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家(1 / 1)

“這幾天府上就要采購過冬物什了!要買的可不少!”

說話的倆人聲音很小,但耐不住許明棠耳聰目明,她借著挑窗紙的角度瞥向出聲處。

是兩個穿著棉布衣裳的女人在小聲說話,她們看的窗紙貴,旁邊沒有人。

一人嘟囔:“趙管事那個性格,哪會有機會啊……”

最開始出聲的女人道:“她那沒機會,底下的那些人又不是傻子。”她複而高聲道:“夥計,這個絲綿窗紙要六卷!”

另一人登時如醍醐灌頂:“哎喲,還是秋蘭你說的是,我真糊塗!”她轉而又有些猶豫,“但……要是被發現了……”

“彆擔心,一切有我!”

兩個人說著話買了六卷窗紙,絲綿紙的價格是最貴的,高達百文一卷。

而店鋪夥計瞧著也像認識她們,“姐兒,您現在帶走還是給送到府上?”

叫秋蘭的女人道:“晚些時候給送到趙家去,就說是二小姐房裡要的,會有賬房與你結賬。”

“好嘞,沒問題!”

許明棠一麵聽著耳邊人的對話,一麵買了10文錢一卷的粗麻紙。

那兩人買完窗紙說著閒話走遠了,許明棠把視線收回來,心裡記著了個名字,趙家。

她回到家沒急著貼窗紙,環視房屋一圈,發現不光是窗框、門框,屋頂、牆壁等也都有不同程度的破損。

窗框、門框可以自己削幾根木頭頂上,但是屋頂上的茅草她可沒有,問了小梨,得知村裡張嬸家裡是賣蓑衣的,茅草多,於是她趁著天還帶點亮,挑著十來斤乾柴去了張嬸家。

張嬸人爽快,見到許明棠挑來的柴,有些生氣:“你這孩子,總歸是山上的草,你要來我家拿就是,還挑柴來!”

“張嬸,這柴不過也是山上的樹,不值當什麼!”許明棠笑著說,她隻當是人與人之間的客氣話。

可張嬸瞧著卻是真生氣了,手背朝外連連揮手:“拿走拿走,這柴你挑回去!要不然就彆來我家拿茅草!”

許明棠見狀一愣,在商界多年,她習慣了禮尚往來,以物易物,得到什麼就需要付出相應代價這一類的規則,對於這樣過於赤忱的淳樸一時間竟沒做出反應。

後院走來一中年男子,是張嬸的夫郎,他抱著一大捆的茅草往許明棠和許梨懷裡塞,口中道:“棠丫頭,我們做長輩的,怎麼好拿小輩東西的,這茅草不值當什麼,這會兒又正是季節,山上大片都是,你這柴火留著去鎮上賣錢吧,攢些銀錢和你妹妹也好過冬。”

許明棠不再推辭,大方接過來道謝:“謝謝嬸,謝謝叔!”

張嬸麵色這才緩和一些:“哼,倒像個樣子,阿郎,給兩個丫頭再裝些蘿卜帶回去。”

許明棠抱著滿滿一懷捆得結實的茅草,心下有些慨然。

她感激張嬸家的慷慨饋贈,但她不會去學這種赤忱行為,她早已在不屬於這個時代的社會中學會了人善被人吃這個道理。

茅草抱回了家,先要和泥補牆,茅草切碎加進泥土裡可增加泥土的抗裂保溫能力,許明棠和許梨兩人來回用斧頭切拌敲打了半個時辰才算把泥和好,接著她踩上桌子開始補牆。

黃土牆本身建得結實牢固,僅靠近門窗和房梁的地方有幾處需修補,遊戲也非常貼心地把牆壁需修補的地方給用紅點標出。許明棠每修補完成一處,那處紅點就會變綠,然後消失,示意修補完成。

一個時辰之後,滿身是泥的許明棠跳下桌子,牆壁部分的修補已全部完成。許梨早就在鍋裡燒好了熱水,洗澡的條件暫時是沒有的,許明棠借著灶火的光和暖,在廚房簡單的擦洗身上臟汙。

大工程是看得見外頭天空的屋頂,許明棠定了計劃明天來做,此刻她得去睡覺,因為明天她要早起上山砍柴,她現在的身體十六歲,而小梨也才十三歲,她們需要保證每天至少六小時的正常睡眠時間。

……

淩晨天沒亮,許明棠就睜開了眼,她今日要做的事情更多了,砍柴、修繕房屋、製炭,找目標客戶。

先去砍柴。

就這兩天功夫,許明棠已經完全適應砍柴這種體力活,從樹根處砍倒樹木,除去枝杈,再分段劈砍成合適大小,由小梨一堆一堆捆好。

她們的合作很默契,午時之前就帶著柴火下山了。許明棠這回上山不光砍了柴,還砍了些竹子帶回去。

回到家後,她坐在院子裡用斧頭刮去竹子外層青皮,又將竹段分劈成細條後,再取青蔑、拉黃蔑,動作一開始有幾分生,之後就很細致熟練,明顯不是第一次做這個活兒。

許梨在一旁看著,捧著臉崇拜道:“姐姐好厲害啊,還會做這個。”

許明棠沉浸在取青蔑中,道:“窮的時候學著做過,賣錢貼補家用。”

“原來是這樣啊!”許梨也好像沒聽出許明棠說漏嘴,依然神色如常。

許明棠垂著眼換了鐮刀片青篾,濃密的睫毛掩住了她眼底的深意,而在她看不見的角度,小梨依舊是那副無所察覺的模樣。

午時剛過,吃完午飯的許明棠就帶著小梨挑著柴往鎮上去,她這一次帶過去的柴並沒有比昨天多,也隻是百斤左右,分送完昨天預定的人家,就不剩什麼了。

今天向她預定柴火的人也少了,大家都隻是圖個新鮮,柴火嘛,囤太多家中無地方存放,鎮西口想買隨時都能買到。

同時許明棠發現在她送柴的時候,也看到了原本在鎮西口擺攤的樵夫挑著小捆柴在街上叫賣,大抵是聽說了她送柴上門的事情,也來走街串巷了。

她一直都知道賣柴一事長久不了,想到昨天買窗紙時遇見的那兩個女人。

趙家……

她不著痕跡地向買柴的人打聽了一嘴,都無需詳問就知道了個大概。

趙家是鎮上最有錢的人家之一,靠賣糧起家,田地眾多,雲山鎮幾乎有一半的田地都姓趙,她去買糧的糧鋪就是趙家的產業。

他們家每年光靠收租就能賺得盆滿缽滿,更遑論趙家的家主還與縣官關係交好,在雲山鎮有錢有勢,怪不得昨天能一氣花六百文買絲綿窗紙。

許明棠站在鎮南大街遙看著裝潢富貴的宅院,門口的牌匾上提著兩個遒勁大字——趙宅。

而在許明棠眼中,那兩個字約等於目標客戶。

她在市集上打聽過炭價,普通的炭每斤四至六文不等,好一點的炭每斤價格能上十文。

再好一些的香炭價格會更高,數十文上百文一斤也是有的,隻是這種炭的消費客戶在雲山鎮這個不大的地方幾乎已經固定了,隻有鎮裡那幾家富戶用得起,縣官都不一定能用上。

而趙家每個冬季都要用掉數百斤的炭,絕對是一隻肥羊、不、資產強勁的準目標客戶!

要搭上趙家的線,宰羊!許明棠在心中這樣想。

抱著這樣的想法,她再次去了趙家的糧鋪,今日賣柴火得了36文,再加上昨日剩下的59文,她身上已經有了95文錢。

有錢了自是可以多買些米糧,許明棠花25文買了5斤白米,在糧鋪她還看見了雞蛋,1文錢一個,許明棠買了十個,把許梨看得隻擺手:“姐姐,雞蛋太貴了,咱們彆買了。”

“要吃的,不然我們會是小矮子。”許明棠對她道,她已經吃了三天的野菜飯了,有條件改善當然要改善,肉吃不起,雞蛋還是能來幾個的,不然長期這樣高強度的體力活沒有充足的營養跟上,身體素質可遭不住。

從糧鋪出來,那對柳姓兄妹的燒餅攤還在街口,許明棠本來沒打算買,可她眼角餘光掃見一個身影,立時把許梨帶到那燒餅攤去,“老板要六個燒餅,小梨你在這吃會兒,不要亂跑,我等下來找你。”

不等小梨說話,許明棠就把掏了一把銅錢塞她手裡,匆匆轉身進了人群。

“姐兒……現在吃?”柳白餘遲疑地問。

許梨搖頭:“不,帶走。”她說著從許明棠塞給她的一把銅錢裡數出十二枚銅錢遞過去。

許明棠看到了昨天買窗紙的趙家人,看她的打扮應當是趙家的仆人,還是等級比較高的,畢竟不是所有仆人都能穿棉布衣裳的。

那人沒察覺到許明棠跟著她,手裡上下拋著碎銀子。

許明棠不動聲色地跟在那人身後,心中想著該找個什麼由頭去搭話,見那人拐了幾個街角後,進了一家不起眼的鋪子。

鋪子沒掛門頭,隻有個簡陋的布簾掛在門上,陸陸續續有人走進去。

許明棠站在門口,都能聽見裡麵的嘈雜聲,她眉頭微皺,沒有猶豫很久,也隨著人流走進去,布簾一掀開,熱浪撲麵而來。

“買定離手!買定離手!”

“大大大!”

“小!!一定是小!”

果然是個賭坊。

置身其中,仿佛進了開空調的暖房。

喊聲、骰子聲、叫牌聲等嘈雜聲音瞬間充盈耳腔,還有眼前叮鈴作響的銀錢銅幣,調動身體裡的激素不自覺上升。

初冬的冷天,賭坊裡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紅暈,圓睜的眼中閃著興奮的光,或高昂大叫,或握拳捶桌期待著屬於自己的幸運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