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後時間還算早,白庭樂讓薩繆爾先留下,後者不明所以:“怎麼了?”
“剛才聽你講了那麼多你故鄉的事情,我就想到有個係列的視頻可以幫你快速了解這邊的事,雖然你好像融入得還挺快?”白庭樂從冰箱裡拿出兩罐飲料,遞給他一個,“但是嘛,多多益善。”
最後一個字音落下時,白庭樂歪了歪頭:“怎麼樣?當然,你也可以回去休息,看你自己吧。”
薩繆爾並不言語,而是乖巧地坐在沙發上等待。
見此情形,白庭樂舒眉一笑,轉身去擺弄投影幕布和投影儀了。
以前,白子瑜經常帶白庭樂看這個係列的動畫片,不厭其煩地教她轉換角度思考,做人切記太過片麵地看待事物。至於她為什麼要給薩繆爾放?
白庭樂倒是沒有閒工夫給人當老師,隻是她偶爾去鎮上時,會聽見彆人跟她聊起薩繆爾來。
不外乎是他做事風格特彆的有個性……換句話說,就是跟白庭樂所在的這個人類世界不適配。
剛撿到薩繆爾的那段時間,白庭樂就有所感覺,但沒想到這家夥不是原住民,穿越後一直在努力模仿他以為正常的人類言行。
再之後,薩繆爾埋藏的秘密又被她給挖了出來。這時候,他的偽裝已經有些像模像樣了,白庭樂的發現險些讓他功虧一簣。
所以,即便薩繆爾自己沒說什麼,白庭樂也還是自知介入了她人的因果,想要幫幫忙。
現在回想起來,她才發現薩繆爾的破綻原來如此之多——
一開始聽不懂她說的幫忙拿鹽拿醋,分不清楚糖和鹽;不會使用吸塵器和廚房灶具;不知道怎麼修理簡單的器械……
不過也就是最初的那幾天,薩繆爾承認自己後麵偷偷在學,能熟練上手之後就立即接過白庭樂的活。
白庭樂當時主要懷疑這人的來曆,卻從沒想過薩繆爾不是人。
投影儀放出的畫麵不斷轉變,白庭樂隻在開頭的片段稍稍走神了一小會兒,沒多久就重新將注意力放在其中的故事裡。她不知道,坐在同一張沙發上的薩繆爾看似專心致誌,其實心思完全不在視頻這邊。
薩繆爾悄悄側過一點點臉,這樣用餘光觀察白庭樂的時候就會更加輕鬆。
室內沒有開燈,月亮也被窗簾阻隔在外。隻有投影儀投射出各色的光,白庭樂觀看得入迷,光怪陸離的色彩落在她的眼中,像是蘊藏無數奧秘的宇宙。
癡癡地盯了一陣,原來還是偷偷地看,現在薩繆爾則是不自覺地轉過了臉,光明正大地瞧。
如果不是白庭樂的心全放在了劇情故事中,無暇顧及薩繆爾,不然她絕對會被他嚇一大跳。
薩繆爾恍惚間回過神,遲來的羞赧讓他移開了視線,隻不過依然是看向白庭樂的。
這次,視線的焦點集中在了白庭樂腕上的那串狼牙與石頭做成的鏈條。
其實他又撒了點小謊,似乎又不算撒謊。
這手鏈的的確確是狼群想送的,唯一有點兒小出入的是,薩繆爾向那支狼群的首領請求加上一顆石頭——將他送來這個世界的媒介。
*
環遊世界的姥姥在白庭樂又一次結束工作後打來了電話。
“哎呀,姥姥你安心啦,我每天都在林子裡巡邏,還是懂得一點如何保護自己的!”雖然兩人此刻相隔很遠,在海邊度假的姥姥看不見白庭樂的模樣,但白庭樂握著手機,壓不住嘴角彎起的弧度,“不說彆的,今年的雪景也很好看,我多拍幾張,等姥姥回來我們一起慢慢欣賞。”
“出門在外要多注意身體哦,我這個月的工資也發下來了,待會兒轉給你,彆虧待自己,我可隻有這麼一個姥姥。”白庭樂一邊說,一邊用指尖剮蹭著窗上凝結的水珠。
白子瑜在電話那端爽朗一笑:“好好好,我一定多花錢享受享受。哦,我給你買了好多紀念品呢,有的已經在往回寄了,本來不想說的,但姥姥憋不住。”
“誒?所以是什麼禮物?”白庭樂配合著姥姥,語氣略帶誇張和好奇。
“你還記得小時候你撿回來的一頭小狼嗎?我在這個城市的玩偶展覽會上看到了一隻超級逼真的小狼,當場拍板買下來送你。”白子瑜的話中還夾雜著遺憾,“雖然跟你很在意的那隻長得不夠像,但我覺得它特彆可愛,你肯定會喜歡的。”
“太謝謝了!姥姥我好愛你!”白庭樂確實非常喜歡小動物玩偶,她也有在網絡上刷到一些漂亮的仿真玩偶,奈何價格昂貴,她暫且做不到為了一隻玩偶花上一大筆錢。
姥姥白子瑜其實都不愛用她轉過去的工資,想來也知道這次肯定還是花姥姥自己的退休金,能讓當過護林員、見過各種動物的姥姥都驚歎的玩偶,那賣得絕對貴。
不過,她幼年撿回來的那頭狼?
在與姥姥聊了兩個多小時後,白庭樂掛斷電話,想到了被隨口一提的小狼。努力回憶了下,她從過往中翻出了它的蹤跡……
*
白庭樂從雪橇上跳下來,腳尖輕盈地點在鬆軟的雪地裡,帽子老老實實地包裹住她的腦袋,那雙紫色的眼眸倒映出白茫茫的森林,閃閃發亮。
可惜積雪太深,她沒蹦躂多久還是陷了進去,艱難地拔腿行走,身後的白子瑜拎起獵槍和工具包,仗著個子高,很快趕上了十歲的白庭樂。
白子瑜是霍爾拉森林的守林人,也是白庭樂的姥姥,如今四五十歲,還算體格健壯。前不久的暴風雪席卷了這片區域,幾處監控攝像失靈,為了保證它們能正常工作,白子瑜待到雪後初霽,才駕駛雪橇來到林中進行設備清理及檢修。
至於白庭樂這家夥,純粹是性子活潑好動,吵著鬨著要一起來。
白子瑜念著這孩子確實因大雪在小屋裡悶了好久,同意把白庭樂和那八隻雪橇犬放出來遛一遛。
年幼的小女孩興奮地在雪地裡爬行,眼看著馬上要栽倒了,幸虧白子瑜反應迅速,立馬逮住了白庭樂羽絨服的領子,這才避免她吃一嘴的雪。
“小心點,省得我大冬天給你搓衣服!”
白庭樂扭頭扮了個鬼臉:“才不是姥姥你辛苦,苦的是洗衣機和烘乾機。”
白子瑜嘴角抽動:“就你這孩子嘴貧。”
交流間,白庭樂又竄出去老遠,看得白子瑜實在頭疼,完全管不住這野小孩。
好在這處失效的監控裝置離得較近,雪橇雖然上不來,但也就走幾步的距離。白庭樂性子貪玩歸貪玩,卻從未真正給白子瑜添過亂子,她早早地守在被雪砸下來的攝像頭旁,等候白子瑜的到來。
姥姥修理設備時,白庭樂安靜地在她身邊看著,似乎是想記下每一個動作。白子瑜忙活完抬眼一看,注意到了白庭樂凍得通紅的臉蛋,眼圈也泛著粉。玉雪可愛的孩子睫毛微顫,正止不住地吸著鼻涕。她有些好笑又有些心疼,拂去小孩毛線帽上的雪,嗓音放柔:“都說了叫你不要跟來,現在如果在屋裡烤火多舒坦呐……”
“來都來了。”白庭樂含含糊糊地說,反正在屋裡除了鋸木頭也沒什麼可乾的,暴風雪來襲的這些天她已經製作了不下二十個木頭板凳,每個凳子價值十銀幣,打包拿去集市上能賣兩百多塊銀幣呢。
不宜在室外多呆,白子瑜檢查完這一處的故障後,立即讓白庭樂跟上去往剩下標記的點位。
考慮到最後一處需要調查的地方腳程有點兒長,白子瑜把雪橇停在大路邊,這裡有個用於觀察森林是否發生火情的高台,因為是新建成,所以還沒有派遣護林人過來,理論上暫且是由白子瑜負責。她將白庭樂和拉雪橇的幾隻狗送上去,仔細叮囑:“你先在這裡呆一會兒,不要亂跑,我儘量快些回來,冷的話就抱著南瓜它們。”
白庭樂摟著這幾隻薩摩耶,整個人埋進毛毛裡,悶悶出聲:“好。”
有她這句回答,白子瑜安心多了。即使入冬後許多猛獸進入冬眠,可難保會有一些動物沒積攢夠過冬的能量,以至於隆冬時節也得四處覓食。不管怎麼說,這高台多少能起點隔離作用。
讓白子瑜沒想到的是,一直很聽話的白庭樂這次沒有按照約定留在原地。
在姥姥離開後,不一會兒,白庭樂就覺得有些無聊,睡也睡不著,隻好數著她取名為“南瓜”的薩摩耶身上的毛發數量,其它幾隻團團圍住她,甚至給了白庭樂一種錯覺——她被一堆自發熱式毛絨玩偶們包圍了。
“紅豆你讓讓,我想吹點兒風,太熱了。”白庭樂被捂得直接上手扒拉擋在風口的兩條狗狗,擠出一條小縫,使冷空氣滲入。
視線在高台周邊被雪覆壓的、光禿禿的樹枝上來回梭巡,她的思緒被冷風吹得清醒些了,於是又轉頭看向地麵,雪橇到高台下是一片淩亂的腳印,然後又有單獨的大型人類的行動痕跡從中分離,綿延至東邊的密林中。
原來姥姥是去東邊了啊。
白庭樂揉揉自己的臉,開始數著時間。
但很快,她的注意力被地麵上的兩隻動物所吸引——
林中先跑出來一隻黑色的幼年小“狗”,它身後緊追不舍的是一隻猞猁。
白庭樂和薩摩耶們都注意到了它們的動靜,雪橇犬隱隱有些躁動,但礙於主人還在一旁,沒有選擇大叫。
猞猁似乎並不急於咬死自己的獵物,而是將這場追捕視為玩耍,它不緊不慢地跟著那隻狗,既不讓對方拉開距離,也不給一個痛快。
被獵食者戲弄的獵物顯然已經精疲力儘,現在隻能不停奔跑,希望可以逃出生天。
這種一邊倒的局勢讓白庭樂看得有些擔心,姥姥平時教過她不要去乾擾森林裡那些野生動物的生活,可是……
白子瑜隨口提過的話在此時成為真實的場景,白庭樂根本無法做到袖手旁觀,她本能地同情弱者,想要去保護那隻無法反抗的小狗。
她不管不顧地從高台上爬下來,朝猞猁和小狗的方向去了,薩摩耶們也跟著一起。
等衝到那邊,與猞猁的眼睛對視上後,那對野生動物的眼睛讓白庭樂不寒而栗。隻見猞猁緊盯著她緩步走來,卻又看見了迅速趕到現場的雪橇犬們,腳步頓住,似是有些忌憚。
因為感覺到危險,平日裡溫順可愛的薩摩耶們不由自主地擺出進攻的架勢。
白庭樂忽然後悔自己莽撞地跑過來,將薩摩耶們也置身險境。。她在影視資料裡了解過猞猁的厲害之處,如果真的對上……
所幸猞猁自己也拿不準雙方戰力,猶豫了一會兒,轉身跑開,放棄了原本選定的獵物。
畢竟它選擇應戰的話,麵對的可是八隻大狗,這對於擅長單打獨鬥的猞猁來說,可討不著好。
白庭樂長鬆一口氣,腿都軟了。她回頭抱抱每隻狗狗,感謝它們的保護。
然後走到那隻已經跑不動的小狗麵前,輕輕將它用毛線帽抱起來。這條小黑狗身上有不少猞猁的爪子劃出來的傷口,不過尚未危及生命,但最好是儘快處理。
帶著受傷的狗狗,白庭樂和薩摩耶們立刻返回高台。
最好是可以在姥姥之前回去!
“姥姥!你看這是什麼——”剛剛還找不見的白庭樂忽然從林中不知道哪個犄角旮旯裡蹦了出來,懷裡抱了個黑不溜秋的玩意兒。
白子瑜簡直要被這孩子嚇死,百般尋找無果的驚慌失措在白庭樂出現的一瞬全部都化為失而複得的喜悅與後怕,她攬過白庭樂,緊緊地摟住一臉懵懂的女孩,深呼吸平複心情:“你沒事就好……”
“姥姥?”
白庭樂不明白為什麼白子瑜看上去如此恐懼,她嘗試著回抱過去,希望以此安慰姥姥,接著又想起了被她倆夾在懷中的小狗,“對了!你看!”
“什麼?”白子瑜徹底冷靜後鬆開了白庭樂,將目光挪向後者的懷中——那是一隻黑色的、毛絨絨的小動物。
白庭樂獻寶似的把它往前送了送:“嗯哼~一隻小狗!”
“它還是藍眼睛哦!”
“……”
白子瑜沉默地看著它,暗自決定回去後該送白庭樂上學,這小東西的長相東瞅西瞅,怎麼也不是狗吧。
或者說,應該叫它——
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