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上錦顯然不想與鄭紅橋費口舌,冷聲道:“借過。”
然後就要往樓上走,被鄭紅橋猛地拽住手腕:“蜀長離!你要是敢走,我就和你退婚!”
她音量不低,酒樓裡的修士都停下交談向這邊看過來,鄭紅橋的臉漲得更紅,可還是固執地拉著蜀上錦不鬆手。
蜀上錦神色冷淡:“既然如此,等春擂結束,我自會負荊請罪,長輩定的婚事就此作罷吧。”
鄭紅橋實在沒想到蜀上錦會這麼說,她一時愣在原地,周圍人目光投來火辣辣地灼著她,周圍不斷有人竊笑議論,她覺得喉間腥甜,本想發作,卻好似一拳打在棉花上,呼吸深重,最後重重地嗤笑一聲。
她慢慢鬆開蜀上錦的衣袖,昂著頭,似乎表現得毫不失落:“好,就按你說的辦吧。”
她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早就把花婉婉的事情拋到九霄雲外了。
哇,原來兩個人還真有一腿?
祭靈澈默默地看著,又看了看蜀上錦的臉色,什麼都沒說。
她走上二樓,立馬有跑堂的來迎,祭靈澈沒理會他,直走向那間剛才看見詭影的靠窗包間,她一打簾子進去了。
小二忙道:“小仙家,那間是——”
蜀上錦見狀,拋給小二幾個銅錢道:“我們認識的,你忙去吧。”
隻見那包間裡交談聲頓時止住,齊齊盯著忽然出現在門口的金袍修士少女。
那包間裡卻無一修士,俱是男子,各個身著長衫,腕纏珠玉,頭戴冠巾,是行路商人的打扮,正觥籌交錯推杯換盞——
祭靈澈掃視了一圈,最後把目光落在了一個青年男子身上。
那人一身黑色長袍,卻沒有束冠,站在窗邊向外麵眺望,聽到響動正回過頭來,三十歲上下,麵容俊朗,行商打扮,看樣子甚是闊綽,卻帶著幾分江湖氣,眼睛眯起含著內斂又精明的笑意,那目光落在人身上卻陰惻惻,激起陣陣寒意,與祭靈澈對視的瞬間卻愣了愣,旋即笑道:“小仙家有何貴乾?”
祭靈澈左顧右盼道:“嘶,我上午在這包間喝茶來的,丟了個指環——”
男人笑道:“扯謊。”
“這間包間在下常年包的,不可能有彆人進來。”
祭靈澈挑眉:“這麼說,你剛一直都在這?”
男人含笑:“不假。”
蜀上錦抱著劍站在祭靈澈身後,也打量著屋內眾人,並沒有看出什麼端倪,隻是覺得那男人身上籠罩著一層淡淡的黑霧,但鐵劍鎮正對著豐都鬼城,城中居民長年累月下來身上或多或少都要帶著點陰氣,倒也算不得大事。
祭靈澈抱拳:“那是我記錯了,打擾諸位了,抱歉。”
那男人從窗邊慢慢走過來,微微笑道:“無妨,相逢即是緣。”
他躬身施禮:“在下陳燃,乃鐵劍鎮人,世居於此,自小便仰慕仙家,但奈何仙緣淺薄,所以每每看到修士總是十分豔羨,小仙家若是不嫌棄,在下差人把這席麵重新上一遍,為二位試仙賽壯行,不知道可否賞臉?”
在座的朋客們也跟著附和,帶著討好的神色,笑著舉起酒杯爭先來地來敬他們。
蜀上錦微微皺眉,看了一眼祭靈澈,他知道這些鐵劍鎮的商客都拚了命地想跟仙門攀關係,然後好把買賣延伸到外麵,尤其是他們二人衣著光鮮,一看就是得勢的弟子,商人重利,自然不肯輕易放過。
若是不差錢的商客,就更難對付,他們想要的可不隻是生意,身為凡人倒也想把手伸進仙盟去攪弄一二。
蜀上錦身為仙盟首尊的愛徒,平日裡見慣諂媚,又與他師父一樣為人清冷,向來厭惡這些做派,他冷聲道:“師妹,咱們得走了。”
祭靈澈含笑盯著陳燃,語義難以琢磨:“陳員外,自打剛才見你第一眼,我就覺得與你傾蓋如故,前世有緣啊!”
陳燃笑道:“能得小仙家青眼,陳某人三生有幸。”
祭靈澈狡黠笑道:“若非我手頭上正有事,怎麼也不會弗你的麵子,這席麵你就當欠我的,等試仙賽結束我自會找你。”
陳燃喜出望外,抱拳道:“小仙家賞臉陳某求之不得……”
……
祭靈澈又隨便跟這幫商客掰扯了幾句,然後和蜀上錦出了白玉樓,手裡拿了個鴨腿邊走邊吃。
蜀上錦欲言又止,最終還是忍不住低聲問道:“師妹,那幫人有什麼不妥嗎?”
祭靈澈笑道:哎,看來你師父每天忙著釣名沽譽,倒是什麼也不教你?”
蜀上錦:……?!
啊?這對嗎師妹?
“他家中豢養著厲鬼哦。”祭靈澈抬起頭看著蜀上錦,眼睛亮閃閃的。
“咱們不吃他的席,咱們去偷他的家。”祭靈澈豎起一根手指,在蜀上錦眼前晃了晃,“敢去嗎?”她挑眉問道。
蜀上錦一愣,心想,這個師妹說話做事都瘋瘋癲癲的讓人摸不著頭腦,實在不知道她話裡的虛實,蜀上錦隻能苦笑:“師妹,若真如你所說,咱們也不能妄動,需稟明師尊再做定奪。”
祭靈澈:“你不敢去就說不敢去唄,東扯西扯的。”
蜀上錦微笑:“我並非爭風鬥氣之人,你激我也沒用。”
祭靈澈見動之以情不好使,便曉之以理:“我且問你,普通的陰氣,和鬼修身上所帶的陰氣有什麼區彆?”
蜀上錦想了想,實話實說:“長離不知。”
祭靈澈笑著說:“鐵劍鎮的人,長期與豐都鬼城相對,身上多多少少都會沾染陰氣,但這些陰氣隻會附在身體表麵,但又與人本身的陽氣相衝,所以會與皮膚隔一點點距離。”
“而鬼修,他們化陰氣為己用,將陰氣引入丹田,運轉周身,早已經被醃入味了,所以陰氣是從體內往外散發,從外表上看,陰氣與皮膚緊緊貼合。”
蜀上錦醍醐灌頂,轉過頭看祭靈澈:“這麼說來,那個陳燃是個鬼修?!”
祭靈澈不置可否:“難說,他丹田裡雖然有陰氣在流轉,但本身並不是個修士,所以這很奇怪。”
祭靈澈接著道:“鬼修嘛,傷天害理,極易受到反噬,並且對修士的體質要求很高,所以世間鬼修極少,這麼多年憑借鬼道闖出一片天的隻有一個人。
她幽幽道:“但那個人……多行不義必自斃,在很多年前險些被殺掉,然後銷聲匿跡了很多年,而今這件事,怕是與他脫不了關係。”
蜀上錦想了想,然後吐出了一個名字:“顏儘塵。”
祭靈澈挑眉:“你知道他?”
蜀上錦認真道:“鬼道第一人,縱鬼殺遍十四州,流血漂櫓霍亂天下,仙盟史《為禍篇》此人個傳占了整整四頁!”
祭靈澈:“……真是個愛讀書的好孩子。”
“不過——”蜀上錦似乎有點猶豫,他最終說道:“他的師姐祭觀瀾,卻更是惡毒,連咱們師尊都深受其害……”
“在《為禍篇》占了整整二十一頁!”
隨即他話鋒一轉,嚴肅地說:“但邪修畢竟是邪修,就算曾經再叱吒風雲,也逃不過不得好死的命運……”
祭靈澈無聲咆哮:……孩子我勸你說話可注意點。
……
“陳員外啊——”
那人豎起大拇指:“那可是大大的孝子啊!都說久病床前無孝子,可這陳員外奉養病母至誠至孝,什麼事都親力親為……”
“陳員外不僅富甲一方,而且樂善好施,你看看,粥棚就在那呢,無家無業的人,不僅舍給你粥吃,還會給你覓差事呢!咱們鐵劍鎮,沒人不服他!”
“陳燃啊,嗐,那我表哥,本來家裡窮得尿血,可我表哥那人聰明,瞧著沒,幾番沉浮,現在可是鐵劍鎮首屈一指的富翁,又跟仙盟要好,天天搞些神神叨叨的東西,這樣的人,乾什麼不是風生水起?我跟你說,我表哥那人的福氣,在後頭呢……”
……
祭靈澈站在陳府外麵,仰頭看著高高的紅牆,伸手拍了拍石獅子的頭,笑道:“真是金玉其外,敗絮其內啊。”
蜀上錦站在門外,神識才嗅到微弱的一絲陰氣,若他自己獨自在這走過,根本就注意不到,他打量著祭靈澈,心裡更加的琢磨不透,這人明明還未築基,隻是堪堪引氣入體,也就算半隻腳踏入仙門,神識怎會敏銳如此?
她笑得狡黠:“師兄,你修為金丹大圓滿,當真是天資絕倫,年少有為,太華玉墟的同輩弟子,無一人比得過你吧?彆說收拾厲鬼了,就是殺幾隻妖魔都不在話下,咱們立刻馬上殺進去,看看這家夥到底在家裡搞什麼名堂!”
花婉婉這具身體沒築基,靈力微弱,她需要蜀上錦為她開路,於是繼續攛掇他:“怎麼樣師兄,進去看看?”
蜀上錦望著高牆,攥緊手掌,須臾道:“要進去也是我進去,你不能涉險。”
祭靈澈道:“那怎麼行,咱們同門自然要共患難的——”
蜀上錦正在猶豫間,隻聽不遠處一陣吵鬨喧嘩,似什麼人打了起來。
隻見陳府的大門口,一個身著紅袍金紋的少年修士盛氣淩人,正抓著一個小廝打扮的人衣領,猛地抽了他幾個耳刮子,邊打邊罵道:“哪裡來的驢崽子,連爺的東西都敢偷!”
那小廝就是個普通人,被修士灌注靈力狠狠地抽了幾下,幾近暈厥,嘴角的血嘩啦啦地淌,若是再多抽幾巴掌,怕是立刻就會暴斃於此。
蜀上錦趕緊上前去抓住那修士的手,嚴聲道:“據我仙盟律法,修士欺辱凡人者,笞五十。殷小公子,你可不要知法犯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