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溪殿。
明希坐在軟榻上,盯著眼前的球狀小銅爐,裡麵放置了火炭,暖烘烘的。
明希頗有興致的伸手滾動小銅爐,銅爐是鏤空支架結構,無論她怎麼翻滾它,爐口始終朝上,火炭完好無損的待在爐裡。
聽嬤嬤說這個爐叫“被中香爐”,是近幾日天氣轉涼,嬤嬤擔心明希著涼,提前將香爐翻出來塞給明希。
明希近幾日無論去哪都帶著它。
香爐旁安置著一個用藤編的小籃子。
明希伸手撫摸竹編籃子上精致的紋路,這個籃子還是明希身邊的小宮女巧蓮編的。
巧蓮的手很巧,不僅繡花繡得好,而且連竹編也會,那天她見明希帶了一隻鳥回來,正好行宮外有竹林,她連夜取材編織出來的。
據巧蓮說,她在進宮前就常常幫家人編織竹籃,後來進宮後這手藝就再也沒用過了。
她見明希感興趣,特意又編了個巴掌大的小金魚,頭圓身小,憨態可掬,她將金魚打磨到沒有一根竹刺後才送給明希
明希很喜歡那條小金魚,特意把這條小金魚擺在架子上,同那些精致的物什放在一起。
籃子裡裝著一隻鳥,就是明希從皇家狩獵場帶回來的那隻血淋淋的鳥。
如今這隻鳥經過擦拭,露出白色的軀乾,翅膀帶有褐色橫斑,有著尖銳的喙和利爪。
這隻鳥被明希從行宮帶回明溪殿,眼睛緊閉,一動不動的躺著,要不是它的小胸脯一鼓一鼓的,明希都要以為它翹辮子了。
那天明希將它帶回行宮,太醫給它處理傷口換好藥,就對明希說能不能活下來就要看它的造化了。
明希給它灌了糊糊和水,沒想到它竟然撐過來了。
第二天那隻鳥就醒了,它醒後盯著明希瞧了半天就又重新躺了回去,之後就一直維持著這個狀態。
明希每天照常給它灌入糊糊和水,按醫囑給它換藥,眼見著它的傷一天天好起來,但是它從第一次睜開眼後就再也沒睜開過,明希還特意帶著它去找太醫。
太醫也無法,明希就隻能一切照舊。
江堯來明溪殿時也見過這隻鳥,在見到這隻鳥的第一眼,江堯就對明希說這鳥是海東青,是隻猛禽,且吃肉。
明希偏著小腦袋,疑惑地問道:“為何叫海東青?”
江堯:“它們來自海東地區,其中青色最為出眾,故此得名海東青。”
江堯上下打量了一番這隻鳥:“按它這身長估計是隻剛出巢的幼鳥,還嫩著呢,抵不過其他的鷹,被抓後才落到那岩石上。”
明希疑惑他怎麼知道這麼清楚,心裡這麼想著嘴上就老實問了出來。
江堯:“因海東青之珍貴,得人青睞。”
江堯見明希疑惑的樣子,好笑地拍了拍她的小腦袋,如同將故事般娓娓道來:“東北部盛產東珠,東珠來自蚌,但東珠的采摘時節在每年的十月,北部天氣嚴寒,每年的十月水麵早已凍結成冰層,冰層厚實,要鑿冰采珠不易。”
江堯接著說:“除鑿冰外還有個法子,有天鵝以蚌為食,而蚌肉裡有東珠,而海東青擅捕天鵝,有人會捕捉海東青,然後訓鷹。”
所以就為了顆珠子,明希接著問:“就因為這個?”
江堯好笑的搖了搖腦袋:“東珠價格高昂,你記住,利之所在,自有人趨之。”
江堯話鋒一轉:“除此點外,海東青飛得快且高,極擅捕獵。”
明希了然的點了點小腦袋,將那隻海東青從籃子裡抱了出來,拿過藥粉給它換藥。
江堯見她親力親為,便問她:“你要養它嗎?宮裡有馴服的法子。”
明希將換好藥的海東青放回籃子才轉頭問江堯:“宮裡還有這個?”
江堯頷首:“前幾任皇帝喜用海東青狩獵。”
隨後江堯主動說起了法子:“捉到鷹後,首先就是熬鷹,綁足,先餓它個三四天殺殺銳氣,期間用肉刺激它,周而複始。最後才是訓鷹,跑繩是至關重要的一步,要讓鷹學會鷹把式的召喚,學會後放鷹。”
江堯簡單的說了一遍,最後才說道:“想要馴服它,需要花不少時間。”
明希聽完,想要馴服一隻猛禽其手段斷不可能像江堯輕描淡述那樣,雖然這隻海東青確實很漂亮,但是她確實對馴服一隻鷹沒啥興趣,便對江堯說:“不馴服。”
江堯以為她是覺著時間長不耐煩,就對明希說:“如果不想馴服,那給你個籠子裝它?”
明希還是搖頭。
江堯疑惑:“你不是喜歡它?”以他對老三的了解,老三對大多事都是興致平平,這次不僅主動救治這隻鳥,還自己動手給它灌吃灌水,這可不是一般的上心。
明希:“......”在江堯的心裡她喜歡它,不是馴服它就是得囚禁它嗎?
雖然她確實對這隻鳥上心了一些,但要說上心多少,其實並不多。
她從來都不是個善心泛濫的人,在末世善心泛濫根本就活不久。
她與這隻鳥的相處有限,還是她單方麵的付出,說實話這鳥在她心裡的地位並不高。
哪怕它最後還是沒熬過去,死了,她最多歎口氣,感慨一下生命的脆弱,再找個地方將它埋了,再多的就沒有了。
明希不可能跟江堯討論這些,隻換了個說話:“關它,那它就不是鷹了。”
明希接著說:“我隻打算養它到傷好,到時候它想走就走。”
江堯有些詫異,這老三的心胸不是一般的寬廣啊,他輕輕挑了挑眉,調侃道:“你倒是舍得。”
明希攤開小手,一臉無所謂的說道:“強留沒意義,留住身也留不住心,更何況又不是非它不可。”
江堯哼笑了一聲,說起另外一件事:“你沒給它取名?就隻叫它鳥?”
明希一臉奇怪的反問:“我都要放走它了,為什麼還要給它取名。”
江堯被明希哽住了,不在揪著這隻海東青不放,轉移另一個話題:“之前說好的兔子,朕明日就讓人送來,明日是個不錯的日子。”
什麼兔子?明希一愣,半響後才想起來她在秋獵時起初跟江堯要的賞就是兔子,可是不是換成救這隻海東青了嗎。
明希看著江堯一臉淡定的樣子,也不會傻乎乎將問題反問出來,她朝江堯笑嗬嗬的說道:“謝謝父皇,明日晚就準備兔子宴,父皇記得過來,我也會告知皇兄們。”
江堯頷首,隨後就轉身離開明溪殿。
明希無言的看著江堯離開的背影,轉過頭吩咐嬤嬤準備兔子宴的事。
距離那場兔子宴後又過了兩個月,明希坐在殿外的長廊,手裡揣著手爐,身邊放著一個爐子,看著外頭的雪景。
昨晚的雪是今年的初雪,雪覆蓋在琉璃瓦上,紅牆白頂,銀裝素裹,一片寂靜。
明希呼出一口氣,瞬間形成白霧飄散,殿前積著一層雪,尚未被人踏足,是嬤嬤等人特意留著給明希看的。
明希被嬤嬤裹得嚴嚴實實的,連手上都套了手套,雖然暖和,但是實在是行動不便。
明希盯著那片雪,沒忍住搖搖晃晃地走了過去,向那片雪探出了手。
江堯來時就見一團圓滾滾的蹲在那片雪上,手裡正掐著一團雪。
江堯走了過去,湊近一看發現那團雪掐得有模有樣,圓圓的腦袋,扁扁的喙,圓潤的身子,儼然就是隻鴨子,但是很快就崩回了原型,一灘雪。
明希歎了口氣,看著這雪,她莫名就想起了福利院曾經下過一場大雪,但是因當時生活匱乏,沒有足夠的保暖衣物,孩子都被禁止外出,但是那場大雪不僅阻礙孩子外出,同時還阻礙了糧食運輸車的到來。
在福利院糧食正式消耗殆儘之時,當時福利院陷入一片恐慌。
最後院長媽媽為了安撫哭鬨的孩子們,冒險去了外頭,帶了一箱的雪回來,她每人分一捧雪,手把手的教他們掐鴨子,然後煮“鴨子”,當然,最後沒喝那“鴨子湯”。
多虧這出才安撫住孩子們,之後沒多久運輸車就來了。
明希看著手裡的這捧雪,現在她的力道還是太小了,根本就掐不嚴實,想當初她掐的鴨子可是所有鴨子中的佼佼者。
明希過於專注憶往當年,以至於沒空搭理突然一大早就來明溪殿的江堯。
江堯見明希一臉惋惜的看著手裡雪,湊了過去蹲在明希的身邊,也捧起雪,開口問:“這個鴨子怎麼掐?”
明希疑惑地看了一眼江堯,不知道他這是鬨哪一出,不過他既然問了,明希就傾囊相授。
在明希的手把手的示範下,江堯成功掐出了一隻憨厚可愛的鴨子,江堯將那隻鴨子放在明希的手裡。
這時江堯才問出他大早上來的目的:“可覺得冷?”
皇宮是有建火道,每個房間的坑床下都修有四通八達的火道,暖和得很,但是同時花費也是巨大的,火道燒的都是名貴的精碳,前朝單單一位皇子每天就燒掉了十斤的精碳,燒的都是從老百姓搜刮來的民脂民膏。
江堯登基後,可沒有那麼多錢供這火道,自然是下令停用了,取暖用的都是壁爐或者爐子,今早見下雪就特意過來看看,小孩子脆弱得很,一不小心就可能病了。
明希雙手捧著那隻鴨子衝江堯搖腦袋,表示她暖和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