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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人甲自救日常 昭禪 4147 字 3個月前

去延州的路比想象中順利很多。

謝元意將有錢能使鬼推磨這項原則貫徹到底,她雇了輛馬車,在一個黃昏趕到了延州城外,那時來往人員很多,城門的守衛隨便看了眼路引就把她們放進去了。

延州雖是下州,比不得建州繁華,卻彆有一番景象,青瓦白牆,映著日落,教人看上幾眼,心情也平和許多。

謝元意覺得,留在這裡也不錯。

他們先是找了間客棧住下。

謝元意的傷在慢慢好轉,現如今已經不怎麼能察覺到痛意了,隻是行動仍然緩慢,萬事都得小心。

前些日子謝元意總會想起李懷璧,她怕他又找過來,她記得第一次逃跑被抓回來時,李懷璧仿佛惡鬼一般,死死地盯著她,給她套上牽機,如果這一次又被抓回去了,他會做什麼呢?

謝元意不敢去想,她隻能安慰自己,他急著趕路,此時應當已經出桐州了,延州在完全相反的方向,他不會為了自己耽擱時間,就算他要追,已經過了七八日,天下之大,哪有那麼容易找到人。

又不是處處有監控的現代社會。

這樣一想,謝元意心裡會舒服很多。

她近來多夢,有時會夢見李懷璧,有時會夢見原身。

自上一次在農戶家中腦海裡閃過零星碎片開始,謝元意開始斷斷續續找回了關於原身的記憶,有時是她還在父母身邊,恣意明媚,整日裡都在笑,承歡膝下,沒有任何煩惱。有時是她寄人籬下,誰都敢欺負她,明明抗爭過無數次,卻還是被人潑臟水,終日以淚洗麵。

那些情緒總能影響到謝元意,夜半驚醒時,渾身上下都是汗,偏偏傷口碰不了水,她隻能用帕子擦去身上的黏膩感。

崔寧的睡眠淺,謝元意隻要有一點動靜,她都會立刻起來,謝元意已經說過好幾次了,叫她不必過於擔心自己,一切都在變好。

崔寧卻道:“我已經習慣了。”

從前在那間客棧,崔寧不敢睡熟,除了平時那些客人,她還要防備把她抓來,隨時會向她伸出魔爪的畜生。

聽見這話,謝元意眼中閃過幾分憐惜,她才多大,就要經曆這樣的事。

謝元意摸了摸她的臉頰,柔聲道:“現在,你可以睡個好覺了。”

她們都已經逃脫了。

……

謝元意想要租一間小院住下,但是她沒想到,延州的房價竟然如此之高,她手裡的錢已經不夠用了,若是租了小院,連日常生活都保障不了。

她打算先去找些事做,手裡沒錢的滋味可不好。

崔寧本想自己去,謝元意沒有答應。

“我們才來延州,人生地不熟的,千萬不能分開行動,不管什麼時候,你都要跟緊我,知道嗎?”謝元意像囑咐小孩子一樣,一字一句,生怕崔寧有什麼閃失。

她帶著崔寧在城中晃了一圈後,進了間茶館。

台上說書人繪聲繪色講著故事,台下觀眾沉溺其中。

謝元意在角落處坐下,那桌已經有了兩個人,見她們來,掃了兩眼便挪開眼睛,他們聽著故事,偶爾也會交談,說一些城中趣聞。

尋常百姓的消遣方式並不多,談論權貴人家的秘辛可謂是他們最大的愛好,不論真假出處,博個話題,也總能讓他們找到點安慰。

看,有錢人也不過如此嘛,他們也會有許多煩惱。

謝元意聽他們講周公子納了三房小妾,整日鬨得不可開交,何員外一心想生兒子,天天領著夫人往觀音殿去,林小姐被逼嫁給紈絝子弟,一氣之下服了毒藥自儘,李夫人跟人私通,氣得父母病倒。

亂七八糟什麼事都有,但大多跳不出家長裡短的範圍。

唯有一則讓謝元意有些感興趣。

城南的宋員外近年來諸事不順,有人說是他家裡風水不好,他忙著找風水寶地遷居,想要改一改運勢,可是搬了幾回結果都不怎麼樣,氣得他把那群看風水的全趕走了。

結果前些日子他去談生意,走了好幾年都沒事的路,突然跳出來一夥山匪,截了他的貨,害他損失了好大一筆錢,所幸人是沒事。

宋員外覺得自己實在是倒黴透頂,故而這些日子他開始廣開門庭,招攬各種能人異士,他放了話,誰能改一改他的黴運,便將三百兩白銀雙手奉上。

謝元意精通的是卜算,看風水這件事,她也的確會一些,誰讓山裡的師兄師姐什麼都學,她整日耳濡目染,想不會都難。

謝元意想去試一試,看不了風水看人也是可以的,這是個有錢人,她可不能放過。

同崔寧講了這事,她有些遲疑:“真的能行嗎?”

崔寧從小被教導,世上無鬼神,那些道士都是騙人的,雖然她不覺得謝元意是騙子,但這種事對她而言,直接可以打上不靠譜的烙印。

謝元意歎了口氣:“不行也得行啊,總不能被餓死。”

她為什麼不能穿成一個有錢人呢?

下一瞬謝元意便意識到,她應該是個有錢人家的小姐,隻是命不好,家破人亡了,在彆人家討生活,過得極為辛苦。

這樣一想,還是現在的狀況比較好,至少不用看彆人的臉色。

謝元意頓時覺得精氣神變好了。

也不顧自己的腿傷,謝元意拉著崔寧上街,準備了一些常用工具,順道再打聽了些關於宋家的情況,她連第二日都等不及,直接奔著宋家去了。

宋員外是個闊綽的主兒,宅子修得那樣氣派,高高的簷角,朱紅的大門,門口的石獅子瞧著都比彆家氣派,看門的仆從足足有六人,見謝元意穿了身道袍,連忙迎上來。

“道長可是為我府中雜事而來?”

“正是。”

“道長一路辛苦,我家老爺早命人備下飯菜,裡麵請。”

謝元意覺得有些奇怪:“你連我姓甚名誰師從何派都不過問,直接就讓我進府裡嗎?”

那仆從笑臉相迎:“道長不知,我家老爺說了,來者皆是客。若是江湖騙子,予他一頓飯食也不算什麼,府中不缺這點錢,若有真才實學,那必是要奉為上賓,悉心招待,若是介於兩者之間,便當交了個朋友,天南海北,多個朋友總是好的。”

謝元意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簡單來說四個字,財大氣粗。

謝元意就喜歡做這種人的生意。

她正要跟著仆從往宋府走,身後一陣馬蹄飛揚,她回頭看,隻見駿馬之上端坐著一年輕道士,眉目疏朗,氣勢凜然,藏青色的道袍上繡著兩節翠竹,背上一劍一拂塵,好不氣派。

“在下明虛觀段小鳶,路經延州,特來除祟。”

謝元意聽見明虛觀時感到有些恍惚。

她從前待的那座山,叫做明虛山。

山裡有間道觀,叫做明虛觀。

……

李懷璧覺得自己有病。

他竟然在要踏出桐州的那一刻停了下來。

去往建州的路上,李懷璧一直在給自己灌輸一個概念,他不是去救謝元意,隻是討厭被人脅迫,謝元意因他受累,於情於理,他該去救她。

李懷璧有些唾棄自己,怎麼變得這麼道貌岸然。

他早就是個惡人了,哪還有慈悲心腸。

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回去,為了一個才相處了一個月的人。

一路上,李懷璧都在預設一些情況。

隔了這麼久,謝元意是不是已經死了,那些人都是窮凶極惡之徒,沒有他們做不出來的事,謝元意扛不住的。

又或者,她其實已經逃走了,她為人機敏,憋了一肚子壞水,像一株小草,踩進泥地裡,過不了多久又會立起來,哪怕拔斷她,她也能頑強地活下來,等待重新長出綠芽。

興許,她現在已經在給人算命了,算得那麼差,還有人信她那一套,真不可思議。

李懷璧想了很多種情況,都沒有想到謝元意是在騙他。

那狗官被他砍死之前,瞪著眼珠子反駁他:“誰綁架了?我連她半點人影都沒見著!你要殺便殺,往我頭上潑什麼臟水!”

然後李懷璧真的把他殺了,他自己要求的,沒道理拒絕。

反正他最後也是要死的,等他回京,建州這些人,都是滿門抄斬的下場。

現在隻不過是提前了幾個月,到時候隨便編個借口好了。

謀害東宮,早就夠他死好幾回了。

李懷璧把那些殺手全都盤問了遍,確定了他們確實沒有綁走謝元意。

他回了那個村莊。

農戶看見他的時候,差點暈了過去。

李懷璧渾身都是血,身上的傷口被敷衍地包紮著,白衣早就被染紅,看起來,比上次殺的人還要多。

農戶心裡直叫喚,簡直是在作孽喲。

儘管他很想幫謝元意,但在李懷璧用他全家性命做威脅的時候,他隻能將所有的事和盤托出。

李懷璧終於意識到,自己有多可笑。

他也真的笑了出來,扯著一邊的嘴角,眼裡爬進怨毒。

他為什麼會相信那些鬼話,她本來就是那樣的人,她從來都沒有放棄過逃跑,哪怕他一再忍讓。

李懷璧又想起了那個夜晚,什麼醉酒哭鬨,都是假的,她為了離開,什麼都做得出來。

或許她身上的傷也是故意為之。

他竟然會被她騙了,還為了她殺回建州。

日夜兼程,奔波勞累的結果是他被騙了。

李懷璧終於清醒地意識到一件事。

謝元意和那些傷害過他的人沒什麼區彆,老天爺不曾厚待過他,自始至終他都是那個反派,活該被拋棄。

謝元意和他們一樣,都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