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鐺(1 / 1)

端起酒盞的手微頓,暮疏月斂眸,“最遲明晚。”

“啊——這麼快?”欒今姒抿抿唇,斟酌開口道,“疏月,其實這些年哥哥他……”

知曉她不肯留在欒天城的原因,可兩人都是自己最親近之人……

見暮疏月神情稍冷,欒今姒立馬收住嘴,呸呸呸,不該提起這些事的,“哎呀——我們看表演、看表演,疏月我跟你說,霽懷公子的琴音精妙絕倫,簡直稱得上仙樂!”

說起霽懷,她瞬間化身為小迷妹,談起此人來滔滔不絕,“霽懷公子人品好、性格好,不僅擅長各種樂器長得也很好看,隻可惜……他雙目失明,不過這並不影響他風華絕代。”

暮疏月半掀眼皮,語氣裡含著困意道,“喜歡這位霽懷公子?”

“當然。”欒今姒大大方方地承認,“不過我對霽懷公子的喜歡是仰慕、欽佩之情,不是男女之間那種喜歡啦。”

“半年前,霽懷公子憑一曲‘泠泠七弦’名起長夜樓,成為欒天城裡最受歡迎的琴師,長夜樓也因為有霽懷公子這棵搖錢樹在,賺得盆滿缽滿,城中那些喜歡他的人妖魔個個瘋狂為他砸錢,去年甚至有一個魔修偷偷潛入長夜樓想將他擄走,幸好護衛們及時發現。”

“這次夜百戲結束之後,有三個可以和他見麵的名額,誰砸的錢多,名額就歸誰。”

說著,欒今姒臉上露出勢在必得的笑容,“這次我帶上了所有私房錢,絕對能拿下其中一個名額!疏月,等會你跟我一起……”去長夜樓

一轉過頭,坐在上方的人不知何時睡著了,沒有說完的話咽下,走到船上的最佳觀賞位欣賞歌舞。

華燈流彩無人顧,弦轉千裡斥耳目,夜半,歌舞聲漸漸落幕,半空煙花綻放,巨響聲再次點燃城中氣氛。

“喔——霽懷——霽懷——”

“霽懷公子我愛你——”

“霽懷公子!看看這邊——往這兒看!”

暮疏月是被這些混雜的聲音吵醒的,醒來時,長夜樓夜百戲已至尾聲,太瀛湖兩岸人群尚未散儘,還在回味談論剛才的琴聲。

“疏月你醒了,正好,我拿到了跟霽懷公子見麵的名額!”

欒今姒興衝衝回到她身邊,“而且還是第一個,走,我們現在就去長夜樓見他。”

“可惜你睡著了沒聽到他的琴音,你想聽的話一會跟他見麵的時候問問他能不能再彈奏一曲。”

長夜樓,章管事領著兩人上了四樓,霽懷公子所在的房間,門口一個妖族護衛把守著,斷斷續續的琴音從屋內飄出來,欒今姒側頭小聲道,“馬上就能見到霽懷公子了,好期待。”

“欒小姐,霽懷公子就在屋內,您與霽懷公子有一炷香的相處時間,按慣例,二位進屋前需要搜身檢查,像這位小姐手上的劍,就不能帶進去,長夜樓這項規定也是為霽懷公子的安全著想。”

“沒問題沒問題,按長夜樓的規矩來。”

“多謝欒小姐配合。”

章管事向身後兩個侍女示意,帶她們去隔壁房間檢查,暮疏月的劍也交給其中一位侍女保管。

檢查完出來,那個妖族護衛和其他人都不見了,四樓隻剩下屋內的霽懷和站在屋外的她們。

“走吧,我們進去。”

“咚咚咚——”

欒今姒敲響房門,屋內傳出如春風般溫煦的嗓音,“請進。”

兩扇門自動推開,屋內景象展現在眼前,身著月牙色長袍的男子端坐於古琴前,袖口處繡著金絲花紋,青絲以錦帶束起,腰間佩戴著鈴鐺玉佩。

一條純白紗布遮蓋雙眸,卻掩不住周身散發出的溫潤氣質。

那人站起,挺拔的身姿和嘴角掛著的淺淡笑意更顯謙謙君子之氣,繞過琴桌,好似沒有失明,穩穩地朝二人的方向走來幾步,頷首道,“欒姑娘,幸會。”

終於和霽懷公子見麵了,欒今姒走進屋,心情無法掩飾的喜悅道,“霽懷公子,久仰。”

暮疏月進了屋隨意找了張椅子坐下,默默打量起這位據說很有名的琴師,沒有遮擋的下半張臉皙白清秀,輪廓分明,無可挑剔。

身上既沒有妖族也沒有魔族的氣息,是人。

“兩位請坐,桌上有上品‘甘竹碧澗’,恕霽懷目不能視,無法親自為兩位斟茶。”

另一位客人進來後還沒有說過話,暫時無法分辨是男是女,霽懷猜想,應當是這位欒姑娘的朋友或者親人。

“沒事沒事,我們都不渴,霽懷公子,初次見麵,我叫欒今姒。”

看出暮疏月對霽懷不感興趣,欒今姒便隻對他說了自己的名字。

“原來是欒城主的妹妹,在下失禮了。”

“霽懷公子不必客氣。”

砸了那麼多真金白銀下去,每分每秒都要珍惜,欒今姒直接步入正題道,“霽懷公子,能否借你的琴彈首曲子,你指點指點,提提意見?”

霽懷輕彎嘴角,“欒姑娘請便,霽懷一定洗耳恭聽。”

“那我就獻醜啦。”

欒今姒走到琴桌邊坐下,吐出一口濁氣,準備大展身手,“叮——”

音一出來,暮疏月有感不妙。

如她所想,接下來的琴聲刺耳淩亂,毫無美感可言,像得了失心瘋的男子跑到街上大吼大叫,妻子追在後麵傷心無助地哭,結果遇到男人養在外麵的青樓女子,頓時不再勸男人回家,而是跟他撕打起來。

堪比酷刑,但聽她彈琴的兩人都沒有任何阻止她繼續彈下去的動作。

暮疏月看了眼斜對麵座位上的霽懷,此人似乎沒有絲毫的嫌棄或不耐,隻是微微皺著眉頭。

“噔——”

最後一個音結束,遊走在琴弦上的雙手停下,欒今姒抬頭看向下方坐著的人,“霽懷公子你覺得我彈得怎麼樣?”

整首曲子聽完,霽懷臉上的神情始終如一,但他開口時,還是暴露了語氣中的忍俊不禁,“欒姑娘的琴音,很獨特,如果沒有猜錯,彈的曲子是……‘蘭陵秋破’?”

“沒錯沒錯。”

欒今姒猛地點頭,“我彈的正是蘭陵秋破,這兩個月裡我一直在學這首曲子,可惜沒有多少彈琴的天賦隻能彈成這樣。”

霽懷斂容,認真地做起評價道,“蘭陵秋破難度不小,欒姑娘能在兩個月的時間從無到有,彈到這種程度,已是很好。若再勤加練習,還可以進步許多。”

彈成什麼樣自己心裡當然有數,欒今姒歎了口氣,“但是時間不夠了,霽懷公子,半個月後我想請你去府上彈一曲奏蘭陵秋破,你那時可有空?你若能來,金錢方麵不是問題,除了錢,其他條件也都可以提,隻要我能辦到。”

“能去城主府彈奏,是在下的榮幸。”

沒想到霽懷一口應下,欒今姒微愣,隨即高興道,“霽懷公子真爽快。”

一曲值萬金的琴師竟這麼輕易就被她請到,真是走了大運。

像是知曉她心中的疑惑,霽懷溫和開口道,“其實在下……有件事也想請欒姑娘幫忙。”

“好!有什麼我能幫上忙的儘管開口。”欒今姒同樣愉快地答應。

“不先問幫什麼忙就應下?”旁邊的暮疏月提醒了一句。

“叮鈴——”清脆的鈴鐺聲作響。

屋裡的窗戶開著,正巧,闖入的風吹響了霽懷戴在腰間的鈴鐺。

鈴鐺早在他得到時就壞掉了,已經很久沒有發出過這樣清脆的響聲,但他無心細究,唯一在意的是剛才說話之人的聲音。

是……她嗎?

心情從未如現在這般急切躁動,心口“砰砰、砰砰”跳動,撫了撫腰間的鈴鐺,霽懷轉過頭,沒有實質性的目光落到屋內在場第三人身上。

“反正肯定不是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啦,對吧霽懷公子?”

“……”

沒得到回應,欒今姒又喊了他一聲,“霽懷公子?”

還是沒反應,霽懷公子這是怎麼了?

“叮——”

腰間的鈴鐺又響,將霽懷拉出思緒,他回過神,聲音更加溫柔,“欒姑娘放心,在下不會提無理的請求。”

暮疏月掃了眼霽懷,不再多言,轉而提起她方才所說,“蘭陵秋破,嗬,為他準備的?”

這個他是指欒今姒的哥哥欒痕,而蘭陵秋破是暮雪眠在世時最喜歡聽的曲子。

這一次的聲音明明白白落入耳中,心底翻卷千層漣漪,霽懷捏著掛在腰間的鈴鐺,欲上前,卻又止步。

沒有聽錯,是她。

她……還記得他嗎?

這些年,她去了哪兒?

兩人全然不知霽懷心中紛亂。

趁她願意提起此事,欒今姒急忙開口為欒痕說好話道,“半個月後哥哥的生辰就到了,我擔心弄巧成拙,打算請霽懷公子來府上彈曲,正好疏月你也回來了,一起給哥哥慶祝生辰吧?府裡很久不像以前那麼熱鬨了,疏月,哥哥他真的很想念嫂嫂,好幾次我去書房找他的時候,都撞見他拿著嫂嫂以前戴過的簪子發呆,他——”

暮疏月的眸光愈發地冷,沒忍住打斷她道,“好了,回去再說,先跟霽懷公子談好你的事情,我回馬車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