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條件反射似的皺了皺眉。
鄧姣的語氣,像是在炫耀她可以輕鬆搞定讓他棘手的現狀。
燕王向來是個很要強的人,不能忍受任何人的能力蓋他一頭。
按照他的性格,他應該雲淡風輕地哼笑一聲,告訴她,他自己能哄好三歲的小侄子。
但他的雙唇動了動,說出來的話卻是:“是麼?”
陸騁認慫似的抬起右手,指向在地上打滾的小太子:“恐怕沒那麼簡單,本王去其他樹上摘了更大的果子,他不要,他每隔半刻打滾十五個來回。”
地上的小太子驚愕地吸了一口氣。
邪惡的七皇叔居然在數他打滾了多少個來回。
他決定下一回合要打滾二十個來回才停下來休息。
鄧姣憋笑憋得臉都紅了。
她不知道燕王為什麼要數小孩每回合打滾的次數。
這應該不是為了挑釁,燕王可能是想不出還能做點其他什麼事了。
“每次打滾十五個來回嗎?”鄧姣故意一本正經地揶揄:“那情況不算太嚴重,我能解決。”
“唔?唔!”小太子感覺受到了挑釁,他強撐著煤氣罐一樣的身體,堅強地準備立即開始下一輪打滾,這次要滾二十個來回。
“殿下。”鄧姣立即蹲到小胖崽身旁,“我們可以過一會兒再賭氣,你先告訴我,你為什麼這麼生氣,讓本宮瞧瞧皇叔究竟有多壞。”
她鼓勵小太子把不滿表達出來,就像在不斷充氣的皮球上戳個洞,讓他繼續打滾隻會越滾越生氣。
小太子一聽這話,表達欲果然暴增。
讓他說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他可能沒耐心,讓他告狀皇叔有多可惡,他可就知無不言了。
小太子結結巴巴地把自己得到一個大野果,到野果被皇叔搶回去送給表姐的全過程,都告訴了鄧姣。
鄧姣沒有回避問題,她平靜地仰頭問燕王:“殿下把阿淵的果子拿給阿寧了?為什麼?”
“阿寧覺得他的果子更大。”陸騁說:“這周圍到處是果子,本王可以再摘給阿淵。”
“嗚哇!”小太子一聽這話立即氣鼓鼓地在鄧姣懷裡氣球一樣蹦彈起來!
鄧姣趕忙替小太子表達不滿:“阿寧想要更大的,殿下為什麼不先去其他樹上找大果子,而是把阿淵的果子給她?阿淵說過他願意把果子讓給阿寧嗎?”
“唔!”小太子一聽這話,頓時滿腔委屈像是被傾瀉出來,揚起包子臉,委屈至極地注視鄧姣,撇著嘴告狀:“沒有!爺沒答應!爺拿著果果,好快!皇叔嘭!搶走啦!給阿寧!爺嚇壞啦!”
“天——呐——”鄧姣故作誇張的語調為小胖崽打抱不平:“嗖的一下!就搶走了我們阿淵的果果,都沒有詢問可不可以是嗎?”
“沒有問!”小太子淚眼汪汪,但剛才幾乎爆炸的怒氣迅速消散了,他張著小胖手,想摟住鄧姣的脖子,但他又不敢碰她。
鄧姣此刻短短幾句話,不論是語氣還是說話時的眼神,都讓小太子感到柔軟、溫暖。
幾乎像從前跑去母後病榻旁告狀一樣,有安全感。
但姣姣娘娘明明很凶,脾氣很壞。
這讓陸淵感到困惑,他既想要安慰,又感到生疏害怕。
下一刻,鄧姣主動抱住了這隻胖胖的小煤氣罐。
她從周圍一地的野果中選了個最大的,抱著小胖崽站起身,走到不遠處的石桌旁。
蹲到那個叫薛寧的小女娃身邊,鄧姣微笑著拿著自己的大果子,在女娃眼前晃了晃。
“本宮的果果是不是比你的兩隻果果都大呀?”鄧姣語氣神態十分炫耀。
“啊……唔?”抓著兩個果果的薛寧瞳孔放大,看著鄧姣手裡的夢中情果,滿眼羨慕,但還在嘴硬:“就……大一點點……但阿寧有兩個……”
“可我的果果還有一點紅誒,是不是很漂亮?”鄧姣抿嘴笑。
薛寧嘟起嘴,假裝不在意地把玩自己的青黃色果子,但還是憋不住好奇,小聲問:“你的果果哪裡摘的呀?”
“就是這附近,找了很——久很久,我這是最大最紅的一顆果果。”鄧姣炫耀。
“哦。”薛寧酸唧唧扭頭,無法繼續直視夢中情果。
“不過我看這個紅色果果跟阿寧粉紅的衣裳很般配呢。”鄧姣話鋒一轉:“要不,我成人之美,拿我的紅果果跟你換一個小點的果果?”
薛寧驚喜地轉過身:“真噠?”她舉起自己的兩個野果:“你要換哪一個?”
鄧姣笑出一口小白牙,轉頭看向一臉茫然的小太子:“對呀,那我們要換哪一個呢?”
她要讓這小胖崽知道,她很在意他的想法。
回到燕王麵前時,鄧姣獨自一個人。
她把小太子留在孩子堆裡,因為小太子已經順利投入到孩子們的下一輪拚果果大賽。
鄧姣對燕王開玩笑:“看樣子,應該沒有下一輪十五次打滾和尖叫了。”
他沉默。
雖然看不見表情,但她知道他的目光專注地鎖定在她身上。
並不是因為自戀什麼的,鄧姣覺得燕王一直對她很好奇。
在她三言兩語搞定了小太子之後,這種好奇更甚了。
陸騁低頭看向地麵,而後抬頭,對她說:“我應該立即封你為征北安國大將軍。”
他嗓音很低沉,跟他從前開玩笑時傲慢的語調不一樣。
鄧姣能從中感知到一絲羞恥的調調,他可能不習慣接受彆人的幫助。
在她阻止了小太子的下一輪二十次超級翻滾後,陸騁竟然想用一個玩笑,代替道謝。
這不夠,她需要他認真對待她的功勞。
“封號什麼的就不必了,我不缺那些。”鄧姣說:“但殿下的謝意,我會心領的。”
他從鼻子裡噴了口氣,但沒發出哼聲。
她不確定他的反應是沮喪還是不屑一顧。
“我需要謝謝你嗎,皇嫂?”他說:“再過七天,我會幫你一個大忙。一個很大、很大的忙。相比於你剛才提供的幫助,你對我的虧欠甚至還沒有扯平。”
他語氣過於嚴肅,鄧姣無法判斷他是在開玩笑,還是真的這麼斤斤計較。
鄧姣沒忍住,笑出聲。
目光盯著她笑得發顫的帽子尖,陸騁提醒她:“你最好是因為占了很大的便宜才如此開心。”
“我不是在嘲笑您……”鄧姣克製笑聲:“隻是……殿下跟我想象中不太一樣。”
“想象?想象本王?”他委婉提醒她話語的不合時宜:“你平時也會想像你其他五個皇叔麼?”
“不,隻有您。”鄧姣沒有放過拉進曖昧的任何機會,她壯著膽子說:“您知道現如今所有人都以您馬首是瞻,後宮的姐妹們時常與臣妾閒聊一些有關您的傳聞。”
陸騁歪頭注視她:“什麼傳聞?”
“那太多了。”鄧姣抿嘴壞笑:“比如,聽說燕王殿下十四歲那年曾在南三所以一敵四,打傷了您的四位兄長?傳聞五皇叔至今都略有些跛足。所以都說您是個暴脾氣,最招惹不得的皇叔。可今日見您站在孩子麵前這手足無措的樣子,我倒是……”
“哼。”
陸騁帶著怒氣的冷哼聲打斷了鄧姣的話語。
鄧姣戛然而止,大腦開始飛速回想自己剛才說的話中有沒有不合適的內容。
她有點慌,她不覺得自己說的話哪裡得罪人。
她隻是想說明她覺得陸騁對孩子的寬容,並不像傳聞裡那般冷酷。
陸騁突然沉聲反駁那個傳聞:“他們四個打我一個,我打贏了,所以暴脾氣的人是我?那我要是輸了,傳聞要怎麼說?四位皇子替天行道為民除害嗎?”
鄧姣帽簷下的雙眼瞬間睜大。
沒想到他是因為這個傳聞對他的定論而生氣。
沒想到,燕王不知道他自己在外界的口碑,突然提起這個傳聞,可能讓他感到難堪了。
她後知後覺的意識到,燕王在十四歲的時候被四個比他年長的兄弟聯手毆打,並不一定是突發事件。
這有可能是燕王那個時期長期所遭受的困境。
被年長的哥哥們排擠?
這不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哪怕燕王當時成功反擊了那四個人,回憶那段經曆,他可能依舊痛苦。
被圍攻的人才是受害者,他不該被傳聞評價成脾氣暴躁。
鄧姣皺眉,暗自責怪自己選錯話題,明明剛才惠妃給她講了很多值得談論的八卦。
“這隻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則傳聞。”鄧姣設法挽回失誤:“其實多數傳聞,是關於您在邊疆威震……”
“鄧姣。”他打斷她的辯解,告訴她:“我現在要回席上去。”
鄧姣屏住呼吸,沉默片刻,呼出氣,不抱希望地小聲問:“你生氣了嗎?”
“沒有。”他說:“我確實要回席上去,時辰快到了,賓客們需要我的致辭才能散宴。方才阿淵一直滾來滾去,我走不開,姨母舅舅們腿要跪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