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人(1 / 1)

那灰色布帽的兒郎折返回來時,身邊多了一個男子,他打量著柳府門口的五個人。

前者手提長劍,似清冷謫仙,身旁四個,顯然比他品階差點,藍袍衫的,諂媚至極,盯著他瞧。

灰色布帽兒郎:“這是我家大公子,柳弦傾。”

柳家大公子?

祈願站在穆舒瑤身旁,一邊拽著她的胳膊,一邊看向柳弦傾,他身穿金絲袍,頭戴金冠,就連腰帶上也鑲嵌著金子。難怪是天下第一首富的兒子,這穿著,就差把龍繡身上去了。

柳弦傾注意到祈願,亦朝她看去。

少女將頭發側編成辮子,搭在肩膀上,其間用絲絛裝點修飾,留海額定上,還彆著一個用絲線鉤織成的花,葡萄似的眼睛撲閃,躲在另外一個提劍少女身旁,不聲不響,卻盯著他,眼睛很是明亮。

裴觀上前:“柳公子,久仰久仰,在下裴觀,棲山派二弟子。”

說罷,他指著一旁的薛從瀾道:“這是我大師兄,薛從瀾。”

聽到薛從瀾的名諱,柳弦傾的視線從祈願身上收回。

“薛公子,才是我久仰大名。如今,有幸見到真人。”柳弦傾笑了聲,道:“聽聞各位前來,是為襄助父親找回遺失的寒玉?”

“正是!”

宋鈺衡上前:“不知可否有此機會?”

“既是棲山派的弟子,哪有不歡迎的道理。”

柳弦傾當即讓人將大門打開,“還不趕緊讓貴客進去?”

小廝上前,伺候在兩旁。

宋鈺衡勾了下嘴角,“多謝。”

祈願跟在穆舒瑤身邊,眼睛隻是盯著地麵,儼然一副隨行的樣子,柳弦傾一邊朝前走,一邊回眸,問道:“這位也是棲山派的弟子麼?”

他的視線是看向祈願的。

裴觀注意到,笑了聲:“確是。”

柳弦傾:“這小娘子長得十分嬌俏可愛,似不像是習武之人,故而覺得奇怪罷了。”

裴觀說:“她自小疏於武藝練習。”

柳弦傾:“原來如此。”

穆舒瑤聽著,也忍不住笑,看向祈願:“師妹,柳公子誇你長得嬌俏可愛。”

祈願抿了下唇,沒有說話。

在她看來,這可不是什麼好詞。

薛從瀾亦側眸看向祈願,他狹長的眼睛微微眯了下,嘴角一側翹起來,重複了四個字:“嬌俏可愛。”

祈願湊到薛從瀾身邊,問他:“大師兄也像他們一般打趣我麼?”

薛從瀾覺得好笑:“何來的打趣之說?”

“自是誇讚……”

他話說到一半,祈願便道:“可我不喜歡這四個字。”

薛從瀾:“是不喜歡柳公子的誇讚之詞?”

他特意強調了柳弦傾,祈願不明白他的特意,但仍然是點了點頭,不喜歡就是不喜歡。

-

柳弦傾命人準備了宴席,“還請諸位稍候,我這便去請我父親。”

沒一會兒,柳家家主柳淨山從外堂進來。薛從瀾等人陸續起身,雙手拱成抱拳姿態。柳淨山擺擺手,走到正中央的位置,“諸位請坐。”

“說來,棲山派掌門當日也來過柳家赴宴。”

“隻可惜,寒玉丟失,宴請未曾正常舉行,他便離去了。”

外界的傳言中,柳家家主柳淨山人到中年,可如今看,他滿頭頭發花白,不似五十歲的中年男人,倒像是個白發蒼蒼的耄耋老人。

看來,寒玉對他的影響不小。

裴觀眼觀鼻,鼻觀心,“掌門師傅他老人家身子不好,回到門中便與我等說了此事。隻是不知柳家的規矩,不敢大張旗鼓而來,莫要惹了家主不快才是。”

“哦?”

聽罷,穆舒瑤蹙了蹙眉,盯著裴觀,心中不禁腹誹,此人胡說八道的能力倒是越來越強了。掌門何時在門派之中說過此事?

“勞煩隨掌門記掛此事。”

薛從瀾並未與其周旋,隻道:“柳家主可否將當日之景告訴我等?”

柳淨山朝著那白袍少年看去:“可以。”

“當日……”

-

柳淨山宴請天下賓客,所到之人非富即貴,各大門派的掌門,京城的王爺,縣主,都紛紛而來,柳府更是一早便張燈結彩,府上的婆子媽媽們都忙個不停。

“京中的達官貴人要來,老爺吩咐了,不可懈怠。尤其是吃食上,萬萬不能出什麼差錯。你們都可明白?”

“……”

管家的小心謹慎,生怕哪裡出了紕漏,千叮嚀萬囑咐,可等真的人來了,才知無論如何小心,也避免不了禍事。

臨安縣主舟車勞頓,來府上第一件事便是更衣。柳府不敢怠慢,上前伺候,可不知為何,帶臨安縣主前去更衣的小婢女,再也沒出來。當日,便死在了池塘裡。

管家的去問,臨安縣主像是受了驚嚇一般,躲著不見人,隻是她從京城帶來的婆子出來回話:“我家縣主說了,那人帶她更衣過後便走了,之後發生了什麼,我們也不知道。”

“人死了,真是晦氣。難道柳家要將這臟水潑到我們縣主身上麼?”

“自是不敢。”

柳家管家將此事報於柳淨山,柳淨山說,先請臨安縣主住下,並帶幾位他信的過的人,先去看奇珍寒玉。

他所請之人,一是戶部侍郎鄭庭,二是臨安縣主,三是鐘山派大弟子張雲梯。

三人同行,於午時看過寒玉。

而就在當日傍晚,寒玉消失了。

-

“當日那小婢女死後,柳家主您可曾追查?”

柳淨山點頭:“自是查了,可查不到什麼線索,估計是失足落水而死。那日人多,一時慌亂了手腳,實屬正常。”

穆舒瑤抬眸:“一個婢女失足落水而死,是實屬正常?”

裴觀與宋鈺衡不約而同地抬頭,看向穆舒瑤。

裴觀率先說:“我這師妹,性子直來直去,柳家主您莫怪。”

柳淨山搖頭:“棲山派弟子剛正,我有何好怪?”

“那臨安縣主可還在柳府之中?”

“嗯。”

“……”

“聽聞柳家主將當日見過寒玉的人都關了起來,您是懷疑,偷走寒玉的正是這幾人麼?”

“沒錯。”柳淨山道:“我將寒玉放於密室之中,斷不會輕易丟失。而這密室的位置,外人更是無從知曉,自然,就是見過這寒玉的人偷的。”

穆舒瑤擰眉問:“可柳家主您這話中有些矛盾。您說我帶了可信之人前去觀玉,可這可信之人卻偷了玉?那所謂的可信之人,還有何可信呢?”

柳淨山露出難過悲憫的神情:“有道是知人知麵不知心,我亦不知,此三人之中,是誰偷了寒玉。”

祈願坐在一旁聽著,聽明白了來龍去脈,隻是臨安貴為縣主,為何會留在一個商戶府上。難道,柳家不怕得罪皇家嗎?還有那鄭庭,聽名字,熟悉的很。

說罷,幾人皆沉默下來。

柳淨山說:“諸位舟車勞頓,想來也是累了,先用飯罷。等好好修整一日,再行探查線索。”

裴觀神色一頓,但很快又笑起來:“那便多謝柳家主的款待了。”

柳淨山頷首笑罷。

薛從瀾並未動什麼筷子,祈願從開始就注意到,倒是宋鈺衡與裴觀從頭到尾吃得一個暢快。

離席後,等柳淨山走遠,穆舒瑤才終於不再忍下去:“所謂的尊重,竟是尊給這種人的,一條人命,隻因是婢女,他便以失足落水為定。”

裴觀衝著宋鈺衡挑了下眉,宋鈺衡無奈地按了下額角:“此事,是柳家的事,你我插手不得,還是追查那寒玉是如何丟的罷。”

“……”

穆舒瑤咬了咬牙,沒有理會宋鈺衡。

薛從瀾朝著庭院四周走過,方才繞回來。

看他們幾人還僵持在原地,薛從瀾問:“你們的身體可有什麼不適?”

裴觀搖搖頭:“沒有啊。”

穆舒瑤:“大師兄為何如此問?”

薛從瀾麵無表情道:“你們中毒了。”

“此毒可使人內力儘散,無力拿起刀劍。”

裴觀當即開始運氣,試圖提劍,可結果果真如薛從瀾說的那般。他氣極:“柳淨山竟然給我們下毒!”

祈願本就沒有內力,所以此毒對她無效。她看向薛從瀾:“大師兄,你是不是早知道那飯菜裡有毒?為何不早說與裴師兄他們防備。”

薛從瀾好笑地看向祈願,她那聲聲質問的樣子,可真是叛逆。他嘴角勾起來,隻是反問祈願:“若非此,如何查案呢?”

“難道隻有中毒了才可以查案?”

薛從瀾默認。

祈願:“……”

裴觀衝著往前走:“我這便去找那柳淨山,讓他給我們解藥!”

薛從瀾笑著提醒他:“柳淨山可是連皇家和戶部的人都敢留。”

宋鈺衡終於察覺到不對勁,他慌亂問:“那該如何?”

“難道,這是柳淨山的局?他以獎賞為由,騙我們過來,實則是想困住我們!”

薛從瀾笑而不語。

祈願看著他,就好像一個局外人一般,這裡若是風口,那他便是站在高樓之上眺望之人,看著風卷過,驚濤駭浪,而唯他是處變不驚的那一個。

“大師兄,你想想辦法。”

祈願下意識伸手拽了拽薛從瀾的衣袖。

薛從瀾側眸,低睫看向祈願。

少女撲閃著眼睛,看著他,前一秒還在質問,後一秒便似討好一樣,跟隻貓似的,尋求庇護。她的手還晃著,薛從瀾神閒氣定,隻是盯著她,巋然不動。

看薛從瀾的樣子,祈願篤定他有能力反轉。

畢竟是原書的主角團,他不會看著他們被柳淨山困死在這兒。

但他為何這樣看著她?

祈願眨了眨眼睛,身體靠近薛從瀾,下意識聞他身子的味道,然後一點一點靠近,愈發舍不得分離,她緩緩仰起頭,從他的脖子,看到他殷紅的唇,踮起了腳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