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屋子十分破敗,木門搖搖欲墜,感覺稍微大點的風都能把它吹倒。
“嗨,來都來了,先看看嘛。”牙人拉著江母就往裡走,江禦牽著妹妹,無奈的跟上。
“嘎吱...”
突如其來的陽光,驚得屋頂的蜘蛛四處亂爬,一股黴味兒更是直衝天靈蓋,逼仄狹小的屋子沒有一點采光,屬實讓人眼前一黑。
“咳咳-”二妞受不了這氣味兒,不停咳嗽。
江禦皺起眉頭,他雖沒親自買過房屋,可對人性卻看得透徹。
“莊牙人是吧?”
牙人正說的起勁兒:“怎麼了小兄弟?”
“我們住著客棧,耽擱一天就是一天的錢,您手裡有好的房子不妨直接帶我們去,如果滿意,我們自會租下來,不必這樣,”江禦掃視了一下這屋子。
“浪費大家的時間。”
這牙人昨天講了城中高昂的房租,今日又來這破屋子——隻看那厚厚的蛛網便知,這破屋子早不在市場上流通多時了。
這樣大費周章,先告訴你這裡高昂的房租價格,讓人望而生畏,在給你看最便宜的老破小,降低你的預期,隻要後麵的屋子沒有大問題,一般也就成了。
“哈、哈哈,”牙人乾笑兩聲:“小兄弟這話說得,那行,正好隔壁村有套合適的,咱們去看看?”
隔壁村的這套房子就要好些,五百五十文,兩間臥室一間堂屋,小是小了些,住人卻沒什麼問題。
江母略微看了看,頗為滿意,價格和大小都不錯,於是詢問的看向江禦。
江禦不語,隻搖了搖頭。
牙人一看這樣,明白這家能做主的必定是這少年郎,可他小小年紀沉默少語,卻極難忽悠。
不得已帶著人又轉了轉,看了看村中其他幾間屋子。
江禦卻越看越沉默,一副要另找牙人的架勢。
眼看這單生意要黃,莊牙人索性讓車夫拉著去了離城中更近一些的村子。
“哎,也就是你們了,平日我可不往這裡帶人,先說好啊,這裡大多是些清流人家,房子價格要高上一些的。”
莊牙人一邊找著鑰匙,一邊絮絮叨叨:“這兒離城裡近,隻一個半時辰的腳程,若駕車,大抵隻用半個時辰。”
難得這屋子帶了個後院兒,廚房在院子裡,做飯什麼方便不少,雖然裡屋和堂屋都不大,但十分乾淨整潔。
看得出來主人家有用心打理,加之采光也挺好,江禦挺滿意的。
隻是...
那莊牙人陪著跑了一天路,這會子正捶腿躲懶。
這家人看來看去,今天怕是定不下來,想著這裡離城裡近些,等會兒回城就不必趕時間了,索性就將他們帶了來。
“這屋子多少錢?”
莊牙人立馬驚喜起來:“這屋——”
“...”沒走兩步又泄了氣。一拍腦門:“你看我這豬腦子,主人家說了這房子隻賣不租,我給忘了!”
江禦一愣,隻賣不租?
“大兄弟,不妨實話告訴你,這房子主家開價五百貫,一分不少。”
“嘖嘖嘖,這可真是天價,夠在含山縣買一套獨棟帶池塘的大宅子了。”江母感慨。
“誰說不是呢?這房子哪兒哪兒都好,價格要是合適早賣了,”莊牙人歎口氣:“看房的人是絡繹不絕,大多都被這高於市場三成的價格嚇跑了。”
牙人領著他們去了隔壁,是一間差不多大小的屋子,隻是少了後院:“這房子月租八百文,你們先看看,實在不行,明天咱在接轉轉。”
回了客棧後,江禦去了趟錢莊,盤算著如何分配錢財。
他所有銀錢加一起,將將一百兩出頭,而這其中的大多數,還是最後一次掙來的。
——江禦每天練一個時辰的字。
右手腕上吊著的東西,從墨塊換成了硯台。這使得他進步神速,腕力突飛猛進,字也寫的越發好。
隻是他每次隻賣一兩副,一月隻賣一次,掌櫃在抽走三成,在含山縣時壓根沒怎麼攢下錢來。
沒辦法,上一世雖然過得辛苦,卻從來不為錢財發愁,所以他並不會其他掙錢的營生。
歎了口氣,江禦默默的鋪好紙筆,開始今天的習字。
第二日江禦租下了那套八百文的屋子,江母一番討價還價,半年租金壓到了四千五百文。
在牙人的帶領下,和房主簽了合約,又去衙門交了契稅,這套房子才算真正租給他們了。
又花了幾天時間搬家和置辦物品,等收拾妥當已經是八月份了。
盛夏的天氣一日熱過一日,連樹上的知了都曬得有氣無力,秋闈在即,這幾天城中格外熱鬨。
江母接了個漿洗衣服的活計,維持日常的生活開銷。
江禦終於騰出空閒來,用了三日時間把四書和六經過了一遍。
在做好充分準備後,拿著舉薦信,江禦叩響了睢陽書院的大門。
這座建於四十年前的書院,坐落於城南湖畔,端莊大氣。
正是午休十分,院內靜悄悄的,看了江禦舉薦信的落款後,守門人沒一會兒就領了夫子前來。
頭發花白的夫子步履匆匆:“劉兄的信在哪兒呢?”
“戚院長您慢些!”
來人一把拿過信件,翻看起來,心情激蕩之下,有些站立不穩,江禦連忙上前扶住這個老人。
“一彆經年,老朋友此生不複相見。”老先生看完信淚灑當場。
“快將爹扶進去,”一個三十來歲的中年人匆忙趕來,眼神不善的看向這個少年:“你就是劉世叔信中提及的天才?”
本來自家父親就臥病在床,經曆今天這一遭怕是得更嚴重些。
江禦行了一禮謙虛道:“不敢,小子隻是識得幾個字,讀過一些書罷了。”
“學生仰慕戚先生大義,特來求學。”
戚綸上下打量了一下這個少年:“你今年幾歲?”
“回先生,虛歲十二。”
十二?這麼小的年齡,倒是能進童子班,當即來了興趣。
“我考考你,‘子曰:君子食無求飽,居無求安,’下一句是什麼?”
“‘敏於事而慎於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謂好學也已。’”江禦不加思索的答道。
戚綸繼續發問:“‘知者不惑’?”
“仁者不憂,勇者不懼。”
遠遠的,有午休的少年從窗戶中探出頭來圍觀。
看少年回答完全不經思考,十分輕鬆。戚綸忍不住越問越多,越問越難,甚至有些問題十分生僻,顯得有些咄咄逼人。
氣氛一時有些僵持,讓人忍不住為少年捏了把汗。
然而,上至四書,下至六經,少年全都對答如流,毫無錯漏。
“哈哈哈,好啊!如此年紀能有此學識,當真是英雄出少年呐!”
“好!”遠處也是掌聲雷動。
“先生謬讚。”
“你,明日就來童子班上課。”
少年們奔走相告,說班裡要來一位天才,大家都十分高興,看來是時候結束這段時間的屈辱了。
戚綸送走了少年才想起自己還有客人,連忙趕了回去。
“抱歉抱歉,讓寇兄久等了!”
寇準反而朝他一拱手:“哪裡哪裡,是我該恭賀戚兄,又得一名良材才是,見獵心喜嘛,能理解。”
“寇兄看見了?”
寇準點點頭:“是個謙遜有禮,又滿腹才學的少年。”
戚綸一笑:“也不必羨慕,你家女兒不比他差,不過十歲年紀,那才是真正的學貫古今。”
想起那跳脫的女兒,寇準不禁有些頭疼:“隻希望她沒給戚兄添亂才是。”
自打這女孩進了童子班,那叫一個熱鬨。
不不不,應該用雞飛狗跳來形容比較合適,戚綸也沒想到,看著軟糯的女孩能有這麼大殺傷力。
“沒事,正好當塊磨刀石,磨一磨那群臭小子的脾氣,須知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那丫頭什麼性格,寇準再清楚不過了:“還請戚兄多多關照。”
寇準這個人戚綸是知道的,太平興國五年,天子欽點的探花授大理評事,是那一榜中最年輕的進士,據說當年也才十九。
雖然現在還隻是一個小小的縣令,可從巴東縣調任至成安縣,這就很能說明問題了。
成安縣距離京都那可是相當近,隻這一點就能看出他簡在帝心,飛黃騰達隻是時間問題。
自己隻是一個小小主簿,父親重病,眼看大限將至,戚綸清楚,自己馬上麵臨的就是守孝三年。
而三年的時間朝堂風雲變幻,自己能不能順利起複,可全看朝中有沒有人了,現下廣結善緣總是沒有錯的。
“放心,戚某必拿她當自家女兒看待。”
江禦終於如願去睢陽書院讀書。
新家打掃完畢,當晚江母做了幾桌好吃的,犒勞全家。
並囑咐江禦,拿些買好的糖果點心,挨家挨戶的通知鄰居,他們一家搬過來了。
二妞自告奮勇,幫著哥哥敲門。
鄰居們大多是些本地人,也有些外地讀書的舉子,聽說他家搬來,都高高興興的道聲恭喜。
轉了一圈回來,江禦又看見隔壁那個空著的院子,看來有空要打聽一下了。
“二妞,來幫忙端菜,彆躲懶!”
食不言寢不語,用完飯,江禦說起小妹的名字。
“娘喚妹妹,怎麼不叫大名呢?成天二妞二妞的也不像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