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問題(1 / 1)

西苑離皇宮很近,坐馬車一會兒就到了,可下車的時候石靜還是感覺有些頭暈,腳下不由踉蹌。

幸好胤礽一直抓著她的手腕,及時扶住,才沒讓她摔倒。

等她站穩了,他才放開,快走幾步背對著她蹲下:“上來,我背你。”

跟來服侍的人不少,西苑裡也有當值的奴才,聞言齊刷刷朝她這邊看過來。

石靜再厚的臉皮,此時也騰地紅了。她想說讓隨車的婆子背她便好,可現場圍觀的人太多,她一分鐘都不想逗留,索性趴在他背上裝死。

眼不見,權當沒發生。

話說這不是胤礽第一次背她了,卻感覺她的體重並沒有隨著身高的增長而增加。

記得他在慈寧宮第一次見到她,蒼白而消瘦,全身上下隻剩一雙漂亮的灰藍色大眼睛勉強能看。

他看見她把身邊服侍的人支開,還以為她要做什麼呢,沒想到她竟然蹲下,捧著落在地上的槐花吃起來。

狼吞虎咽。

他瞧著稀奇就問她為什麼要吃槐花,她說她是餓的,他便讓人端了點心來給她吃。

她把一盤子點心全都吃光了,還就著他的手喝了一碗茶水。

他以為她在家裡受了苛待,跑去乾清宮找汗阿瑪,求汗阿瑪把她留在宮裡。

當天人是留下了,卻積了食,半夜發起燒來,又是傳太醫,又是喝湯藥,折騰到很晚才睡。

第二天再見她,不但沒長肉,好像又瘦了一圈。

他告訴太皇太後昨天是他喂她吃了點心,太皇太後摸著他的頭,笑著對他說:“掌珠自小有熱症,不能多吃,吃多了積食發燒。”

之後掌珠在宮裡也隻能吃稀粥爛飯,連個肉渣都見不著。他瞧著實在可憐,隔三差五地給她送包子和紅棗山藥湯。

他私下問過太醫,這兩樣掌珠都能吃,隻不過她身邊服侍的害怕她積食連累自己受罰,這才不給她吃。

從最開始的半個肉包子,一酒盅紅棗山藥湯,到後來的一個包子,半碗湯。她出宮之前可以吃下兩個半包子,喝光一整碗湯。

他養了她九年,吃了九年她剩下的包子和湯,才給她貼出幾斤肉來,誰想她回到自己家,六七年過去,還是這個重量。

不給她用冰,還不讓她吃飽嗎?胤礽額角青筋蹦起多高,吩咐人的語氣還算平靜:“把水雲榭收拾出來,放上軟塌和冰山。”

知道她在翊坤宮吃了點心,應該不會這麼快就餓:“讓膳房做了水烏他和甜碗子送來。”

想了想又道:“去看看太醫院今日誰當值,請個太醫過來候著,就說我請他遊玩。”

“把我放在涼快點的地方緩緩就行,不用麻煩太醫。”太醫診過脈,有病沒病都得開點藥,石靜喝苦藥湯都快喝吐了。

胤礽知道她害怕太醫,更怕喝藥,溫聲哄她:“讓他候著,沒事兒不讓進來。”

石靜這才沒說什麼。

水雲榭在萬善殿以西,是一座環水的亭子,越過寬闊的水麵遙望瀛台。西岸綠蔭之中掩映著金碧輝煌的紫光閣,遠處碧波蕩漾,近處荷葉連天,荷花映日。

此處也是燕京八景之一的太液秋波,在後世的□□,屬於有錢都看不到的美景。

靠躺在臨水的涼亭,清風拂過水麵,身上黏膩的感覺不再,心裡那點煩躁也被吹走了,整個人清爽起來。

“水雲榭真是個好地方,我還是第一次來。”再吃下一口水烏他,牛乳涼在舌尖也涼在心裡,石靜由衷讚歎。

胤礽端著甜碗子一口沒動:“那中元節我們來這邊放河燈怎麼樣?”

石靜看看他,又看他手中的甜碗子,警惕道:“你怎麼不吃,彆想換我的水烏他。”

掌珠的聰明勁兒真是一點沒變,胤礽把甜碗子推過去:“我沒想換你的水烏他,隻是怕你吃膩了想換個口味。”

石靜有熱症,卻也吃不了太寒涼的東西,水烏他這種凍牛乳最多吃半碗,多了容易腹瀉。

甜碗子說白了就是水果撈,倒是可以吃上一整碗的。

她戀戀不舍地把水烏他推給胤礽:“怎麼不多要一碗,多大的人了,還吃我剩下的。”

胤礽滿不在乎:“吃了九年,習慣了。”

說完怕她反悔似的,端起水烏他一飲而儘,然後拿著碗朝她傻笑。

石靜是真沒脾氣了,想把甜碗子分他一半,胤礽卻道:“你先吃,我吃剩下的。”

石靜的心又軟了,還是分了一半給他。

胤礽用銀叉子,叉起一塊甜瓜吃了:“真甜。”

石靜抿了嘴笑。

吹過涼風,吃過甜品,石靜感覺好多了,這才與胤礽說起正事:“我聽說李格格的孩子沒了,你因此被皇上訓斥,到底出了什麼事?”

說起孩子,胤礽的情緒低落下來:“李氏不安分,仗著有孕說了很多不中聽得話,我懶得與她計較摔門走了,誰知她當晚難產,孩子生下來便沒了氣息。”

“皇上因為這事訓斥了你?”石靜的關注點從來不在李氏身上,她隻想知道皇上為何訓人。

胤礽搖頭:“不是因為這個,是在奉先殿祭拜的時候出了點小問題。”

難道是曆史上著名的奉先殿拜褥事件嗎?石靜努力回憶,額上冒出冷汗。

康熙皇帝兩廢太子,究其根本固然是皇權與儲權之間不可調和的矛盾,屬於無解的千古難題。

學過曆史的人都知道,一件大事的發生,不可能隻有根本原因,還有主要原因,和直接原因,也就是所謂的導火索。

直接原因與根本原因相比,更側重於事件的發生,以及該事件所起到的關鍵推動作用。

太子胤礽從好兒子、好學生、好儲君到暴戾不仁、貪財好色的不肖子孫,直到被廢,經曆過幾個標誌性的事件。

據石靜所知,第一個標誌性事件發生在康熙二十九年,也就是四年前。

噶爾丹進犯內蒙,康熙親往督軍,在承德生病,召太子和三阿哥前去侍疾。三阿哥噓寒問暖,衣不解帶儘心侍奉。太子卻麵無憂色,站在旁邊指揮,他身邊的人居然還有喜色。

康熙皇帝十分不悅,隻留了三阿哥在身邊,把太子趕回京城。

從此,父子生隙。

第二個標誌性事件發生在康熙三十二年,也就是去年夏天。

康熙皇帝不幸染上瘧疾,病逝沉重,藥石無醫。西洋傳教士獻上金雞納霜,太子攔著不讓用,把藥甩給索額圖和明珠試用,自己站在旁邊看熱鬨。

儘管最後試用有效,康熙皇帝用過之後很快痊愈,心裡的疙瘩卻越結越大。

罅隙一旦存在,讓懷疑的種子在心裡萌發,從前所有順理成章的事,都會變得不可思議。

第三個標誌性事件很快來了,就在今年的端午節後。

皇上帶領諸皇子、宗室和群臣去奉先殿祭拜,禮部把太子的拜褥放在了奉先殿的門檻裡。

禮部是怎麼想的,石靜不知道,但沒有皇上點頭,禮部絕不敢私自調整太子拜褥的擺放。

以前可能就是這麼擺的,或者乾脆是皇上讓禮部這樣擺的。

但這一次康熙皇帝提出了異議,叫來禮部尚書,當麵告訴他隻有皇帝的拜褥才能放進奉先殿的門檻裡,讓他安排人把太子的拜褥挪出去。

這位禮部尚書的腦袋好像被門擠了,居然要求康熙皇帝明發諭旨並且記檔,他才會進行調整。

彆問,問就是害怕被太子記恨。

康熙皇帝大怒,當場就把這位腦子被門擠了的禮部尚書給擼了。後來查明,這位禮部尚書壓根兒就是太子黨。

第一個標誌性事件和第二個事件發生的時候,石靜正在家中守孝,實在插不上手,隻能乾瞪眼。

眼下終於來到了第三個標誌性事件,石靜覺得她再不乾預,等她嫁進宮局麵隻會變得更加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