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搖殿中出來的人越來越多,各宗門的傳送陣口都彙聚了人,天逐漸暗了,等嶽寄歡回到屬於淩雲宗的那塊傳送陣前時,那裡已經約莫站了十幾個人左右,辛夷站在人群中間,笑意晏晏地和身旁的人搭話。
見嶽寄歡朝這邊走來,辛夷撥開了人群,向嶽寄歡笑了笑:“回來了?我半天瞧不見你。”
辛夷的語氣很熟稔,像是在和熟人拉扯日常,嶽寄歡甚至從中聽出了一種很晚才回家,家裡人招呼吃飯的詭異感。
出於禮貌,她點點頭嗯了聲,眼神卻是在天場眾人間轉了幾圈,最後落到不遠處站著的一高一矮兩個身影上。
她正欲走,辛夷卻一把拉住了她的衣袖。
嶽寄歡眉心一跳,回身看著麵前的少女。
她比後者稍微高了那麼一點兒,從嶽寄歡的角度看,辛夷臉色很白,幾乎是有點兒接近病態的蒼白了,不過唇色很紅潤,眸子生得黑,便硬生生折掉了蒼白折射出的這股病敗感,隻是看著身體纖瘦羸弱了些,像個弱柳扶風的病美人。
病美人一隻手拉著她的衣袖不放,另一隻纖細瘦白的手,指了指自己脖頸的位置。
嶽寄歡下意識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頸,指尖上隻沾染了幾片破碎血塊,剛剛那劍她劃的不算深,隻是血跡乾涸了,在她纖長的脖頸上勾勒出一條細細的血痕。
她靜默了一瞬,道:“謝謝。”
辛夷這才放開了她的衣袖:“我很好奇你剛剛發生了什麼。”
“總不能是剛剛去和彆人打了一架。”辛夷嘴角微微挑起,“總不能是吧。”
嶽寄歡拖著調子笑了聲:“你是不是有點兒管的太多了。”
辛夷也在笑:“無論如何,之後總歸是同門,關心一下很正常。”
“同門,是嗎?”嶽寄歡撩了撩眼皮,“那也是之後的事情。”
她朝不遠處的段無瑕和大昭走去,將剛剛辛夷和她說的話回拋:“彆急,來日方長。”
辛夷站在原地,盯著嶽寄歡遠去的背影,眸子又冷下來。
大昭和段無瑕其實已經站在原地看了會兒嶽寄歡和辛夷,大昭覺得這兩人之間氣氛怪怪的,但又說不出來是什麼具體的氛圍,最後隻得求助段無瑕:“瑕瑕,你覺不覺得歡歡和那個小姑娘之間,嘖,怎麼說呢,有點兒奇怪。”
段無瑕點頭稱是:“我也覺得。”
“可能異行靈根的人性子都比較特殊吧。”大昭感歎了一聲,“說不定這就是強者之間磁場不和呢。”
段無瑕疑惑地看了大昭一眼:“什麼磁場不和?”
大昭一臉認真:“雖然年齡不大,但強者從小都是孤獨的,王不見王吧。”
段無瑕:“......”來人把他屋子裡那些龍傲天話本子給我揚了!
嶽寄歡這個大昭口中“孤獨的王”渾然不知發生了什麼,她笑盈盈走到兩人麵前,瞄了眼大昭身後的傳送陣,搭話:“大昭哥是進鍛天門了吧。”
大昭摸了摸後腦勺:“對。”
他難得細心了一回,同樣看見了嶽寄歡脖頸上的血痕,這條血痕其實剛剛被嶽寄歡擦過,不算明顯,但偏偏她脖頸又白,如此一條血痕再淡也紮眼的緊。
大昭有些驚訝:“誒,誒!你受傷了?怎麼搞的。”
段無瑕繞著嶽寄歡走了一圈,伸手按了按她後背,狀似無意地問,“小歡,怎麼後背的衣服也刮破了一點,你剛剛去乾嘛了?”
段無瑕指尖按的很巧,恰好按在她後背撞到樹上的位置,嶽寄歡估摸著她後背估計是擦傷了,段無瑕一按她就痛到想抖,最後還是忍住了,頂著一張慘白同女鬼沒區彆的臉衝段無瑕道:“沒事,剛剛去那邊開花的林子裡繞了一圈。”
她假裝靦腆地笑了笑,撒起謊來一套一套的:“裡麵太繞了,這個時節花又開得茂,一時迷了眼,結果不知道哪兒竄出來隻野貓,不小心被嚇了一跳,摔倒了,脖子被樹枝劃的,衣服大概是那個時候被勾破的吧。”
“我待會兒去換一件便好。”嶽寄歡摸完脖頸,攤了攤手,“沒什麼大事。”
或許是嶽寄歡的表情看上去很真誠,完全不像是說謊的模樣,大昭關心了兩句,反正是沒再追問了,段無瑕又掃了幾眼,發現嶽寄歡身上真的隻有這兩處傷痕,衣角也隻沾染了幾點花林那邊的泥土,最後,她盯著嶽寄歡脖頸的傷反複看了幾遍,表情奇怪地扭曲了一下,最後還是什麼都沒問。
嶽寄歡呼出一口氣,就聽身後已經傳來傳送陣開啟的身影,天場之上,數十隻不同紋樣的傳送陣憑空升起,在湛藍的空中勾勒出光亮,發散出刺眼的光芒。
段無瑕:“你們先回宗門去吧,時間到了。”
她微微遮擋著眼睛,試圖擋住法陣刺眼的光亮,大昭見狀也作了個揖,往鍛天門法陣的方向走:“那我先走了,兩位妹妹,有緣再見。”
段無瑕與嶽寄歡皆是頷首,等到大昭離開了兩人的視線,嶽寄歡也想和段無瑕道了再見離開,段無瑕猶豫了片刻,還是在嶽寄歡離開的時候問了句:“剛剛真的沒發生什麼?”
“沒有,什麼都沒發生。”嶽寄歡背對著段無瑕往淩雲宗的法陣走,朝她招招手,“無瑕,彆擔心了,之後見。”
“行,之後見。”段無瑕應了聲,也轉身離開,今年遙香穀收的弟子不算特彆多,段無瑕掃了一眼遙香穀法陣那兒站著的十來個人,便往扶搖殿裡去,她恰好在大殿門口碰上出來的段裳裳一行人,宋折鏡柳扶荔他們幾個小輩都在,三三被謝憂帶著,謝芍桃鶯鶯她們在後麵一些,剛從殿中跨出來。
謝憂和段裳裳正在低頭說著什麼。
段無瑕快速掃視了幾人一圈,最後把視線落到了段裳裳和謝憂身上。
她三兩步邁上台階,看著麵前的兩人挑了挑眉:“你們乾嘛呢?”
她聲音不算小,詢問時,謝憂剛好把一隻天青色的小瓷瓶塞進衣袖裡。
段裳裳淡淡道:“少宮主找我拿些藥,你去哪裡了,無瑕。”
段無瑕盯著謝憂的衣袖沒動,回了裳裳一句:“沒去哪兒,找小歡去了。”
聽見這聲“小歡”,謝憂蹙著眉,旁邊的宋折鏡也頓了頓腳步,幾道各懷心思的目光接連落到段無瑕身上,她巋然不動,問謝憂:“你受傷了?”
“沒有。”謝憂瞥了眼無瑕,“你堵這兒就是想問這個?”
段無瑕叉著腰:“那你找她拿藥乾什麼。”
謝憂拖著調子冷淡地回答她:“以防萬一。”
段無瑕:“......”你在騙鬼呢?
宋折鏡剛要開口,旁邊的柳扶荔卻先他一步,懶散得不行:“無瑕,仲玉這藥是替大家備著呢。”
他眼裡含了點似有若無的笑,眼珠在眾人臉上轉了一圈,最後落到段無瑕身上:“我不是聽說他最近特彆喜歡樂於助人嗎?保不齊有誰哪天受傷了,唔,比如被劍不小心傷到什麼的,是吧?找仲玉拿藥就行。”
謝憂:“......”
幾個人之間暗流湧動,仿佛單獨開了一個劍拔弩張的屏蔽場將他人隔絕在外。
段無瑕眼神飄忽,疑慮的目光在謝憂身上轉圜了好幾圈,柳扶荔臉上依舊掛著那副漫不經心的笑意,謝憂則是癱著一張冷臉,拽著三三衣袖,什麼也不說。
宋折鏡站在旁邊盯了幾人好幾秒,他心知剛才挑選弟子時謝憂出殿估計就是去找嶽寄歡對峙去了,不過他很好奇到底發生了什麼,這段無瑕和柳扶荔應該也是知道點剛剛發生的事情,表情一個比一個奇怪,活像吃了隔夜飯。
他尋思著他應該找個機會從這幾個人嘴裡撬點什麼東西出來。
段裳裳和三三顯然也是一副茫然的模樣,她和宋折鏡交換了一下眼神,咳了兩聲:“好了,彆愣在門口了,嗯?晚上不是還要打牌嗎。”
她求救一樣看了眼柳扶荔:“你不是特彆想玩,對嗎?”
她又看著宋折鏡:“對嗎?”
宋折鏡:“......對吧。”
宋折鏡被她這眼看得一陣心虛,柳扶荔倒是順著段裳裳的台階下:“是啊,不過改天晚上吧。”
他站在比眾人高一階的階梯上,一隻手搭著宋折鏡肩膀,下巴微抬:“人齊才好玩,我等著新師妹,帶她一起。”
他話說完,宋折鏡側頭看了他一眼,眼睛裡像是翻湧著碧波海浪,有一種很難描述的複雜情緒,柳扶荔無視了他刺人的目光,對上他的眼,愉悅地低笑了一聲:“你不期待新來的師妹嗎?折鏡,反正我和若水很期待,她現在正待在仙遊峰眼巴巴等呢。”
宋折鏡無可奈何地錯開對方的眼神,漫不經心道:“行,挺期待的。”
段無瑕還在睜大眼巡邏一樣來回打量這幾個說話半真半假的少年,聽見柳扶荔提了句“若水”,她有些費力地把自己從這種尷尬的氛圍裡抽離,問道:“若水姐姐好些了嗎?”
宋折鏡代替柳扶荔回答了這個問題:“三師妹好的差不多了,隻是一直修養著,這次沒放心讓她來,過幾天你就能見到她了。”
他說這話時,眾人的反應又變了,謝憂望著法陣微微出神,柳扶荔拿開了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段無瑕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段裳裳,她垂著眼,目光落在麵前低頭的段無瑕。
宋折鏡在心裡默默歎息一聲,謝芍和桃鶯鶯她們也走到了殿口,桃鶯鶯含著笑:“這群孩子堵在門口乾嘛呢,怎麼了?又想打群架?”
她還看了眼自己身後站著的粉裙少女,像是不經意地說了句:“蒼靈,你最近不想打架吧?”
葉蒼靈嗬了聲:“我最近正常的很。”
眾人被她嗆地一哽,又聽謝芍冷漠道:“群架,指那種把幾個宗門都砸了個稀巴爛的群架?”
眾人:“......”
一些不好的回憶湧上心頭,眾人臉上都爬上一種詭異的菜色,那種針尖對麥芒的火氣被謝芍幾人擊潰的一塌糊塗,最後還是宋折鏡勉強笑了笑:“沒有,我們聊聊天,都走吧,回宗門去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