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闖渡妖閣(1)(1 / 1)

斬妖 十葉舟 3537 字 3個月前

夜雨料峭,秋風入骨,宮城內外森嚴肅穆,禁軍布下天羅地網,勢必要將刺客繩之於法。

“她受了重傷跑不遠,挨個宮搜,無論死活,提頭來見!”

男人粗糲的聲音威嚴而不失狠戾,原本還在手上把玩的核桃猝然碎成粉末,如炬的目光掠過漆黑雨夜。反手一掌,跪在旁邊的宦官猝然倒地,白色混沌的腦漿汩汩流淌,很快就被這淅瀝的雨水衝刷得一乾二淨。

“是他!”

“麵如羅刹,聲如喇叭,他是禁軍統領——武魁!密報上說他奉命北上,怎還會在這?荊如玉臥在旁邊的大樹上,眼睛跟隨著樹下的禁軍來回滴溜溜地轉。

這棵樹,乍一眼看著光禿禿的,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稍微像點樣子的樹杈又集中在樹冠,除非這刺客是個五六歲的幼童,否則這樹可很難支撐住。荊如玉在這方麵鑽了個空子,她從小就在輕功方麵悟性極高,再加上她身材纖瘦,飛起來翩若驚鴻,彆說這棵樹,就是渡妖閣也是輕鬆潛入,隻不過最後折戟而歸。

她自行掂量,這一千兩黃金掙得可真不輕鬆,自己命差點搭進去,事到如今也無法兼顧其他,活命要緊,她要設法離開這。

“嘶。”

荊如玉一個狠心,用力按緊肩膀處的傷口,運功逼出淤血,暗紅的鮮血從指縫滲出,額頭沁出涔涔冷汗。她憋一口氣,試圖按捺住微微打顫的牙齒,身體好似被刺骨寒風穿透。

“箭頭果然有毒。”

對於各種妖怪咬、抓,她都不害怕,隻要她不死,沒多久也就愈合了,這大概就是身為半妖的一點好處。但對於銀製的箭頭,一打她一個準,沒個五六天很難痊愈。雖然她早已服下啞夫準備的解毒丸,顯然作用微乎其微。

影影綽綽的火光,四處奔走的禁軍,風雨交加的夜晚,層層遮擋的樹葉……眸底逐漸變得模糊。

“糟了!”

荊如玉拿起刀,猶豫再三,低頭用力咬了自己一口,白皙的手臂瞬間有個血紅的牙印。

她要儘力保持清醒。

這武魁果然是個製毒高手,荊如玉自嘲地笑了笑。她輕撩起兩片樹葉,覷眼四下打量一圈,發現這周圍就留下兩個禁軍看守。

荊如玉輕輕把刀插回後背的刀鞘,自樹冠一躍而下,神不知鬼不覺地走到其中一個禁軍身後,一掌劈暈。另一個禁軍剛要抽刀,一顆石子正中膻中穴,胸前的鎧甲凹了個洞,他不可置信的睜大了眼睛,隨即也暈了過去。

荊如玉湊上前探了下二人的鼻息,發現還有氣,方才鬆了緊繃的肩膀,將二人五花大綁,掛到旁邊一棵大樹上。緊接著,她縱身跳到旁邊一棵更高的樹上,向遠眺望,燈火煌煌,夜雨濛濛。她輕閉雙眸,提氣,輕點樹尖一路而下。落地的一刹那胸腔裡燥熱難耐,一口鮮血噴出,搖晃了幾下勉強站穩。

雨夜,適合逃跑,適合殺人。

出皇城的路必定早已布下天羅地網,就等著她上門,與其以死相搏,勝算寥寥,不如留得青山在。荊如玉仔細回憶之前看到的皇城地圖,隱約記得西方是冷宮所在處,據說那地方十年八年也見不上一個正常人,不是瘋子就是鬼魂,倒是一個好去處。

冰冷的雨水順著她的臉頰滑落,秋風獵獵,雷聲滾滾,荊如玉一路向西踉蹌而行,電光一閃,劃亮暗黑的夜,一切無所遁逃。

夜幕沉沉,大雨漸歇,嫋嫋霧氣籠罩著威嚴的皇城,荊如玉小心地隱蔽在霧色之中,堪堪躲過幾處夜訓的禁軍。手掌微微沁滿冷汗,她滑坐在冰冷的牆角,屋簷的積水一下一下落在肩頭。夜已深,回廊上一盞宮燈兀自隨著秋風搖曳發出淡淡的光。

“或許明天早上我就變成一具冰冷的屍體,然後被哪個妃子發現,可以想象這個可憐的女子驚悚的表情。”

荊如玉不禁扯了扯受傷的嘴角,勉強擠出一絲微笑,似嘲弄,似無耐,但絕不是妥協。

秋風乍起,遠處燈影幢幢,火光漫天,人聲嘈雜,青磚瓦牆也被驚的戰戰栗栗。

“真是沒完沒了了。”

荊如玉把啞夫給的那點藥一口氣全都倒進嘴裡,既然她連死都不怕,也就更不懼衝撞了哪位“娘娘”。她心一橫,輕掀窗幔,耗儘最後一口氣翻了進去……

檀香氤氳,淡淡的草藥香彌漫開來,床邊的火爐跳出點點星光。

屋內陳設簡單,布置倒極其講究,牆壁上掛滿了畫。荊如玉不是很懂畫,勉強能認出來畫得是山水風景和穿著各種服裝的人,仔細看下方題款,有的是“吳道子”,有的是“顧愷之”,她想了想覺得耳熟,好像在哪聽過或者看過。荊如玉走南闖北好多年,自以為見多識廣,實際上算半個鄉巴佬,這是她第一次進皇宮,對哪都充滿好奇。這冷宮是個什麼模樣,也是曾在王府待著的時候,聽府裡人說過,這可比他們嘴裡的好多了。

慶幸的是,屋裡此刻並沒有人在,完美避開了兩個素不相識女人大眼瞪小眼。

可她殊不知,他們嘴裡的冷宮跟這個“冷宮”可不是一回事。

荊如玉轉身看到床榻呆愣了幾秒,本來就規規整整不大一塊地方還被書冊古籍占去半壁江山,倒是讓她想起一位故人,一位真正故去的人……

荊如玉用力吸了吸鼻子,硬撐著不讓眼淚流下。一陣夜風掠過,摻了些許秋的寒氣,她不禁打了個冷顫,忍不住湊到火爐旁搓了搓手,頓感暖意直衝四肢百骸,好困……

荊如玉挑了挑桌上的燈心,原本灰暗的房間頓時明亮了幾分,她發證地看著跳動的火苗,思緒不知飄到哪個山頭旮旯去了。她鬼使神差的伸手去觸碰火苗,燙了個嘚瑟,她咬了咬嘴唇,心念自己怎麼變得多愁善感起來,果然香薰這東西不適合她。

桌上扣了一本被磨得看不清名字的書,封麵倒是規整潔淨,青瓷茶杯有了些許裂紋,飄著淡淡熱氣,茶蓋被擲在一旁,看來屋主人應該是有什麼急事離開了。其他暫且不說,這屋的主人過得還算舒適,應該不是因為被打入冷宮就變得自暴自棄的可憐女子。

“薄情的男人有什麼好眷顧的,自己過得愜意才重要,這位娘娘倒是一個明白事理的人兒。”荊如玉忍不住在心裡讚歎道。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不疾不徐的腳步聲。荊如玉側耳細聽,一個腳步輕浮無力,一個步履輕快敦實……他們是要來這屋?

荊如玉環視一周,這小屋巴掌大小,連個藏身之處都不好找。床底下堆著一堆書,她把書往旁邊輕輕一推,勉強能容下她,於是側身滑了進去。

“咚。”撞到頭了……荊如玉皺了一下眉。

“吱嘎。”陳舊的木門發出低啞沉悶的聲音,荊如玉內心陡然一緊,屏住呼吸,心念道:“如果被發現,就隻能給這位娘娘敲暈,或者給她綁起來堵住嘴……實在不聽話就隻能殺了。

“咳咳咳,咳咳咳……”咳嗽聲斷斷續續的,像生生要把肺咳出來一般。

荊如玉眼珠一轉,秀美一皺,“嗯?怎麼是個男人?”

來人氣虛體弱,一副病骨支離的模樣,仿佛一不注意就要隨時摔倒,多虧長了雙漂亮的眼睛,才有了點精氣神。仔細看去,這炯炯明亮的眼睛裡,暗含了幾分精明算計與處事不驚,倒是與這白皙俊秀的臉很不相稱,老謀深算和楚楚可憐怎麼都搭不到一起。

“公子,您渾身都濕透了,我去燒點熱水,清洗一下吧!這大雨天的,受寒了可不是小事!” 這聲音童稚天真,是個十歲左右的小童,胖墩墩的,憨態可掬。

“嗯。”男人用手帕輕輕擦拭了雙手,彎腰撿起落在地上的書,抖抖灰,重新放在桌上。伏在案前,剛拿起筆,眼睛就被跳動的燭火所吸引,微眯著眼睛盯了半晌。

荊如玉大氣也不敢出一個,上一秒還震驚皇帝偷偷養男寵,下一秒就犯愁這怎麼是個“男妃”,這要怎麼下手對付?畢竟按照她的想法,女人之間怎麼都好說話,這要是跟個男人,還是個“男妃”,這話就不知道怎麼開口了。氣得她在心中暗自罵狗皇帝色欲熏心,罔顧人倫,簡直可惡至極!

荊如玉內心憤憤不平,後槽牙都快咬碎了,完全忘了自己才是那個毒蠍窩裡的小雞仔——性命堪憂。隨後,她轉念一想,萬一當今皇帝風流倜儻,瀟灑無雙,是這小郎君自願的呢?她自己都自身難保了,還在這操個什麼心。不過,聽說當今皇帝已年近知名……

“哐哐哐,哐哐哐。”

激烈的敲門聲起此彼伏,暫時截斷了荊如玉越扯越遠的思緒。她呼吸一滯,握住了手邊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