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奴仆(1 / 1)

許明棠今日去雲山鎮給王家和趙家送了年前最後一趟炭。

趁著時間還早,她去了州府,她想去看看牲畜,想買牛和馬,買牛耕地方便,買馬之後來回村鎮方便,畢竟年後她就要在鎮上開店了,光靠腳力徒步就太浪費時間了。

問了路到了專門買賣牲畜的城西市場,發現奴隸買賣也在這。

才進去,許明棠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霧氣未散的清晨,門口就跪了插著草標的奴仆,兩個。

大抵都是彆人挑剩下的,虛弱瘦小,沒什麼精神的樣子,甚至能看見其中一個明顯是生了病,人伢子恍若看不見,見到有人停下,就把那人拎起來給行人推銷,“奴隸便宜賣了,走過路過不要錯過。”

若那些人擺頭走了,人伢子就會將那些奴隸丟在地上,繼續等待下一個停留的人。

那個生了病的奴隸被拎起來一回,丟在地上後,很久都沒撐起身。

許明棠收斂了神情,往奴隸那邊走。

宋容渾身脫力,是宋星撐著她,她才勉強坐起來。

宋星很擔心她的姐姐,姐姐在發賣途中,一路上都在照顧她,在入冬後沒多久就病了,宋星為了不讓自己被賣出去,也一直裝作瘦弱無力的樣子,才機會一直陪著她姐姐。

原先隻是風寒,可是拖了半個月,愈見嚴重。

“阿星。”

憂心忡忡的宋星聽到宋容喊她,她忙低聲應,“阿姐。”

宋容艱難地吞咽了口唾沫,喉嚨似刀刮過,她趁著那些人伢子沒注意她們,沙啞著低聲道:“這裡是洛州,我依稀記得娘親生前在洛州有相熟的親友,姓賈,等我死了,你趁著她們抬我去亂葬崗,你想辦法逃出去,你乖巧些去求求他們,讓他們收留你,我知道你有氣力,你能找到他們的。”

宋星眼眶通紅,倔聲道:“我不去,我陪著你。”

“聽話。”宋容這兩個字說得幾乎是氣音了,下一瞬,她頸脖上的鏈條就被人提起,人伢子諂媚的聲音響起:“姐兒,買奴仆嗎?聽話好用還便宜。”

“你這兩個人多少錢?”許明棠問。

“兩個一起五錢銀子!”人伢子聲音興奮起來。

許明棠看著人伢子,又問道:“多少錢?”

人伢子見眼前人不好糊弄,咬牙想了想,報低了她不甘心,報高了,又怕這冤大頭跑了。

就猶豫一瞬,手中拎著的這個忽然一陣猛烈咳嗽,竟是咳出血來。

“阿姐!”宋星驚呼著去抱宋容。

人伢子恨不得踹一腳這個催命鬼,她也發現,麵前的姐兒在看到那人咳血時眉頭一皺,不是憐憫,是嫌棄,甚至微微後退半步,可不能嫌棄,眼見著生意要跑,人伢子立時便道:“二錢銀子,買一送一,姐兒,最低價了。”

這回,許明棠沒再說什麼,她不知道這人病得多重,怕再耽擱人就沒了,她從荷包裡摸出二錢銀子給了伢子。

許明棠收了身契,俯身去解開兩人頸脖上的鎖鏈。

不消她說,另一個就急忙扶著人,見她扶得動,許明棠也沒插手,道:“跟我來。”

人伢子看著前兩日還軟弱無力的宋星這會兒竟然能扶起病倒的宋容,感覺自己被糊弄了,可錢貨兩訖,她隻能暗恨,不過那宋容瞧著應當是沒什麼活頭了,這樣一想,她又覺得好受了些。

許明棠帶兩人出了城西,找到了家醫館,請大夫給兩人看診。

宋星不知麵前的女人想做什麼,但見她要給姐姐治病,她便沒做聲,隻是緊張不安地望著大夫診脈。

大夫探脈多時,遂收回手道:“風邪入侵多日,邪寒入了五臟,再晚些命都難保,現在情況也不算好,需要參湯吊氣,輔以牛黃、蟲草、桂枝解毒補氣。”

人參、牛黃、蟲草……都是極貴的草藥。宋星著急地揪緊了衣服。

大夫許是也知道這副藥價格不菲,便道:“還有另一個方子,價格便宜些,但是她氣血虧得太多,人參得要。”

“不必換了,就按大夫你開的方子來吧。”許明棠現在也不差這幾個錢,把人養好了對她來說才是省錢。

宋星聽到許明棠的話,當即撲通一聲跪在許明棠麵前,感激涕零:“謝謝貴人救我姐姐,待我姐姐病好,我給你做牛做馬!”

這一跪,跪得結實,都能聽見膝蓋骨敲在地麵磚上的悶響,許明棠把人拉起來,“彆折騰自己,好好看顧你姐姐。”

“是,是!”

大夫的藥很管用,再加上宋容本身的底子不差,兩碗藥湯下肚,下午宋容就已經能下床了,隻是身體還在發熱。

許明棠沒讓她走,在城西牲畜檔口買了牛,多出了些錢叫販子幫忙套了車,讓宋星把人扶上車,這才往鎮上回。

到了鎮上許明棠又給人買了兩套衣服和一些貼身用品。

回到家,許明棠把賀雲景之前住的屋子收拾出來讓姐妹倆住,“你們就暫時住這裡吧。”

小梨聽見動靜從書房跑出來,臉上還有些許墨痕,“你帶了誰回來?”

“在州府買的幫工。”

小梨瞥見是一對姐妹才放心地點頭。

“字寫得如何了?”許明棠問她。

“那當然是極好!”小梨毫不心虛地叉腰自誇,接著又問,“晚上吃什麼?我餓了。”

“吃炒飯吧。”

“又吃炒飯?”小梨見天的吃炒飯,已經對炒飯膩味了,但她們倆都不會做飯,小梨隻會水煮一切食材,而許明棠比她強一點,多會一個炒飯,許明棠扭頭去問宋氏姐妹,“你們會做飯嗎?”

宋容和宋星麵麵相覷,她們倆連生火都不大會。

許明棠見狀朝小梨攤手,“炒飯和粥,你選吧。”

“那還是炒飯吧。”

宋容的晚飯是一碗粥配了點青菜,她還生著病,不宜葷腥。

宋星看到自己碗裡和許明棠一模一樣的一碗臘肉蛋炒飯,肉和蛋的香氣撲鼻,讓她的口水不自覺分泌,她使勁咽了咽口水,道:“主、主家,我和姐姐一樣喝粥就行了。”

那個年輕的女子卻望她一眼,理所當然道:“你姐姐生病了,你又沒病,吃吧,我叫許明棠,這是我妹妹,小梨。”

不等宋星答話,宋容半捂著口道:“這怎麼行?主仆之間的規矩我等必當遵守。”

“對,對。”

“先吃飯,吃過飯再來給你們講規矩。”

宋星囫圇吃了一碗飯,餓了多時的胃裡終於感受到一次滿足。

吃過飯,許明棠對兩人道:“我買你們回來是要幫我忙的,年前暫時沒什麼事,年後會比較忙,所以趁著這會兒你們倆好好養養身體,在我家也沒什麼主仆之分,我吃什麼你們一樣的吃什麼,隻一點,手腳得乾淨,我眼裡容不得沙子。”

“主家放心。”宋容立時便道。

“嗯,待年後你們能正常做事了,我也正常給你們發工錢,之後你們要是覺得能乾,就在我這當個長工,要是覺得乾不了,就自己攢錢,把身契贖了我放你們走。”

宋容和宋星對視一眼,不約而同道:“全聽主家安排。”

“行了,我現在沒什麼吩咐的,你們倆去休息吧,這盆炭端到屋裡去用,其他要是還缺什麼和我或者小梨說就行。”許明棠擺擺手讓這兩人去休息。

宋容和宋星回到屋裡仍覺得有些不敢相信,她們竟然有這麼好的運氣,宋容沉穩多思,她拉著妹妹的手道:“我們且再看,不要太早放心。”

“我知道的,阿姐。”宋星應聲,“快休息吧。”

厚厚的棉被蓋在身上,屋裡燃的炭火很暖,兩人互相抓著對方的手臂終於久違地能好好睡一覺……

……

京城,賀府。

前院正在宴請賀家的親友,觥籌交錯,熱火朝天,喧鬨的聲音即便是而偏僻的後院也能聽見一二。

“咳咳!這是什麼炭!拿走拿走!”賀雲景氣得要踹翻炭盆,隻是膝蓋疼得下不了床才作罷,望著那盆冒著濃煙的炭麵上惱火遮掩不住。

伺候他的侍仆不耐煩地勸導:“哎喲,公子!你可安生點吧,彆再鬨事了,你才跪了三天的祠堂,當心主母知道了又罰你跪。”

“什麼鬨事?這種炭你怎麼也從庫房拿過來?!”賀雲景氣道。

侍仆一邊找來蒲扇扇走白煙一邊無可奈何地解釋:“公子,您這次逃跑惹惱了主母,府中上下,哪還有人看得起咱們院子,幸而您還是清白之身,不然……估計就連下等仆都敢給咱們使眼色看呢。”

侍仆還在絮絮叨叨說些什麼,賀雲景卻沒心思聽了。

他裹著單被坐在冰冷的床上,望著那盆冒煙的潮炭,愣愣出神。

他想許明棠了。

那女人雖然話總說得不好聽,可人卻是極好的,即便是第一天去她家,她也想辦法給他找了棉被,讓他靠著暖牆睡,之後更是給他買棉衣棉鞋……還會誇他……

侍仆見公子安靜下來,鬆了口氣,把食盒裡的飯菜端出來,放到小桌上,道:“公子,吃飯吧。”

一菜一湯一碗米飯,精致的蘿卜雕花,配青菜湯,丁點熱氣都沒有,得是放了好些個時辰,在他沒離家的時候,那些人偶爾也會這樣敷衍作弄他,但是他會自己提著棍子去廚房一個個問,是誰敢怠慢他,也正是因此,總被母親罰,說沒有規矩,丟她顏麵。

若他不爭,換來的是什麼?

冬日的冷菜冷飯、潮炭、薄被……

賀雲景覺得有點累,“你下去吧。”

侍仆聽言,忙不迭地下去了,誰也不樂意伺候這個不得寵的庶出公子,他是沒辦法才被推著過來的。

賀雲景獨自坐在冰冷的床上,膝蓋已經痛得沒什麼知覺了,他把飯菜移到一旁,頭埋進枕頭裡,有水汽一點點洇濕枕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