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三紅(1 / 1)

蕭悅不禁迷惑,聽到房間裡傳來的細微聲響,起身走了過去。

房間裡,方三紅正將遺落在床上的破舊錢袋拿起來,似乎在數錢,數夠了又仔細確認一遍,這才遞給她。

“這是飯錢和藥錢,謝謝你今天收留照顧我,我……”

方三紅卡頓了一下,似乎不知道該說什麼,目光都沒看過來。

“方姐。”蕭悅微皺起眉,將藥放在桌上,認真道:“我哪裡是收留你,這個詞未免不合適,我隻是想幫你而已。”

一個發燒暈倒門前的人,蕭悅怎麼可能視而不見?

何況此前對方仗義出手,教訓了欺負她的臭流氓!

“幫我?”方三紅一怔,手抓緊錢袋,聲音乾澀:“為什麼幫我?”

這下輪到蕭悅愣住。

這,哪有為什麼?

沒等她說話,方三紅便笑了:“不用幫我,我淪落如今是應得的,他們都這麼說。”

“說什麼,誰在說?”

蕭悅眉頭皺得更深,仔細看去才發現,方三紅整個人都有點發抖。

偏偏她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低聲道:“他們說是我自己鬨的和離,什麼結果現在都活該受著,我丈夫也這麼說過,我自作自受……”

“什麼?”蕭悅拉過被子給她披上的手都頓住了,心裡既恍然又莫名其妙。

恍然是這話認證了之前店裡顧客說的方家鬨和離,真是方三紅;莫名其妙是,和離跟現在的結果有什麼關係?

一場關係到頭了不想處了,如何選擇結果怎樣,都是自己的事,和其他人有什麼關係?

難道過得不如曾經,就叫活該,就能被旁人踩一腳?

最可笑的是方三紅那丈夫,不,應該說前夫!

他有什麼資格說活該!

蕭悅氣笑了。

她又不是沒眼睛,看得出方三紅這狀態顯然不止是鬨和離這麼簡單,絕對還有什麼難言之隱。

蕭悅忍下火氣,安撫道:“方姐,和離的前提是你已經覺得繼續下去對自己不好,是在為自己著想,為今後做打算,其他人有什麼資格評價?再者心裡難受是人之常情,發泄出來有什麼不可以,接受彆人幫助又能怎麼樣?”

“方姐,我相信你當時做出這個決定一定是在為自己考慮,所以朝前看,不要顧慮太多!”

蕭悅不知始末,可是能說出和離後的方三紅去給人洗碗打工是活該,其前夫能是什麼良配?

她分明在努力賺錢努力生活,有什麼錯?

憑什麼要接受嘲笑!

然而就是這些話,讓方三紅一下子失了神,低喃道:“是啊,因為他隻想要個生兒子的女人,我才想和離……”

她眼眶很紅,淚水不知何時聚滿,話落便滴在手中捏緊的錢袋上,染了一片水痕。

仿佛就是這片水痕的潮濕蔓延,讓方三紅心理防線徹底崩塌,哽咽的說著細若蚊聲的話。

可蕭悅聽得清楚,越聽整個人血壓越高。

原來方三紅丈夫是出爾反爾,當初答應過她不要孩子,就在幾日前突然反悔了!

方三紅察覺不對,調查得知自己丈夫不僅常逛青樓,還在外邊養小三,那女人肚子都有四個月大!

不光如此,方三紅和丈夫合夥經營米鋪賺的錢,他也全部給了那小三!

方三紅如遭當頭一棒,但無論心裡多崩潰動怒,第一時間想的就是分家產和離。

誰曾想,那小三堂而皇之上門,竟是早已和方三紅丈夫聯合偷走了米鋪店契,錢財也絲毫不給她分走,當場將方三紅掃地出門。

那天陣仗鬨得大,四周鄰居不分青紅皂白的指指點點,認為都是方三紅的錯。

方三紅從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能遭遇這些,回想那些話就像一把把刀紮在身上。

“……他們說是我隻顧著生意不顧家庭,是我不想要孩子才讓丈夫失望,是我太強勢才讓丈夫留戀彆人溫床,我、我都該受著。”

不大的房間中,蕭悅的心頭和腦海早已被憤怒所侵占,手都忍不住握成拳。

方三紅已經泣不成聲,好像說出這段話就花光了所有力氣。

蕭悅忍住自己的發燙的眼眶,將哭成淚人的女人抱在懷中,語氣堅定道:“沒有,你什麼都沒做錯,你什麼都不該受著,錯的是他們。”

她不知道方三紅壓抑了多久,用了多少力氣才忍受下這些事。

因此在今天感受到一點點幫助和溫暖,情緒就如此一擊即潰。

蕭悅再也無法像剛才那般,做出平和的勸導,她隻明白一件事。

一個出爾反爾,重男輕女,出軌成性,偷用夫妻財產還讓小三欺淩上門的男人——不得好死!

蕭悅眼中一片冷凝,手上拍著方三紅背部地動作卻輕柔和緩。

不知過了多久,房中的哭聲漸漸弱下。

蕭悅端過一旁的藥,輕聲道:“方姐,喝完藥就睡一覺,什麼都彆想,安心睡。”

“……好。”

方三紅聲音沙啞,神情都是恍惚的,就著蕭悅的手,一口口喝完藥後躺在了床上。

不過多時,蕭悅看到她閉上通紅的眼,呼吸逐漸均勻下來。

蕭悅掖了下被子,在床邊停了會兒,起身離開了。

她來到前院樹下,風一吹來,憋悶的胸口才通透了些。

可掃視四周,古色古香的建築,長衣長褲的人群,頭頂是碧空晴雲,腳底是百年不變的青石板路……

蕭悅心情複雜。

常說人不能做到真正的感同身受,可當聽聞一個女人所經曆的事,看到她因此悲痛,她也覺得難以忍受。

分明她和她,算不上什麼密切的朋友。

蕭悅想起來一開始的時候,方三紅問自己:為什麼幫我?

當時蕭悅其實想反問:那在李記酒樓你又為什麼路見不平,丟了好不容易找來的工作。

方三紅會如何回答?

蕭悅目光看向遠處,那裡太陽正漸漸落下,輕雲染上夕陽的光,從最薄弱的地方打下來一束一束的金燦。

——

夜。

吉祥食肆後院房中,幾道人影被蠟燭的光倒映在牆壁上輕晃。

“咋樣,賺了多少?”

一個皮膚略黑的男人站在桌旁,目光看向坐著數錢的人,聲音興奮又忐忑。

張墨一聲不吭,神情卻難抑地數著手中銅錢。

當默念的數停下,他在那人迫切的目光中深呼吸,說道:“五兩,淨賺五兩……”

“多少?”

“五兩?!”

皮膚略黑的男人瞪大眼睛,房中另一個人也一下子圍了過來。

兩人盯著桌上的錢,神情呆若木雞。

張墨心情亦久久無法平靜,從未想過食肆這一改變,竟比先前賺的還多。

暴利,簡直暴利!

張墨已經能想象,這種營業方式再繼續下去,能賺的有多盆滿缽滿。

這還隻是第一天!

儘管不想承認,可確實是因為隔壁月汀自助,他才沾了這個光。

誰讓那女人做法驚世駭俗,開個店竟一下子拉低了西街食鋪的整體價格,把客人全往那裡引!

不想點辦法怎麼行?

張墨一回想她門口的客流量,簡直饞得牙癢癢,整整糾結了兩天才下定決心整改。

原先他還有點擔憂,這下好了,任何後悔的想法通通消失,賺錢才是王道!

“我嘞個乖乖。”房間中,另外那人個子矮小目光精明,抬頭望向張墨:“張哥,我今天表現不差吧?你都賺這麼多了,那我的份……”

若是蕭悅在這,必然能認出這人就是白天和張墨一唱一和,率先帶頭進店的那個托。

張墨瞥向他,當著麵數出原先說好的錢,末了又加了點:“表現不錯,哥不是什麼小氣的人,拿去。”

“謝謝張哥!”矮個子興奮得兩眼放光,接過錢揣進兜裡,生怕他後悔:“那我就先走了,下次有這種好事再叫我!”

張墨隨意的應著,看到他消失在後門才目露嘲諷,收回了視線。

“大哥,還是你聰明想了這招!”房中剩下那人語氣羨慕,略黑的皮膚流露羞澀麵:“咱隻要繼續這麼乾,娶媳婦的錢不就有了嗎?”

張水嘿嘿傻笑著,心中一片憧憬。

誰知下一秒,張墨說:“明天你讓送菜那夥計,把那些菜多加點。”

“啊?”張水愣住,沒明白:“哥,還加量啊,萬一出問題……”

“今天出問題了?”張墨反問,見他搖頭,冷笑一聲:“那不就行了,怕什麼?咱主賣早食,真有事能想到咱?”

一天到晚吃這麼多東西,正常人怎麼可能聯想到吉祥食肆有問題?

張水皺眉:“可是……”

“再可是下去,客人全跑了!”張墨打斷他,語氣緩了下來:“咱就用這一段時間,起碼把隔壁拖死,老子就不信她天天這麼多肉沒有摻假,最多半個月,肯定出問題!”

今天之前,張墨當然雇人去隔壁調查且吃過飯菜,得到的結果是四個字。

——真材實料!

張墨壓根不敢相信。

哪怕這麼多天過去了,什麼問題都沒有出現,他心裡仍覺得是假象。

不過再假,看著那客流量,張心裡也是恨的,當即決心改變經營方式。

當時他還正好撞到那女人出門,嚇得差點破口大罵。

幸好忍住了,不然漏了餡可就不好。

張墨心有餘悸,更多則是今日賺到錢的澎湃,越澎湃,也就越期待月汀自助垮台。

那時候,所有客人都歸吉祥食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