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安靜了一瞬,林寶廷不敢置信的睜大了眼睛,愣了片刻才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韓晝討好似的,離裴見戚近了些,“表兄,你彆生氣了,我今兒……朕今兒真沒想著逃課。是這奴才說今日天熱,在尚書房讀書也是犯困,不如去禦花園捉螞蚱。”
林寶廷:“……”這話是自己說的沒錯,可自己不是頭一回這樣勸小主子了。
裴見戚也微微挑眉,小皇帝有長進,學會甩鍋給奴才了。
他於是看向林寶廷。“你為何要讓陛下告假?”
林寶廷磕頭道:“攝政王明鑒,奴婢也是為了陛下好,這大熱天的,陛下若是中了暑氣可如何是好?”
他說著眼淚就下來了,又看向韓晝,“奴婢愚鈍,不懂那麼多大道理,隻知道主子的身體是第一位的,主子爺還不記事兒的時候,奴婢就來伺候主子了,就盼望主子健健康康的,可主子登上帝位後,整日忙於課業,早出晚歸,格外辛苦,奴婢看了心疼……”
韓晝眼神躲閃,不和林寶廷對視,抿著嘴唇,一副心虛又為難的樣子。
小光球在旁邊問:“陛下,林寶廷怎麼得罪您了?”
韓晝在心裡回答係統:“朕剛來,他自然不會得罪朕,隻是這樣的奴才朕用著不放心。”
係統:“……這人不壞啊,後來小皇帝想殺掉公主身邊所有宮女內侍,就是林寶廷去給公主報信,才保住了那些人的性命!”
韓晝不易察覺地挑了挑眉,心說自己眼光果然不錯,這林寶廷留不得!
裴見戚隻當小皇帝是被自己嚇著了,可見這小皇帝不僅懶散怠惰,而且毫無擔當,關鍵時刻連自己最信任的奴才都能推出來背鍋。
“這奴才心是好的,隻是太短視了些。”裴見戚輕描淡寫道。
韓晝像是鬆了口氣,一個勁兒點頭,“是啊是啊!”
林寶廷聽攝政王和皇上都鬆口了,也正要鬆口氣。就聽小皇帝道:“既然如此,表兄就饒他一命吧。朕耳根子軟,今兒被他哄著告假偷懶是小,明兒萬一被他哄著跟表兄離了心可如何是好?”他眼巴巴地看著裴見戚,滿臉寫著對表兄的信賴。
裴見戚眼眸微眯,林寶廷也算是他放在乾清宮的一枚棋子,隻因此人能貼身伺候小皇帝,小皇帝又格外信任他,往後大有用處。因此,裴見戚專門交代過林寶廷,不要輕易暴露自己的立場,而是站在皇上的角度去說話。
皇上登基後這一年來,林寶廷也做的不錯。
小皇帝對自己的信任,早晚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改變,沒有人甘心一輩子當傀儡,如今這樣的關係,頂多再維持三四年,到時候就算小皇帝不急著親政,也會有人從中挑撥。他終究會和自己站到對立麵上。
真到了自己和小皇帝反目的那一天,林寶廷也就派上用場了。
哪兒能想到小皇帝如此沒腦子,竟然要把唯一一個“忠於”他的奴才趕走。
林寶廷直接傻眼了,小主子這理由找的,他一時不知如何反駁。這時候說自己對攝政王也是忠心一片,豈不是和自己之前勸主子的話衝突了?
“可他伺候了你那麼多年。”裴見戚道:“你真就忍心把他攆走?”
韓晝歎息一聲:“朕如何舍得,朕這樣安排也是為了他好啊,林伴雖然對朕忠心,但他頭腦簡單,目光短淺,在這乾清宮總管的位置上,早晚被人算計。不如讓他去彆處當差,對朕對他都有好處。”他看向裴見戚,頓了片刻又補一句,“表兄也好放心。”
小皇帝說完又看向林寶廷,“林伴伴,你可彆怪朕呀!”
“奴……奴婢不敢,隻是,隻是……”林寶廷下意識看攝政王,王爺趕緊想想辦法啊!
裴見戚沒有替林寶廷說話,雖說此人是自己在小皇帝身邊埋的耳目,卻也不是非他不可,當下若是再替林寶廷說話,反倒容易引起小皇帝懷疑。他於是頷首道:“陛下所言不錯,陛下打算讓他去何處當差?”
韓晝不假思索道:“聽表兄的。”
“臣無權插手內廷之事。”裴見戚身為攝政王,在朝堂上一言九鼎,卻沒權力把手伸到內廷之中。
當然,沒權力並不代表沒這個能力。裴見戚如此說,隻是不想僭越的太明顯。
韓晝立刻給表兄遞上台階,“不聽表兄的,難道要去問母後嗎?”太後掌管宮務乃名正言順,可眾所周知,小皇帝和這位嫡母水火不容。
這直白的一句話,誰是敵誰是友都擺在了明麵上,裴見戚眼底不由閃過幾分笑意。
小皇帝絕對信任的眼神和語氣,讓他不禁想起另一張與他相似的麵孔,隻是眉眼更加精致柔和,那雙眼睛仿佛小鹿一般單純清澈。
先帝葬禮上,他第一次見她,她著一身素服,惶然無措的站在小皇帝身邊,看向他時,眼中還蒙著層淚意,待認出他後驚喜的上前見禮,自己仿佛是從天而降的神祗。
“不如讓這奴才去永福宮伺候吧。”裴見戚像是隨意安排似的,輕描淡寫道。
韓晝聞言,心下卻是一凜,永福宮是長公主所居之處。
係統:“……陛下原來是在助攻啊!這就對了。”
韓晝沒聽懂係統說啥,隻是點著頭道:“行啊,聽表兄的。”
林寶廷聞言,心下也鬆了口氣,去公主身邊總還是能經常見到陛下的,說不定哪天陛下想起從前的主仆情分,就又讓自己回乾清宮伺候了。
他一個勁的磕頭謝恩,韓晝像是不忍,從匣子裡拿出一錠銀子,也不知多少,隨手賞給林寶廷。
這一刻,林寶廷心裡竟難得生出幾分愧疚來,小主子待自己無疑是極好的。他若是知道自己一直在給攝政王賣消息,不知該有多傷心。
裴見戚不耐煩地擺擺手,打發林寶廷下去。
林寶廷退下後,裴見戚和顏悅色地問韓晝,“那日後陛下想讓誰在跟前伺候?”
韓晝道:“乾清宮這麼多小內侍,輪著來就行。哪個用著順手,朕再讓他做乾清宮總管太監。”他正好可以看看這些人的秉性,原主對這些人的印象就是先帝的人。
在原主心裡,父皇疼愛三弟,時常忽視自己這個長子,父子倆感情並不深。
這也導致先帝留下的人,原主都默認是支持三弟的,十分戒備。
韓晝倒覺得沒必要一杆子打死,人都是會變的。
裴見戚淡淡應了聲好。
韓晝根本沒問裴見戚如何知道自己下午告假,裴見戚更沒有要解釋的意思。說起了正事:“這幾日天氣炎熱,臣擔心陛下和公主住在宮中染了暑氣,北苑已修繕完畢,不如請陛下移駕北苑避暑。”
北苑是本朝的皇家彆苑,先帝時期開始修,剛剛完工,先帝還沒來得及享受就龍馭賓天了。
係統已經叫起來:“男女主第一次就是在北苑!”
韓晝拒絕的話到了嘴邊,聽到係統鬼叫,又咽了回去,驚喜道:“好啊好啊!朕早就想去北苑玩了。”
他說完又像是想起什麼不高興的事情,皺起眉頭,“隻是沒有晚輩去避暑,留母後在宮裡受罪的道理,理當奉母後一同前去。”
裴見戚聞言微微皺眉,他想讓陛下和長公主去北苑,本就是為了隔絕謝家與姐弟倆,也更方便接觸長公主。
韓晝道:“表兄也知道,本朝以孝治天下,朕若不帶母後去,謝閣老還有那些禦史言官們又要說朕了。”
小皇帝蔫頭耷腦,露出無奈又委屈的表情。
原來是怕這個,裴見戚放緩聲調,“陛下不必擔心,臣不會讓外朝的聲音擾您不快。”
韓晝眨眨眼睛,“表兄是不讓他們說,還是不讓朕聽?”
不讓禦史言官說話,就是專權獨斷,甚至會更加影響小皇帝的名聲,不讓小皇帝聽,則是掩耳盜鈴,更有隔絕內外,讓小皇帝當聾子瞎子的嫌疑。
裴見戚竟一時被這話問住了,似乎怎麼說都不是。
他隻能含糊道:“此乃小事,陛下不必費心,臣自有辦法。”隻要他命人彈劾謝黨的官員,謝黨自顧不暇,也就沒心思管小皇帝避暑的事情了。
韓晝也不是真要問出個答案,隻道:“那這事兒就拜托表兄了。”說著興奮地搓搓小胖手,“要去北苑玩嘍!姐姐知道了一定也很高興!”
裴見戚見他一團孩子氣,在心裡不屑的哼了聲。
他手頭還有許多政務,這些事都是不用和未親政的小皇帝商議的,他說完讓小皇帝避暑的事情後,就起身告辭。
韓晝高高興興送走表兄,去書房看了看原主做的功課,原主十歲了,才學到《論語》,功課除了解釋《論語》裡的內容外,便是練字,和尋常人家的小孩所學無異。
韓晝拿起筆,慢條斯理的模仿小皇帝的字,把字寫難看還挺不容易。
寫了半頁,外麵日頭偏西,有小內侍提醒他到了用晚膳的時辰。
韓晝放下筆,“朕去找二弟、三弟,在他們那兒用膳。”
小內侍露出疑惑神情,但很快去禦膳房傳話了。係統則是直接問韓晝:“陛下不會這麼快就想殺了鄭王、吳王吧?”
原主登基後,兩個弟弟也受封王爵,韓晉被封為鄭王,韓旭被封為吳王。
韓晝不答反問:“原劇情裡,這倆人是朕殺的?”
“鄭王是被小皇帝推下水的,救起來後就神誌不清,跟死了也沒什麼區彆。吳王則是攝政王替小皇帝殺的,小皇帝最最忌憚的就是吳王。”
韓晝冷哼:“是裴見戚他自己忌憚吧,少打著小皇帝的旗號!”
係統弱弱替男主辯解:“是小皇帝親口拜托攝政王殺了吳王。”
韓晝不為所動,“攝政王這麼聽話啊,那朕讓他交出兵權不知他是否願意?”
係統:“……”
攝政王比小皇帝更不希望吳王和謝黨得勢,與其費勁巴拉的跟謝黨鬥,不如早點把吳王解決了。
謝黨沒了韓旭,就沒了目標,除非謝文升想改朝換代自己當皇帝。
但韓晝翻了翻原主的記憶,謝文升手下大多是文官,根本鬥不過手握兵權的攝政王。
按照原書劇情,韓旭死了,謝黨沒了,小皇帝被扣上了“暴君”的帽子,韓晉神誌不清。裴見戚根本沒有對手,他不想當皇帝,下麵的人都不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