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霄天宮，司和之神，玄念……淩霄天宮，司和之神，玄念……”

墨顏躺在床上緊閉雙眼，可是嘴裡一直念叨著這句話。

觀止見狀不對，連忙企圖將她喚醒：“墨顏……墨顏……”

忽然，墨顏睜開雙眼，終於清醒了過來，腦海裡回憶起剛才夢裡的畫麵，隻覺得十分真實，玄念執的那柄傘下的鈴鐺仿佛還在耳畔清脆作響。

她又覺得自己藏在被子裡的左手握著什麼，拿出來一看，竟是一根通體雪白的鶴羽，跟祆教宮殿裡的一樣，與夢裡的那隻仙鶴也一樣。

難道說剛才是現實？她真的見到了五千年的神靈？

墨顏再次閉上眼睛，進入自己的識海。

那是一片如汪洋大海的世界，她站在識海的島嶼中間，右手從左向右揮動，她的靈術便顯示了出來，從前她居混沌三重，識海裡隻掛了三條墨字經幡，像雲霧狀的海帶在識海裡漂浮，現如今已有七條，說明她真的是七重混沌了。

但是，她沒有修煉，是怎麼飛升的七重？但是似乎這次飛升，與玄念是沒有任何關係。

“墨顏、墨顏……”

聽到一旁有人在喚她的名字，墨顏立即就從識海裡退了出去，再次睜開雙眼。這一覺睡得十分舒爽，身體都輕鬆不少。

她轉頭，望向那個守在自己身邊已經一天一夜的少年。

“觀……止？！”

隻見她麵前的這名少年身著青灰色棉麻質地的衣衫，淡黃色腰封間還彆著一個身長不足一尺的布麵娃娃，單薄的衣裳襯得人神形消瘦。

他臉色煞白，唇間也毫無血色，若是初次遇見還以為他命不久矣，但事實也是如此，若非他靈術高，怕是早就不存於世了。

可這樣的一個人，眉目卻生的異常好看，一雙桃花眼，眼尾如鳳凰於飛般彎彎翹起，眼中含情脈脈如一汪春水，眼底又常年通紅著，他的一嗔一笑都由這一雙眼睛完美表達。

墨顏訝異，竟不知小時候的觀止長開後是這種模樣，不然她才不會拋下美貌夫君獨自離開呢。

觀止聞言，懸著的心終於落了地，隨即臉上露出一絲驚喜。

他目不轉睛的看著對方，鄭重其事的開口：“墨顏、好久、不見。”

這一句話，短短的六個字，不知隔了多久的星河輪轉，不知希望落空了多少次。

“觀止，真的是你……你可知我找你多久？我終於找到你了！”

說著墨顏的上半身直接坐起，展開雙臂就去擁抱觀止，麵對這突如其來的親昵，觀止有些不太習慣，他愣在原地，不敢動彈半分。

他的眼神慌亂，連呼吸都變得遲緩，未幾淡淡開口道：“墨顏、男女、授受、不親。”

“哦，抱歉，”墨顏頓時就放開了他，還整理了一下自己額前的秀發。

墨顏察覺到不對，問：“觀止，你這說話怎麼兩個字兩個字的往外蹦？”

觀止忙挪開眼神，不敢與她對視，“不願、開口。”

他這句話的意思是他不想跟彆人溝通，所以不開口，可是時間長了，一旦開口就隻能這樣兩個字兩個字的往外蹦，稍顯吃力。

這就是……語言障礙嗎？

而後觀止想問：“墨顏、你傷……”

“對了！”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墨顏打斷，她見到觀止太過高興，竟差點忘了找他的用處，她立馬問：“我……這是睡了多久？應該還來得及吧。”

“一天、一夜。”

“一天一夜？！”

墨顏掰著手指開始算起，那麼今日就是最後期限了，於是她掀開被子下床，一把就把觀止給提溜了起來，然後從自己懷裡掏出一塊石頭，搖光長老說這叫通訊石，啟動它後召喚搖光掌門便可實現視頻通訊。

不得不說，這玄幻界也挺發達的。

“觀止，我靈術有點低，你能幫我開啟這個通訊石嗎？開啟之後，你就站在我旁邊，什麼話都不要說，我不管對他們說什麼，你隻負責點頭，明白嗎？”

觀止雖不懂墨顏的目的，但是她這麼說，他照樣做就行了。

接著隻見他一揮手，一道青色的靈術從他手裡繞到通訊石上，那石頭淩空，一道畫麵就出現在二人眼前，片刻後，搖光諸位長老齊齊出現在畫麵當中。

在搖光議事廳裡，另外一顆通訊石被喚醒，原本還在開晨會的諸位長老被迫接通通訊，畫麵一轉，墨顏與觀止二人便出現在他們眼前。

先不說頭發淩亂的墨顏，那一襲青灰色衣衫的觀止就這麼如風不動的站在那裡，他麵色慘白，眼裡有種寒江覆雪的寂靜，矜貴清冷的氣質渾然天成，然後施施然對他們象征性的點頭微笑了一下，以此來打了聲招呼。

“各位搖光派的長老，你們看，這可是真人觀止，我沒騙你們吧？我說的可都是真的，”說著墨顏還主動挽起了觀止的胳膊，向他靠近。

“我一身的靈術都是他全權教授，可不是偷學你們搖光派的，而且他還特彆聰明，一看我的傷就猜到了，是拜你們搖光派所賜！”

四長老見風使舵的速度還是很快的，“哎，此言差矣，什麼叫你們搖光派？你已是搖光派弟子，是我們搖光派才對！”

掌門站在最中心，臉色看上去不太好，隻是點頭道：“知道了，既然有國師替你作證，那此前的罪責……”

觀止眸色一沉，突然開口：“罪責？！還請……”

“哎……”墨顏急忙捂住觀止的嘴，不讓他出聲，還邊提醒道：“不是不讓你開口嗎？你彆多話。”

這副情形，讓觀止回憶起小時候的一幕：他被熊孩子欺負了，墨顏反擊回去卻被對方父母問責，她隻好躺在地上耍賴，故作重傷的模樣，讓對方賠錢，而自己傻不愣登說她毫發無損，墨顏就跳起來捂住他的嘴。

幸好，她還跟小時候一樣，一點都沒變，但是又好像……什麼都變了。

畫麵裡的搖光長老們麵麵相覷，倘若要不是墨顏及時製止觀止的追問，怕是要重現地宙國的結局。

目前尚不知觀止是敵是友，隻是在太始大陸上，修成亖境西方位的，隻有寥寥三人，縱使他們是北鬥七派之一搖光，也不敢輕易惹怒這位天宇國師。

“既然如此，”墨顏開口：“你們已經有理由向世人宣告我們是冤枉的，所以該放了夷鴦吧？並且派靈醫給她診治。”

掌門點頭：“當然，理應如此，不過……你何時歸來？”

“我……”

墨顏還未回答，觀止急了：“走？！”

雖說她特地尋觀止就是為了給自己開脫罪責，為了夷鴦活命，可說的難聽就是利用了觀止，利用完就走好像不太地道。

更何況他們從小相識，也是墨顏拋棄了他獨自離開，爾來竟有十年了，再加上她還有其餘兩人要攻略，這次好不容易重逢，也該趁機留下才對。

“不走，我暫時不走，”墨顏這邊安撫著觀止，另一邊就去征求掌門的同意：“諸位長老，我與觀止久彆重逢，可否容我暫留一段時間，再回搖光？”

他們紛紛點頭表示同意，掌門道：“你已是我搖光弟子，儘快歸來，還要給你安排師傅教授靈術呢。”

墨顏開心的抱拳喊了聲：“是。”

那邊的手一揮，兩邊便結束了這次通訊視頻。

這次危機終於圓滿解決，墨顏比誰都開心，她成功向夷鴦證明，她並不是一味索取，一味讓夷鴦付出，而是自己也終於等到了有用的那天。

“如此，夷鴦便得救了。”

隻是墨顏轉過頭去望向觀止，對上他那滿臉疑惑表情的時候，就覺得自己要花一番時間解釋了。

“你……”

“等等，我主動招來，當初是夷鴦被收為搖光弟子後，我就向你辭彆，跟她一起搬去了搖光峰，她在派裡修習靈術，我就在半山腰間生活，偶爾她會偷溜出來找我聊天，順便教我靈術。後來有一次我在山下搖光村裡用靈術的時候被其他弟子發現了，就以我偷學靈術為由，要抓我回去……”

“結果真把我給抓著了，還要抽我靈術，讓我此生無法聚靈，幸好夷鴦聰明，搬出派規來，說挑戰長老贏了就能成為弟子，結果我們贏了，但是夷鴦被他們認定以下犯上就被罰天譴鞭刑，我過意不去，所以就跟她一起受罰……”

“後來我想起你現如今的身份，我就跟他們說我的靈術都是你親自傳授的，想用你的身份去壓製他們，他們當然不信，偏要我親自找你認證才行，所以我這不是來了嗎，觀止……你會怪我利用你嗎？”

這一段經曆，墨顏隻是挑著緊要的說，可自從她離開以後，這過程中的各種艱辛，觀止是一概不知。

麵對討好笑道的墨顏，觀止很不舒服，之前他認識的那個嫉惡如仇、滿腹偉大理想、不知天高地厚的墨顏……去哪了？

片刻後，觀止目光含情，搖了搖頭，道：“不……夷鴦、是誰？”

夷鴦是墨顏偶然結交的好友，她們一見如故，但害怕觀止多想，墨顏便道：“她與你一樣，也是我的好友。”

一樣？！好友？！

他又問：“鴦？”

“不就是央求的央，然後……哎，觀止，這房中還有後院啊！”

墨顏說著說著視線就瞟到了屋後，她所在的這個房間後麵是敞開的，便能看見屋後的院子種滿了花花草草，現下已是秋天，百菊競相開放，吸引了她的注意。

觀止的視線一直在墨顏身上，隻有當那人轉過身去，他臉上的失意之情才敢稍稍顯露出來。

夷央？！

是男子嗎？

墨顏問他：“對了，還不知道這些年你過的怎麼樣呢？你是什麼時候恢複的神智？”

“如常、十五、生辰。”

觀止的聲音戛然而止，屋內一片寂靜，他站在昏暗的房間裡，注視著院中沐浴在夕陽下的墨顏，聽著溫柔的秋風席卷著她的衣角，她正俯下身來輕嗅白菊的香氣，一顰一笑都恍若隔世。

他在那小屋中等了墨顏五年，恢複神智後，成為國師又找了墨顏五年，而這足足十年的經曆，他不想讓此刻的墨顏知曉；而清醒後的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也同樣不想讓此刻的墨顏清楚。

但墨顏也懂，十年過去了，不可能就這麼輕飄飄的幾句話掩蓋過去，既然觀止不說，她也不多問，隻道：“這一身的靈術，應該是上天加上利息後補償給你的，畢竟可是亖境啊！有天賦的人要想修成亖境都難以登天，你連升仙成神僅一步之遙了。”

“……我有私心、不配升仙。”

他先是發出一聲自嘲，隨後目光落在墨顏背影上，又迅速挪開了，那眼神中飽含的所有情緒，都難以訴說。

而墨顏以為，觀止榮登國師後便替天宇清掃障礙，替天宇吞並地宙之國，也許統一天下也未可知，她以為觀止的私心是為太始大陸的百姓求安穩、謀福祉。

不管如何，她曾經拋下了天識未開的觀止，令其獨自生活了五年，雖不知那五年他是怎麼過來的，但此刻重逢，觀止卻隻字不提，二人能一如往昔般，不曾有片刻疏離之感，墨顏就已覺得慶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