二樓都是勉強,又如何能像這位柳公子,遇到貴人。

桑菊瞧著鏡子裡的柳腰腰,眸中露出了羨慕的神情,若自己能有他那麼漂亮,有人護著就好了。

秋叔從門外進來,瞧見二人都在愣神,著急的問,“怎麼還都發呆了,拾掇好了嗎?薑大人都已經到了後院了。”

桑菊這才回過神來,怯懦朝著秋叔回話:“回秋叔,都拾掇好了。”

秋叔沒有理會桑菊,徑直走到柳腰腰身側打量,二人的目光在鏡中交彙,秋叔滿意的點了點頭,溫聲道:“走吧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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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坊司後院

這次的宴席擺在樓主的院子裡。此時正值巳時(上午10點)。空中偶有大雁飛過,雖已到了深秋但晴空萬裡,日光照的小院暖洋洋的。可能這也正是樓主將席麵擺在院子裡的原因。

席麵上端茶送水的侍兒們都輕手輕腳的,訓練有素的他們動作麻利,不會發出任何多餘的聲音。

席麵上隻有兩張桌椅,薑逸坐在東麵的主位上,樓主在她側手方坐著。席上,樓主對著薑逸隔空舉著酒杯,敬著酒,說著恭維的話語。然而薑逸神色淡淡的,偶爾禮貌回應,手邊的酒杯卻一直擺在案上,沒有端起來的意思。

席上的氣氛並不熱絡,樓主長袖善舞見慣了風浪,也不著急。他餘光瞥見柳腰腰到了,轉頭看向他親切的笑道:“腰腰來了,快,去薑大人身側伺候。”

主位上的薑逸沒說話,柳腰腰垂眸向她行了個禮才慢慢走到她身側。

宴席上的桌椅用的是長條矮桌和帶著靠背的矮椅,客人盤腿而坐,身子靠在椅子的靠背上,慵懶的欣賞席上的歌舞,方便將自己身側陪侍的倌兒摟在懷中。

薑逸也是盤腿而坐,脊背卻挺的直,身上沒有尋常那些中年女人尋花問柳的流氣。

柳腰腰看著她腳邊的那個小蒲團,眸光一窒,他要同教坊司內所有的倌兒一樣了,跪在恩客的腳邊,添茶倒酒的侍候了。

這規矩學過見過是一回事,在大庭廣眾之下真的去做又是另一回事了。

柳腰腰袖中的指節捏緊,然而形式比人強。片刻,他還是說服了自己,朝著那個蒲團跪了上去。

薑逸並不意外他會來侍宴,雖然已經見過他兩次了,也知他長得好看,以前見他,要麼是在被欺負,要麼是悲悲切切的求她幫忙,像一顆孤苦無依的小白花,柔弱可憐。此時他頭戴金簪,身著白袍,端端正正的站在自己麵前,溫良端方的模樣還是第一次見。

薑逸瞳孔微張,眼前的人,比她前世在電視上見到的任何一個流量小生都要好看。他的美已經超越了性彆,雖也是以柔和為主,卻並不讓她覺得反感,這番雍容華貴的盛裝打扮,反而讓人耳目一新,為止震撼。

薑逸瞧著有一瞬間的失神,錯神間,他已經跪在了自己腳邊,稍稍調整了姿勢就準備去拿矮幾上的酒壺。薑逸看著他這卑躬屈膝的模樣,心中有些不忍,抬手壓住了酒壺。

柳腰腰的手僵在半空中,他詫異的抬眸看向薑逸,樓主的目光也瞧了過來,薑逸回看向側首的樓主,笑道:“煩請樓主再加張椅子。”

樓主眸光一滯,向來冷靜自持的他麵上都露出了詫異的神色,他很快斂住神色,

連聲吩咐左右道:“快快,在薑大人身側加一把椅子。”

席間的侍兒從來沒見過這樣的陣仗,哪有侍宴的倌兒能和客人平起平坐的,這桌椅要怎麼放才合適啊?但詫異歸詫異,他們得了吩咐,還是極快的搬來了一張矮椅。

柳腰腰心中震驚的無以複加,就這樣呆呆望著酒壺,女子的手修長,指節分明,就那樣隨意的壓在酒壺上,阻擋著他去拿酒壺伺候。

這麼一雙好看的手,卻掌握著天下的權柄,彈指間能定多少人的榮辱生死。

侍兒已搬來了椅子,從未有過這樣的先例,他們一時不知這椅子該如何放。

薑逸對著愣神的柳腰腰伸出了手,溫聲道:“起來坐在椅子上。”

女子的手伸到了他眼前,柳腰腰心跳怦然加速,半響才將自己的手遞到了女子手中。

“多謝大人”他的聲音低如蚊蠅,他都不知身側的薑逸聽沒聽見。

薑逸確實沒聽見,她將人帶了起來才收回手,指著柳腰腰身後的位置,對著抬椅子的侍兒吩咐,“椅子放這。”

側邊的樓主瞧著上首的二人,並肩而坐,這哪裡像恩客和官雀,兩人般配的像是妻夫一般。饒是他見慣了形形色色的大場麵,也沒見過這樣古怪的一出。

樓主轉了眼珠,目光落在柳腰腰麵上,心道,成想這個柳腰腰還真是有幾分勾人的本事。

他心中嗤笑,麵上卻沒表示出來,拿起酒杯,朝著薑逸遙遙已敬,笑嗬嗬的道:“還是薑大人會疼人,腰腰你遇上了薑大人,可真是有福氣,可得好生伺候。”

柳腰腰同薑逸坐在一起,攏在袖中的指腹摩挲著掌心,剛剛被薑逸那雙溫熱的手一握,他耳尖都紅了。此時樓主說話露骨,更是讓他難為情,低著頭半響不知該如何答話。

薑逸餘光瞧著他臉紅,以為是他聽著這些話難堪,便轉移了話題,“樓主,前幾日大理寺查了教坊司的賬簿,賬簿清晰明了,竟半分差池也無,樓主很會打理啊。”

聊到正事了,樓主收了活躍氣氛的笑容,正色道:“侍身一介男子能力有限,打理這偌大的教坊司,也隻能多耗心血,力求不出差錯罷了。”

“還有許多做的不妥的地方,大人若能指點一二,侍身定然改進。”

這話說的謙卑委婉,意思就是什麼要求都能提。如今朝中的局勢就如湖水,麵上看似平靜,底下實則暗潮洶湧。

太女殿下將此事交給她來辦,就是不想鬨出什麼太大的動靜,她這一番試探下來,這樓主倒也識趣,既如此,這事情就好辦了。

薑逸笑了笑,單手端起酒杯,朝著樓主遙遙一碰,“樓主精明能乾,將教坊司的生意打理的如日中天,但本官瞧著上繳給朝廷的稅銀卻一年比一年少了。”

“這是什麼緣由?”

樓主瞧著薑逸,誠惶誠恐的道:“大人說的是,不過侍身不懂賬目,其中緣由還需去問賬房。”

“此事侍身一定查的清清楚楚,若真是有漏交的稅款,侍身一定連本帶息的補上。”

“還望大人寬限幾日,讓侍身去清查了賬目,定然給大人一個滿意的答複。”

薑逸滿意的笑了笑,二人的酒杯在空中一碰。都是懂規矩的人,這些話點到為止即可。

這種正事上沒有柳腰腰插話的餘地,他拘謹的坐在椅子上,聽著她們寒暄,薑逸杯中一空他便執起酒壺續酒,做好他侍宴的分內之事。

薑逸見他隻一個勁的倒酒伺候,放在他麵前的碗筷他沒有動的意思,抬手夾了一片火腿,放在他麵前的小碗中,朝他笑著低聲道,“不用拘謹,你也用膳。”

一個位高權重的女子,待他如此有禮,如今的柳腰腰身處懸崖邊上,又是情竇初開的年紀,是萬萬抵擋不住那樣姝麗的容顏。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樓主瞧著氣氛,便提議,“薑大人,樓裡最近新排了一首曲子,大人若不嫌棄,讓他們奏來給大人助助興如何?”

薑逸擺了擺手,“不必了,本官下午還有公務,不能多留,樓主彆費心了。”

飯畢,柳腰腰跟在樓主身後,送薑逸離開。一路上樓主也沒等到薑逸朝他開口要人,眼瞅著就要出了教坊司的大門。樓主心中著急,跟在薑逸身側,試探的開口道:“大人,我瞧著腰腰這孩子合大人的眼緣,不如讓他去您府上伺候些時日?”

薑逸腳步一頓,下意識的看向身後的柳腰腰,他安安靜靜的立著,低垂的眸子看不清眼中的神色。

薑逸將目光移到樓主麵上,低聲道:“律法不是明文規定,沒入教坊司的男子沒有特赦是不能贖身的嗎?”

樓主笑著解釋,“確實是不能贖身,身契自然還是要放在教坊司的,但是這人偶爾出去個一兩回,隻要不引人注目,想來也不要緊。”樓主瞧著薑逸問了,以為她起了興趣,接著補充道:“大人放心將人帶走就是,侍身定能處理妥當。”

薑逸又看了一眼柳腰腰,他麵上沒什麼變化,脊背卻變得僵直。

他應該是期待自己能把他帶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