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願的臉頓時燒了起來,薛從瀾這話,是她最初穿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有意與裴觀親近時說的話,那時候,她還將他們二人認錯了。
意識到薛從瀾是故意的時候,他已經走遠了。
祈願歎了歎氣,男女之事是隱私之事,她不好逢人就說,可見,找裴觀幫忙是不可能了。
她低下頭,抱著血衣往河邊去。
上弦月高掛於頂,透過滿葉的枝丫,沒在地上留下一絲一縷的影子,林間的鳥叫聲不斷。祈願越往河邊走,市集上嘈雜的聲音便在背後,離她越遠了。
驟然,有人往前麵的樹上扔了一顆石子。
祈願聽見聲響,腳步頓住。
緊接著,那人又往河裡扔了一個石子,祈願聽見“撲通”一聲。
她捏著木盆的手不禁加了力道。
她站在原地,朝著四周張望,一個人也沒有看見,緊接著,她往前走的步子,也不敢邁開,變得愈發猶豫了。
這衣服,今日怕不是洗不成了。
難道古代也有人販子不成?
祈願腦海裡驟然響起這麼一個念頭,而後,她毫不猶豫地轉身往前走,離開這裡,往人多的地方去。要是被人販子給抓了,輕則被賣進青樓,重則噶腰子賣腎,到時候,便連家都回不去了。
她往前走,身後本來沒有任何動靜。
可就在一瞬間,她聽見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那人要追她。祈願轉身,將手中的木盆用力扔過去,然後撒腿就跑。
“哎呦,你這小丫頭,下手還挺重的!”
祈願隻聽見有人說話,但沒聽清他在說什麼。
“喂!我吃不了你,彆跑了。”
祈願隻覺得那個人的聲音離自己越來越近,她跑得更加用力,像有惡狼追自己一般。
“祈願!你站住。”
祈願聽到對方叫自己的名字,腳步沒停,腦子裡卻在想,怎麼?這人販子還事先將她名字打聽好了麼?
他說:“我是張雲梯。”
聽到這兒,祈願這才站住了腳步。
她差點把一句“不是,你有病吧”罵出來。
“張前輩,你為何在此嚇唬人?”
張雲梯咧著嘴笑了笑,抬起手想要摸胡子,摸了一把後,他才想起來,自己沒有胡子。他尷尬地擺了擺手,“想試試你這小丫頭的天分有幾分罷了。”
“卻沒想到,你的膽兒這麼小。”
祈願斂眉道:“讓前輩失望了。”
說罷,她折回去洗自己的血衣裳。
張雲梯跟著她身後,半佝僂著背,扔了一顆冬棗放自己嘴裡嚼吧嚼吧,哼哼了幾聲,朝著祈願問:“你姓祁,可是棲山先任掌門之女?”
“前輩問這個做什麼?”
張雲梯蹲到祈願身邊,頓了聲:“我看你沒有學武的底子,可見那隨敬並未遵從師命,好好待你。”
祈願轉頭看著張雲梯,不明白他提起這事兒是何意。轉瞬,她聽見張雲梯說:“不若,我教你?”
“你為什麼要教我?”
張雲梯愣了下,然後自顧自道:“老夫可是天下英雄榜第二的人物,若非這身子骨老了,哪容得上你們棲山的薛從瀾排在我前麵。”
“而且,我看不得隨敬那小人耀武揚威,我要教你,把被他厭棄的你教成全天下武藝最高的女子。”
祈願聽著不禁笑,原本以為這張雲梯與她父親有什麼舊交情,沒想到是純恨隨敬。
“張前輩,此事,怕是我沒這個福分,您還是另尋愛徒罷。”
祈願拒絕後,張雲梯想不通,追著她問:“那小人看不上你,你不想未來回去給自己長長臉麼?”
“我若學武,也隻想保護我自己,而不是為了彆的目的。”祈願的眼睛透亮,她看著張雲梯,然後說:“更不想成為任何人的工具。”
張雲梯啞言,他幽幽問了句:“可我想著,你總會想要……”
祈願想,對於任何想要學武的人,這都是天上掉的餡餅,沒理由不接住。若換成是原主,想必她也會答應下來,她想要回到棲山,打敗所有人,讓他們不再輕視於她。可一個人若活在彆人的喜歡裡,便容易鑽牛角尖,哪怕有一個奇怪的人不喜歡自己,她都覺得是自己的錯。
“前輩,你也明白,我沒有學武的功底。您既抱著這樣的目的收徒,將來我的武藝若不能練成,您免不了會覺得白費功夫,恨鐵不成鋼。這樣,是害了你我。”
她的目的是攻略穆舒瑤,裴觀和薛從瀾三人,至於旁人的喜歡,她一點也不在乎。
“你不想全天下第一的女俠麼?”
祈願輕鬆地笑了聲:“想。”
“自然是想的,可我從不為自己預設那條艱難的路途。”
衣裳之上的血跡洗乾淨了,祈願抱起木盆準備回去。張雲梯遲遲不曾回應,祈願走遠了,他沒有駐足遠望,而是選擇跟上。
祈願走到客棧時,張雲梯走上前,將懷中一本泛黃的書冊伸向祈願。
“這是氣功之法,你的內力薄弱,使鞭子時太過費力。練了此法,可讓你省些力。”
祈願猶豫,沒有接下,張雲梯說:“我不是要收你為徒,隻是覺得你這小丫頭頗得我的眼緣,送你的。”
祈願不再拒絕他的好意,伸手接下。
“多謝前輩。”
說罷,張雲梯轉身,消失在人海之中,“小丫頭,有緣,我們會再相見的。”
祈願看著他的背影,一個又一個的背影擋在他身後,她徹底看不見了,才回去客棧。
穆舒瑤和裴觀屋子裡的燈已經熄了。
而薛從瀾,也不知道,有沒有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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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又翻了一次魚肚白,裴觀從房間之中推開門,伸了一個懶腰。他昨日到了客棧,很早便入睡了,可即便如此,第二日醒來,渾身還是倦的很。
他朝一旁的穆舒瑤問:“你感覺如何?”
穆舒瑤情緒有些不好,故而語氣也不好:“有什麼感覺?”
她冷著臉的樣子,讓裴觀不禁想想,他今日做錯了什麼,惹得她不快。
他朝一旁的祈願問:“小師妹,你感覺如何?”
祈願笑道:“裴師兄,我與你中的毒不同。”
“……”
幾人收拾好包袱,從客棧之中出去,離開澄城,因在柳家耽誤了不少時間,故而接下來的幾日,他們快馬加鞭趕往京城。
原本半月的路程,隻用七日便到了。
高大巍峨的城牆將京城與外界的官道隔開,超過其餘城池軍隊的人數把守,宛如一條巨龍,盤旋在京城四周,城牆內部用夯土填充,外部用整齊的城磚包砌,將岩牆堆得高聳。
祈願掀開馬車簾子,不禁往上看。
隻見藍天,雲,與灰牆接壤。
她聽見軍隊整齊劃一的聲音,有小將把守著城門的閘口,向他們索要關貼,裴觀將大理寺卿送與他的信及官貼呈上去。
“馬車掀開,需要檢查。”
裴觀說:“裡麵是我的兩個師妹,實為女眷,不宜……”
檢查的人懶得與他囉嗦,隻說:“那便讓她們下來,凡是要入京之人皆要受檢。”
祈願拉著穆舒瑤一起下了馬車,等待檢查。
同時,一輛華貴的馬車行駛至身側,馬車上吊墜著白玉絲絛,馬兒麵上帶著盔甲,祈願一邊等著檢查,一邊朝那馬車看去。
隻見那人纖細手指將關貼送出,守將看過,畢恭畢敬地將關貼送回去,沒有令其下車,便讓人通過了。
裴觀注意到,質問:“為何那輛馬車不需要檢查?”
守將從馬車上跳下來,說:“好了。”
“哦,那是貴人的馬車,我們不便阻攔。”
裴觀冷嗤了聲:“還以為京城比其他地方有什麼好呢,沒想到也一樣,隻是對沒有權貴之人嚴苛了些。”
守將的麵色驟然一變,宋鈺衡聽罷,忙偷偷給對方塞了一吊錢,“我師兄性子直,您莫怪,多謝。”
守將悄悄將吊錢揣到衣袖之中,而後擺了擺手說:“放行。”
馬車駛入京城,街邊的叫賣聲絡繹不絕,不時有鐵器敲打的聲音逗街邊上的人歡樂。
宋鈺衡並未參這案子,到了京城,他說:“我想先去找一家客棧安置,大師兄你們有何打算?”
薛從瀾聽到宋鈺衡之問,道:“先去大理寺。”
宋鈺衡點頭:“那我便先行一步,我們晚些再聯係。”
“嗯。”
他臨走前,走到馬車邊兒上,輕輕敲了下窗,“阿瑤,我先走了。”
穆舒瑤沒有搭話,簾子都未曾掀。
宋鈺衡覺得自己自討沒趣似的,轉身離開了。
裴觀饒有趣味地看著這一切,他笑了聲,然後屈著手指,在馬車上扣了兩下,發出噔噔噔的響聲。
“你們吵架了?”
穆舒瑤更加懶得搭理裴觀。
裴觀訕訕地收回了手。
薛從瀾一言不發地往前走,前去大理寺。
日頭逐漸升高,熙攘的街道,驟然衝出來一個衣衫襤褸的女子,她不顧死活一般,橫衝直撞。
遠遠地,她看見一個身穿白衣,頭戴玉冠的男子,他的麵容如玉一般,寬大的衣袍之下,掛著一串透亮的佛珠。
她驟然間滿目皆淚,跪在他的馬下。
“菩薩,救,救我!”
薛從瀾勒住馬繩,居高臨下地看著意外出現的女子,與此同時,穆舒瑤與祈願朝著外麵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