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淳的確染了風寒,不僅咳嗽,頭也昏昏沉沉,他趴在桌上休息。韓晉和韓旭的伴讀們都知道他的脾氣,悄悄的,沒敢打擾。
不一會兒,太醫先來了,要給季淳診脈。
季淳一怔,陛下還真給他請太醫了?
或許陛下等得就是這天。
若他猜的沒錯,今日就是自己最後一天做伴讀了。季淳心裡反倒生出幾分輕鬆,他伸出手,讓太醫診脈。
正這時,陛下和王信來了。
屋內人全都跪下行禮。
韓晝示意平身,就問太醫,“季淳如何?是不是染了風寒?”
太醫頷首,“季公子廢棄虛弱,稍感風寒,就會咳嗽氣喘。”
“那你開個方子,從禦藥房拿藥。”韓晝吩咐完又看季淳,“你生了病就該好生休養,待會兒拿了藥就回家去吧,養好了再來。”
季淳心說果然,他看了眼麵上含笑的小皇帝。謝家人都說陛下頭腦簡單,不學無術,可如今看來,陛下才不像他們說的那樣沒腦子。
家裡人就怕陛下會找理由把自己攆回去,畢竟誰都知道,自己是外祖父放在陛下跟前的眼線,就算自己不害陛下,陛下看自己也會礙眼。
家裡人特地交代過,一旦陛下刁難自己,或者王信主動找茬,自己就向吳王求助,實在不行還有太後。
然而,人家陛下找得這個理由誰都挑不出毛病。
就是外祖父和太後姨母問起來,小皇帝也可說是體恤自己,或者說怕自己把病氣傳給他人。至於自己病愈後能不能來……
季淳想到小皇帝讓太醫從禦藥房抓藥,心下一跳,自己吃了這藥,還能好起來嗎?
季淳臉色白了白,還是起身謝了恩。
韓晝給季淳請太醫的事情,下午就傳到了太後耳朵裡。
“哀家就說,他容不下季淳,這下終於找到機會打發他回去了。”就算他容得下季淳,裴見戚也不希望季淳在小皇帝身邊當伴讀。
“聽說就是武平侯家的哥兒去和陛下報信,說淳哥兒身體不好。”陳嬤嬤道。
太後哼了聲:“讓人給姐姐送個消息,抓緊時間給淳哥兒治病,拖得時間長了,裴見戚定會安排其他人頂上淳哥兒的位置。”
季府,謝夫人見兒子還帶了藥回來,也不大放心,特地請了相熟的大夫來檢查那些藥。
確認都是上好的補肺化痰的藥材,謝夫人才敢讓人去煎藥。
季淳在家養了兩天,身體就好了。但他其實不想去給小皇帝當伴讀。
外祖父安排的那些任務,他都不想完成,因為他很清楚,外祖父讓他做那些,都是為了扶表弟吳王上位。
吳王沒出生的時候,自己是外祖父外祖母最疼愛的孫輩。自從有了吳王,家裡的其他孩子就都成了輔佐吳王繼位的工具人。
學習好的是為了未來能輔佐吳王,像他這樣沒出息的,就被安排去小皇帝身邊當個耳目,如果能帶壞小皇帝就更好了。
母親說,若他做成了,也是有功之人,日後事成,姨母和吳王表弟都會記著他的功勞,不會虧待了他。
道理他都懂,但他就是不想配合,不如借機裝病。
就算太後姨母和外祖父怪罪,母後也不忍心訓斥他。不是他不想為表弟的事兒出力,實在是身子不爭氣。
果然,沒過兩天,謝家和太後都打著關心季淳的旗號,來看他病好了沒,催他趕緊進宮陪小皇帝讀書。
聽說季淳還臥病在床,來人都有些不快,尤其太後派來的嬤嬤,更是暗示謝夫人不要太嬌慣孩子。
謝夫人心裡發堵,卻隻能賠笑說孩子確實病重,強行讓他入宮,把病氣傳給陛下,倒讓攝政王抓了錯處。
太後聽了派去的人回話,有些煩躁地皺眉,“早知道就不該安排淳哥兒,這下倒是如了陛下的意。”
陳嬤嬤就道:“不如早點找個備選,萬一攝政王那邊要安排他的人頂替淳哥兒,咱們也好有個準備。”
太後想了想,“也隻能如此,淳哥兒真是爛泥扶不上牆,一點都幫不上旭兒。”
說曹操曹操到,話音未落,韓旭就來了。
小少年給母後行了禮,就說:“母後,季家表兄身體還沒好嗎?”
太後冷哼道:“他身子嬌貴,一個風寒養了五六日還在床上躺著呢。”
韓旭“哦”了聲,“皇兄今兒還問起他了,說要派太醫去看看。”
太後聞言一怔,“是陛下主動提起的?”
韓旭點頭,“皇兄對伴讀們真好。”
太後心說這小皇帝倒是越來越會收買人心了。“他那就是說給你們聽的,他難道還不知道季淳是你外祖父安排的?防著他還來不及。”
韓旭沒看出皇兄防著季家表兄,但他也不好反駁母後。
隻次日見皇兄的時候告訴他,“母後說季家表兄還在床上養病呢。”
“謝尚書也真是,給朕選伴讀選個病秧子。”韓晝皺眉。
韓旭忙道:“外祖父怕是也沒想到表兄身體這般弱。”
中午休息時,韓晝就和王信說:“你今日下學去看看季淳,就說他再不來,謝家就找旁人取代他了,大家不好說他,隻會說謝夫人嬌慣他,他要是還有幾分孝心,就趕緊滾回來。”
王信老老實實的把話在心裡默念了一遍,“臣記住了。”
下午的騎射課結束,伴讀們和武師父趙昌元紛紛離開北苑。
王信直奔季家。
門房的管事聽說是武平侯府的小世子來了,趕緊讓人去通傳。
“小世子說,是奉陛下之命,來探望少爺。”管事向謝夫人道。
謝夫人一愣,既是奉陛下之命,那肯定要熱情招待,她趕緊迎到二門。
王信頭一回獨自到陌生人家拜訪,還有些忐忑。
和謝夫人問了好,就說要去看季淳。
謝夫人心下疑惑,卻也隻得帶他去了季淳的屋子。
季淳見他來,也十分意外。
“你的病怎麼還沒好?是不是沒按時吃藥啊?”王信已經習慣了先關心季淳的身體。
“吃了,隻是我體弱,恢複得慢。”季淳道。
“明日我和陛下說,再讓太醫來給你看看。”王信道。
王信來定然不可能隻是關心自己的身體,季淳就對謝夫人道:“母親,您不必在這陪著,我和王信隨便說說話。”
謝夫人也好奇王信此來的真正目的,就先出了屋子,留倆孩子說話。
王信這才一字一句把陛下交代的話說了,他說完就見季淳的眼睛倏然睜大,“陛下他,他怎麼會希望我回去?”
“陛下說了,咱們是他的左膀右臂,他當然希望你趕緊回去啊!”王信說著還拍了拍季淳搭在被子外的手臂,“我這個臂膀已經夠沒用了,你比我還沒用,那怎麼行?”
季淳:“你開什麼玩笑?陛下的左膀右臂是攝政王,連你爹都排不上,什麼時候能輪得上咱倆了?”
“陛下這麼說的,又不是我說的。”王信道:“我隻聽陛下的,陛下說咱倆是,咱倆就是。”
“那你怎麼和攝政王交待?”
“我乾嘛跟他交待。”王信黑臉懵逼。
季淳:“……”
季淳沉默良久,哈哈笑起來,“得了,我明兒就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