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靜在妝台前坐了一會兒,才慢吞吞地起身,去小書房給阿瑪寫信。
朝廷的認命和安排她插不上手,隻能在信中勸阿瑪不要惦記家裡,凡事以公務為重,過了年再回京也不遲。
反正她和太子大婚定在明年五月,時間完全來得及。
曆史上,太子妃的阿瑪十一月返京,於途中病故,差點又讓太子妃守孝二十七個月。
之所以說差點,是因為皇上等得不耐煩了,哪怕太子妃死了阿瑪,也沒讓她守孝,仍舊如期嫁給了太子。
快到年底死了父親,轉過年五月嫁人,心裡再難受也得忍著。
石靜不想擁有這樣的經曆。況且她還有兩個幼妹,交給誰也不如交給親生父親放心。
寫完信,用火漆封好,叫來芳芷讓她拿到外院找人去送。
“多給些盤纏,讓送信的人手腳快些,務必送到大老爺手上。”石靜細細交代。
芳芷應是,轉身離開。
做完這一切,石靜才有心情跟著佩蘭和蘼蕪她們一起挑選馬球會那日的穿戴。
佩蘭把請帖找出來看,都是固定格式,什麼有用的也看不出來。蘼蕪則喊了送請帖過來的小丫鬟問話:“公主府的人有沒有說太子去不去啊?”
小丫鬟直搖頭:“什麼都沒說。”
蘼蕪失望地看向佩蘭,隨手抓了一把瓜子塞給那個小丫鬟:“拿回去吃,不許亂傳話。”
小丫鬟揣著瓜子,連連點頭。
石靜冷眼旁邊,沒吭聲,等小丫鬟退下才道:“不必如此費心,那天我穿太皇太後賞的那套蒙古衣裙便好。”
太子參加又如何,反正她不想再穿漢服自取其辱了。
榮憲公主遠嫁蒙古,她組織的馬球會,自己穿蒙古衣裙過去也不算失禮。
再說那套衣裙是太皇太後賞的,在宮裡住著的時候,每到重大節日她都會穿,榮憲公主看見過。
佩蘭和蘼蕪沒在宮裡服侍過,並不清楚這套蒙古衣裙的來曆,見姑娘又要穿那套明顯舊了,顏色也老氣的衣裙,不由對視一眼,暗暗歎氣。
衣服選好,配飾就好選了,與蒙古衣裙配套的,不是綠鬆,就是珊瑚,或者瑪瑙,還有部分銀飾。
衣裙用料確實名貴,做工也細致考究,但款式老氣,顏色也不算鮮亮。佩蘭和蘼蕪隻能在首飾方麵動些心思,至少讓姑娘穿戴上去不會顯得老氣橫秋。
於是綠鬆選了瓷藍的,珊瑚和瑪瑙全是正紅,把銀飾換成了金飾。
石靜身邊的四個大丫鬟各有所長,審美都很在線,佩蘭更是個中翹楚。石靜對佩蘭的審美很放心,隻挑了衣裙,便丟開手讓佩蘭自由發揮。
“姐姐姐姐,這回的馬球會能帶我去嗎?”快到用午膳的時候,石青求石靜。
石家長房一共三男三女六個孩子,都是正室所出,一奶同胞。石靜上頭有三個哥哥,早已成家,外放做官,下邊還有兩個妹妹。
大妹,也就是石家的三姑娘,石青,今年十歲。二妹,石爭,隻有三歲。
祖母和額娘病逝之後,石靜就把兩個妹妹當成女兒來養。奈何祖父還在,石家兩房並沒有分家,中饋掌握在隔壁房頭的二嬸手中。
雖然住在自己家,可這個家給石靜的感覺,還不如在宮裡時自在,總像是寄人籬下。
所以被人蹭乳名,石靜忍了,被人蹭宴會刷臉,也忍了,可她第一次帶寶珠參加春日宴,就被人當眾問到臉上,很心煩。
轉眼大妹石青也十歲了,到了可以出門應酬的年紀。如果一切順利,她明年就是太子妃了,她們的阿瑪也將回京任職,兩個妹妹再也不用看人臉色,是時候擺脫隔壁房頭那對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母女了。
“好啊,馬球會最是熱鬨,我們一起去。”石靜欣然應允,又給自己參加馬球會尋到了一個合適的理由。
祖母和母親相繼去世,家中守孝的可不止她一人,還有她的兩個幼妹。
她五歲進宮,好歹在宮裡見識過繁華和熱鬨。而她的兩個妹妹,石青從五歲開始守孝,石爭更誇張,生下來就在孝期。
小孩子最愛熱鬨,讓她們這樣守孝,堪比受刑。如今刑滿釋放,怎麼也要帶她們出去見見世麵。
其實上次春日宴,石青就想跟著去,可保姆說春日宴是相親宴,她年紀還小,跟去不合適,這才忍著沒提。
下個月初的馬球會,總不是相親會了吧,石青這才大著膽子提出來。可她知道,公主府隻給長姐一人送了請帖,長姐最多隻能帶一個人去,帶多了不合規矩。
父兄不在身邊,後院二嬸當家。二嬸麵慈心苦,又把二姐姐視若珍寶,肯定會逼著長姐帶二姐去馬球會。
長姐是未來的太子妃,自然不怕二嬸,可為了她們兩個,長姐有時候不得不向二嬸低頭。
石青聞言,小小地雀躍了一下,忽然想起長姐的難處,又忍不住打起了退堂鼓。
“姐姐還是帶二姐去吧,不然二嬸又要念叨了。”念叨都是小事,就怕她會暗中克扣長房的月例,還得長姐出錢貼補。
長姐明年就要出嫁了,所嫁之人還是當朝太子爺,再多的嫁妝也不會嫌多,不能總在家中消耗。
話音未落,石爭也奶聲奶氣地附和:“姐姐,家裡很好,我們都……都不想去,還是讓二姐姐去吧。”
兩個妹妹如此懂事,石靜有些欣慰,又感到愧疚。
出身高門的姑娘懂事是必修課,因為一旦成親,就得靠著這份懂事安身立命。
可她的兩個妹妹還年幼,現在就開始懂事的話,豈不是錯過了本該驕縱的年紀?
若是不曾驕縱過,隻是一味地懂事,將來嫁到彆人家會不會被欺負?
穿越過太多世界,戰績可查,卻也勞心勞力。胎穿到最後一個世界,還穿成了內宅女子,石靜基本處於休養狀態,懶得管事。
對上隔壁房頭的時候,她也懶得鬥來鬥去,全都用錢解決了。
沒錯,比起開局一個碗的末世求生,她在這個世界很富有。
五歲進宮,頗得太皇太後和皇上的青睞,所得賞賜在她出宮的時候,裝滿了四輛馬車。
沒有金銀,全是稀世珍寶。
祖母去世時,給了她半副嫁妝,母親去世時,把全副嫁妝都留給了她。
她最不缺的就是錢。
二嬸克扣月例,就讓她克扣好了,反正長房也不指望那點月例過活。
她可以用自己的錢養活幼妹,讓她們過上錦衣玉食的生活。
所顧慮的,無非是她進宮之後,兩個幼妹落在二嬸手上沒有好日子過。
也正是這份“懶得管”和顧慮,讓她在幼妹眼中變成了忍辱負重的小可憐。
從而把兩個妹妹養得格外懂事,凡事隻內耗自己不敢麻煩彆人。
之前一直在守孝,日子過得平淡,倒也看不出什麼。如今除服了,可以自由活動了,矛盾一下子集中起來,問題才浮出水麵。
沒發現問題也就罷了,既然發現了,就要改變。
石靜收拾好心情,拉起石爭的手說:“你們也好久沒出去玩了,上回帶寶珠,這回帶你們。”
兩個小姑娘齊齊愣住,睜著大眼睛看她,還是石青膽子略大,問出了口:“真的能把我們兩個都帶上嗎?”
畢竟請帖隻有一張,多帶一個人不合規矩。
石爭年紀最小,卻最懂事,懂事到讓人心疼:“可以把二姐也帶上嗎,我怕二嬸……”
“怕什麼,我是你們的親姐姐,又不是寶珠的。”石靜把石爭拉到身邊,抱在膝上,“上回已經帶了她去,這回帶你們倆。”
回答完石爭的問話,再回答石青的:“我住在宮裡的時候,與幾位公主都十分要好。榮憲公主大我一歲,性子尤其和善。她知道我有兩個親妹妹,我帶了你們去,她隻會更高興。”
那時候主動與幾位公主交好,也是在為太子鋪路。
康熙皇帝一共有二十個女兒,大多早夭,隻有八個活到成年嫁人。這碩果僅存的八個公主,有六人和親蒙古,剩下的兩個,一個嫁到佟家,嫁給了孝懿皇後的親侄子,另一個嫁給了甘肅提督之子孫承運。
既可以穩住蒙古這個大後方,又能犒賞皇親國戚,還能順便搞一搞滿漢一家親。
沒有一顆廢棋子。
太子是儲君,不能結交外臣。太子妃與公主們交好,不但不會被猜忌,反而會被看成皇室和睦的表現。
等到關鍵時刻,這些平日不顯山不露水的人情,往往可能起到決定性的作用。
本著“有棗沒棗打一杆子”的原則,石靜很早就開始布局了。
讓她沒想到的是,康熙朝的公主格外平易近人,沒有後世影視劇裡演得那般驕縱。
輕易得手之後,她居然從中收獲了友誼。
這其中第一個向她伸出橄欖枝的,正是榮憲公主。
榮憲公主眼下懷著孕,恰是母愛爆棚的時候,見到她的兩個幼妹,肯定很高興。
聽說都能跟去,且長姐隻帶她們兩個,並不用看二姐的臉色,兩個小姑娘齊齊笑彎了眉眼。
這時有小丫鬟進來稟報:“大姑娘,三姑娘,四姑娘,二姑娘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