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1 / 1)

上京教坊司內

柳腰腰終究還是來了這個地方,遠遠瞧著是一座雕梁畫棟的樓宇,三層高。刑部的官差帶著他從側門進,在一個寬闊的青石院子中,將他交給了樓主。

樓主是個三十歲上下的男子,身量不高,五官長得中規中矩,但一雙桃花眼分外好看,眼波流轉之間帶著嫵媚,讓人過目不忘。

他抬手柔柔的官差遞過來的冊子,垂眸瞧了瞧,溫聲笑道:“辛苦各位官差奶奶了,人我這就收下了。”

他眸光在兩個官差之間流轉,舉手投足之間都帶著一股成熟的風韻,兩個官差第一次見,看的出神,愣了半響才回話,“樓主客氣了,都是我們分內的事情。”

和教坊司打交道的差事可是美差,這裡彆的不說,官雀是最多的。隻要是來這辦差,樓主都會安排幾個可心的人伺候伺候,這都是上京城內心照不宣的事情。

以前何鬆靜在位的時候,這種美差都是她親信之人來享受。昨兒個何鬆靜被上麵撤職,跟在她身後的親信自然也跑不了,一應都被貶,她們這些沒背景的才熬出頭。

一夜之間喜從天降,既升了官又得了美差,今晨送這官雀過來時,騎著高頭大馬,行於鬨市之中,隻覺得身輕如燕,誌得意滿。

就連吹過鼻尖的風都格外香甜。

樓主眼波流轉,見來的不是老麵孔,柔聲問道:“兩位奶奶瞧著眼生,想必是頭一回來?”

剛升了官,自然恨不得人人都知道,樓主這樣風韻猶存的人一問,其中一個官差便忍不住的打開了話匣子,“嗯,昨兒個因為這個小牙子,天牢中大換血,我們姐妹也是今兒個剛被提拔上來,以後給這活也是我們來乾了。”

樓主眸中神色一閃,“喲,可喜可賀,恭喜兩位奶奶了”

“正好到了晌午的飯點了,若是兩位奶奶公務不忙,不妨去樓上歇歇腳再回去複命不遲。”

“不忙,不忙”二人笑的開懷,盼著就是這個事,怎麼會忙呢。

樓主朝著身後的人揮了揮手,笑著吩咐:“去,帶兩位奶奶去樓上雅間,讓彩鈴和彩環過去伺候。”

兩位官差上了樓,樓主收起了笑臉,神色淡淡的吩咐身邊的老仆,“讓彩鈴和彩環伺候的時候打聽打聽,是怎麼回事。”

柳腰腰木然的站在院子中,聽著他們寒暄,自己像是物件,從一處交到另一處。

官差一走,樓主的目光就落在了他身上,他繞著柳腰腰打量了一圈,露出了個滿意的笑容:“這次來的這個倒是不錯,是個好苗子。”

這眼神又像是在看物件一般,昨日天牢的事情還心有餘悸,柳腰腰心頭一酸,眼底就有了濕意。

攏在袖子中的指節捏的發白,他努力的忍著不讓自己哭出來。

沒有護著他的人,哭不過是惹人笑話罷了,這是他這兩日才悟出來的道理。

樓主眼尖,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原本平淡的眸子中頓時泛起了光彩,妖妖嬈嬈的朝他走來,語調輕快,笑道:“喲,這倔模樣倒像是個有心性的呢,不似那些沒主見的俗物,隻會一味的哭哭啼啼。”

他圍著柳腰腰轉圈品評:“你這倔強隱忍的模樣才最勾人疼,不錯不錯。”

柳腰腰難堪的將臉瞥開。

樓主的心情很好,麵上又揚起了笑容,對著左右之人低聲吩咐,“帶下去拾掇拾掇,順便驗驗貨,好讓我想想該怎樣培養。”

柳腰腰聽著‘驗貨’二字,努力憋著的眼淚終究是沒忍住,慢慢滑落了下來。沒人管他願不願意,一個上了年紀的男子就過來引路,冷聲道:“請吧”

柳腰腰隻得順從的抬步跟上。

進了一個不大的屋子,內裡沒有多餘的陳設,隻在靠牆的地方擺放著床榻。床上的被褥顏色豔紅,上麵繡著鴛鴦交頸的圖案。

尋常閨閣男子的床榻上沒有用這樣豔俗的繡樣,柳腰腰第一次見,隻覺得刺目,極快的移開了眼眸。

須臾,兩個粗使的婆子搬來浴桶,倒上溫熱的水就退下去。

剛剛帶他進來的男子站在一旁,他眉山有一顆黑痣,麵色肅穆,瞧著像是個冷情冷性的性子。

柳腰腰局促的站在浴桶邊上著,那人瞧了他一眼,溫聲道:“趁熱洗吧,我去給你找身合適的衣裳。”

浴桶內的水冒著氤氳的熱氣,柳腰腰呆呆的站著,餘光瞥見那人轉身兀自在衣櫃中翻撿。讓他當著人就這般寬衣解帶,他委實覺得難為情,躊躇半響沒有動作。

男子找了一套合適的衣裳,回頭瞧見柳腰腰還怵在浴桶前,他在樓多年,剛進來的小公子什麼模樣他最是清楚。

這些官家大戶的小公子多是讀了幾本書,禮義廉恥奉為圭臬,彆說伺候人了,就是叫他們學規矩,看畫冊都是麵紅耳赤,呆若木雞。

這個小公子生的乖巧漂亮,饒是他這把年紀、見慣了這樓裡的可憐人,練就了一副冷心腸,對他竟憑生了幾分柔情,漂亮的人總是惹人憐愛的。

這會子就抹不開臉麵了,一會子驗身可怎麼受得住。

他歎了口氣,低聲提點,“都到了這份上就彆端著了,這樓裡多的是手段讓你聽話,還是想想該如何讓自己少受些苦才是。”

柳腰腰指節捏著袖口的料子,手指緊張的微微發抖。他細細聽著此人說話,這話雖直接,但說的都是事實,言語中也透露出幾分對他的善意。

都到了這地步了,這幅做派確實矯情,他慢慢木然的去解腰間的帶子,空洞的目光落在氤氳的水麵上,低聲道:“多謝提點,敢問您貴姓?”

周秋見他能聽得進話,心中對他的好感又多了一分,將選好的袍子扔到床頭,移步去到窗邊,抬手將窗戶關嚴實,才道:“我是這樓裡教引新人的管事,樓裡的人都喚我一聲秋叔,你也這樣喚吧。”

柳腰腰解開了外裳,抬眸瞧見他站在窗邊背對著自己說話,半響沒有回首的意思,明白過來他是在給自己時間適應。心頭泛起一股酸楚,自打入獄以來,受到的都是白眼和作弄,除了昨天救他於水火的薑大人,這是第一個對他抱有善意的人。

心頭一酸,眼中就有了淚意。

柳腰腰努力穩著聲線輕聲喚道:“秋叔。”

秋叔聽著他聲音略帶哭腔,身後是悉悉索索的脫衣聲,勾了勾嘴角,沒回頭。心道,是個聰明識趣的,既如此就多提點他幾句,免得他受樓裡那些殺威風的磋磨。

柳腰腰解開衣裳抬腳邁入桶中,久違的熱水包裹著肌膚,渾身暖洋洋的。他將自己整個人沒入熱水中,臉上的淚珠和熱水融為一體。昨天那些人的嘴臉還曆曆在目,自己僥幸逃脫,可那隻是個開頭,以後不會再有貴人了。

他憋著氣沉在水中,不再拘著自己,放肆的流著眼淚,淚珠混在水中頃刻消散無形。

就當是悄悄哭最後一場吧,以後再也不哭了。

身後斷斷續續的響起水澆在肌膚上的聲音,秋叔盯著窗戶上的雕花出神,約莫過了半個時辰,身後的動靜停了,他才慢慢轉過身來。

映入眼簾的是一個俏生生的小公子,露出圓潤瑩白的雙肩,脖頸纖細修長,濕發披在身後,偶爾有幾根掛著水珠沾染在肩頭。

發色如墨,膚色如雪,洗去了一身的塵埃,他整個人都鮮活了起來。

十六歲的年紀,像是花骨朵一般嬌嫩。

秋叔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柳腰腰雙肩瑟縮了一下,好在那眼神之中有驚豔和滿意,卻沒有品評和覬覦。

秋叔見他紅了臉,笑著去將床上的衣裳拿過來,站在浴桶便溫聲道:“起來吧。”

柳腰腰知道再扭捏也躲不過去,暗地裡捏了捏小拳,磨蹭了片刻便終於緩緩的站了起身。

他自小下麵就比旁人大些,偏偏顏色還是那般糟亂的糜紅,不像是正經人家清白的小公子。特彆是夏日裡衣裳單薄,行動若大了還會露出弧度了,他一直怕被人知曉,夏天也不敢穿輕薄的料子。

他以前在閨中的時候還時常擔心,日後自己未來的妻主會不會覺得自己不莊重,便瞧不起他。

昨兒個那群女人瞧見了便嗤笑他,天生就是窯子裡的貨色,難不成真是天生注定的不成嗎?

柳腰腰悲憫的閉上了眸子,不知秋叔瞧見了他那物件也嗤笑。

秋叔在他周身掃過一圈,才將衣裳抖開披在他肩頭,幫他穿著衣裳。

樓子裡美人雲集,他乾驗身教引這份差事也十餘年了,見過的身軀沒有一百也有八十。

這樓裡的官雀憑什麼來排高低,看的無非三樣,臉蛋、身段和雀兒。這三樣能占其一的就算是及格,可以在一樓,接待些閒散的三教九流之人,掙一份辛苦錢維持生計。

若占兩樣,那就身價翻翻,可在二樓,接待的是商賈和像今日公務過來的官差。

第三種嘛就是三者皆妙的,要達到這三者皆妙可是難之又難。因為身段好腰肢細的兒郎,雀兒大多都平平無奇,雀兒大的幾乎都是身子五大三粗,麵龐僵硬不討人喜。他們這樓子裡也就勉強選出了四人,將三樓四個房間填滿,湊了個四角齊全。

眼前之人是實打實的三者皆妙,秋叔一個男人都瞧的心旗搖曳。他不禁在心中咋舌,巴掌大的一張臉,盈盈一握的腰肢,怎麼下麵能有那麼大的物件。

不同於處子嫩紅的顏色,他這物件糜紅如爛。若不是瞧見他肚擠處的守宮砂,他都得懷疑這是被褻玩了多年,才有這番的糟亂。

不過這樣也好,彆有勾人的風韻。

秋叔微微吸氣,轉念一想,這樣天賦異稟的人,攀上權貴豈不是輕而易舉。自己若能做了他的教引叔叔,他若有飛黃騰達的一天,自己也能沾沾他的光,離了這烏糟的地界。

柳腰腰不知道,幾個呼吸間,因為自己這幅身子,竟憑生出一個要在這樓子裡幫扶他的人。

秋叔抬眸瞧見柳腰腰麵上神色難為情,心道,此時正好借機給他鋪墊鋪墊,免得一會驗身他又鬨出抵死不從,尋死覓活那一套,平白受苦。

他溫聲開口,“你也不必想不開,就連皇族選後宮,那些個名門望族的公子想要中選。照樣要在內廷之中褪了衣裳,任由管事公公查驗。一是瞧瞧身上是否有瘡屙或者不美滿的地方,二是得用羽毛撩撥了那處,檢查了是否有經久耐用的本事,像那銀樣鑞槍頭的,守不住精元的,當場就給打發了回去。”

“那些可都是名門望族的公子,中選了就是伺候皇帝的宮君,身份高貴若斯,還不是照樣任人擺布。他們都有這一遭,你這樣想想是不是好受些。”

秋叔還是第一次,給一個剛來的官雀,苦口婆心的開導。

柳腰腰也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規矩,秋叔說的露骨,昨日牢房中他被摁在牆上驗貨的一幕猛然浮現在腦海中。

他心中一緊,麵色立刻就白了,係衣裳的扣子手抖了起來。想起剛剛樓主所說,拾掇拾掇驗貨,難道這裡也是這樣的規矩?

柳腰腰驚恐的望向秋叔,小心翼翼的問:“教坊司……也,也要這般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