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寄歡慢慢踏上玉砌高台。
她腿還在泛著痛,因此走的速度不快,登上天端台的台階砌得很高,路又長,段無瑕沒同她一道上去,而是轉身往另一側走,從後麵繞到了天端台上。
大昭就站在台下側邊,他看見段無瑕有點偷摸但又直接的上了台,麵上抖露出幾分驚訝。
段無瑕朝他狡黠一笑。
大昭立刻懂得她的意思。
這名為瑕瑕的小姑娘怕早已是仙門中人。
天端台之上,處於中間的測靈石後也是一塊極為寬闊的天地,上麵置了幾把座椅,是專門給各宗門的人前來觀看挑選新弟子的,尋仙山上宗門甚愛親自挑選弟子,觀看測靈,高則掌門宮主,不濟也是仙君長老。不過一般是先讓自己座下的親傳先去守著搶人,美其名曰這樣才能挑選到合適的弟子,自己看著,放心。
仙門偶爾也會撥一批人帶了測靈石出去人間選人。
上一世的嶽寄歡就是這樣被選中的。
年年進新弟子,今年特彆多。
嶽寄歡記得,這一年各宗門都會遴選大量的人入門。
像進貨一樣。
嘩啦啦一撥接著一撥。
估計是各宗門間早已知曉這幾年妖魔邪祟動靜大,提前做好準備罷了。
嶽寄歡心中想著前世的一些細枝末節,拎著裙擺,一步步走上天端台。
負責記錄的共兩名弟子,其中一名站在台口的弟子性子急躁,見嶽寄歡一個小姑娘走得不緊不慢,想來往年也有這種故意走得慢耽誤了測試還借機挑事的人,語氣帶上幾分譏諷:“這位姑娘走快些,莫不是想著走慢些便能使仙骨再增幾分等級?最後也隻是誤了測試的時辰!”
台底下頓時哄笑起來,有不嫌熱鬨的人大喊:“小姑娘畢竟心性天真,仙君也需多擔待些!”
挑事聲一起,其他人也跟著附和起來。
“這小姑娘莫不是故意想擾了彆的人測試?”
“這倒不會。”有人應了句,“今天雖是最後一天,但天場測試曆來需測完所有報名者,還是很通情達理的,小姑娘估計是知曉自身資質一般般,怕丟了麵子。”
台上議論聲愈發大,身處台上的段無瑕也聽到了,她下意識就想邁了步子衝到台下大喊住口,被段裳裳一把拉住。
裳裳咬唇搖了搖頭,謝憂也遞眼神過來示意她彆輕舉妄動,到時候惹眾怒就不好處理了。
她探身見台下的大昭起初也一副蠢蠢欲動的慍怒模樣,但對方最終還是沒出聲。
現在說話怕是要起事端,還會將嶽寄歡推到眾目睽睽之下。
段無瑕猶疑一下,還是收回了步子。
底下眾人鬨了這麼些時間,嶽寄歡也剛好走到天端台上。
剛剛那名出聲嘲諷的弟子就站在她身側。
這名弟子她認得,是淩雲宗內門天饒長老座下的大弟子簡林,天饒是個古板且極有權威的老頭,這老頭曆來和其他長老仙尊不對付,可權力擺在那兒,座下的弟子也因著傲氣,其實親傳弟子傲氣幾分也無妨,但麵前這位——
未免太目中無人了些。
嶽寄歡側身朝向簡林,平靜道:“剛剛實在抱歉,我腿受傷所以走的慢了些,還望仙君多多包涵。”
她說這話是道歉,但在簡林耳中聽她這樣冷靜的語氣,又增幾分陰陽怪氣的意味。
簡林粗粗掃了嶽寄歡一眼。
麵前的人年齡不大,身著丁香色挑紗羅裙,絳唇微彎,一雙淺琥珀色眸子靈動又水潤,明明是稚氣叢生的年齡,說話時眉眼間卻帶了不經心的笑,出口的話便平添了赤裸裸的挑釁。
簡林冷哼:“你受傷同我有何關係,既上了台還不快些去測試,什麼結果都是天命注定,凡資凡骨莫要生出些不該有的心思。”
他打心底已經認定嶽寄歡就是懷了挑事的心。
見此,嶽寄歡也懶得與他爭執,懶懶道:“行。”
她往前走了幾步,想了想氣不打一處來,又回眸衝簡林一笑:“凡資凡骨?我瞧著這詞更適合仙君罷。”
這女孩兒年齡不大,眼神卻是又冰又冷。
聽了這麼一句,簡林臉色難看。嶽寄歡已將手放在測靈石上,閃爍著螢光的曜石隨她的動作發出一點微弱的綠光,還有一縷淺淡的暗黃色,光亮不是很大,幾乎是緊密縈繞在測靈石上。
見測靈石反應不大,係統眨眨眼,盯著測靈石看:“宿主,真期待即將發生的事情。”
嶽寄歡一愣:“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什麼靈根。”
係統故作高深:“不。”
嶽寄歡沒耐心猜:“什麼?”
係統嘁了聲:“你是不是和段無瑕玩多了腦子也天真了,等一下能是什麼?這波下來不是狠狠讓你裝了一把。”
嶽寄歡逗它:“唉...沒辦法,我最擅長的就是這個,習慣了,實力又擺在那兒,反應不過來也正常。”
係統:“......”
又讓你裝到了。
測靈石還依舊維持在纏繞著雙色靈根的模樣,段無瑕探頭瞄見,語氣可惜:“木土雙靈根?靈力太弱。罷了,小歡就同我一道回遙香穀。”
段裳裳與宋折鏡二人也投來略略遺憾的目光。
謝憂抿著唇,坐在椅子上沒動。
如段無瑕所言,成為丹修最好是火靈根或是金靈根,彆的不說,段無瑕自己就是火靈根,她見嶽寄歡既是雙靈根又與丹修路子不怎麼沾邊,靈力越弱資質越低,二等根骨的邊都沒摸到,想著她定是上不了選單,不如跟著自己回遙香穀做個普通弟子也好,權當找個玩伴。
簡林眉目翹出不屑的神情:“嶽寄歡,年十三,木——”
他話還沒說完,測靈石上纏繞的兩股靈光慢慢凝聚成一縷淡色白光,這縷白光輕盈而迅速地向上聚攏,隨即朝著天端台四方鋪開,幾乎籠罩住整個天端台,甚至有向台下蔓延開的跡象。
這是一瞬間的事情。
蜚瓦拔木,風將嶽寄歡眉眼間發絲儘數吹起。
她站在風中,回身對著滿眼不可置信的簡林微笑道:“簡師兄,勞煩你重新念。”
簡林沒注意到嶽寄歡這聲“簡師兄”,他根本沒心思去想嶽寄歡怎會知曉他姓簡,也沒氣力去想嶽寄歡喊他這聲師兄。
他嘴唇嚅囁了一下,強壓著心底那點驚濤駭浪,揚聲道:“嶽寄歡,年十三,風靈根!上一等仙骨!”
異行靈根本就少見,普天之下,兩隻手便可數完。
天端台後的眾人麵露驚喜,謝憂涼聲道:“她倒是有能耐。”
宋折鏡聽出他語氣中的不對勁:“怎的了?這般說話。”
謝憂臉上浮現出欲言又止的神色,他望了望正專心看測靈的三三和段家姐妹,朝宋折鏡使了一個眼神。
宋折鏡會意,有些事情到底是疑點太多,他剛剛聽謝憂詳細說了除妖那晚發生的事情。
打傷傘妖,一個人夜逃...仔細想想,嶽寄歡又剛好出現在他們麵前。
太過巧合又,三三暫且不談,宋折鏡一開始還覺得看到嶽寄歡太合眼緣,如今看來不知是不是什麼孽緣,無心給了對方一個尋仙山參選的機會,也不知是否是引狼入室...
台下也沉寂了一瞬,猛地如沸開的熱水炸開,風向倒轉得比狗追著屁股後麵跑都快。
“不是誰說這小姑娘資質差啊。”有人打著哈哈,“倒是我們眼不識珠了。”
他旁邊那人笑著推了他一把:“誰剛剛說的自己心中知曉,不過這姑娘確實厲害,單異行靈根,資質如此高,怕是會入了大宗門中做親傳。”
他話落,周圍的人頓時焉了吧唧的,目光中皆是豔羨與無奈。
台上風過,嶽寄歡早早就在簡林報出測試結果的時候轉身下了台,段無瑕顯得比她還興奮,看見白光後一步作兩步地跳下了天端台去等嶽寄歡。
宋折鏡看見她雀躍的背影,勉強把對嶽寄歡的懷疑壓了壓,打趣道:“這無瑕看來是真得找個玩伴,上了台都不理我們半分,見人家下了台,來去自如,跑的比兔子還快。”
旁邊不知有誰接了句:“她是把這天端台當成自己家了。”
“扶荔?”宋折鏡扭頭,笑道:“你今天怎麼有心情來看天場選拔?”
柳扶荔微眯著眼,懶懶打了個哈欠:“師尊催我來的,他老人家現在跑到扶搖殿中坐著等呢。”
謝憂聞言也抬了抬眼:“玄意師尊在扶搖殿中,師姑也在嗎?”
柳扶荔笑嘻嘻伸手掐了兩把謝憂的臉:“仲玉啊,好久不見又長高了,你師姑當然在。”
謝憂沒躲,任他在自己臉上揉圓搓扁,起初他還會去躲柳扶荔的手,但柳扶荔見一次就掐他臉一次,還總是笑,謝憂不好拒絕,後來也就慢慢習慣了。
謝憂嗯了聲,柳扶荔轉頭看向天端台中心,指尖點了點,不經意問:“剛剛是不是有個風靈根的小姑娘?”
“而且,這小孩兒又是誰?”柳扶荔接著側頭看了眼三三,惡作劇般又伸手去揉三三臉,感歎道:“小孩子的臉就是嫩,可惜太瘦了點。”
三三倒是意外地不躲,隨著柳扶荔在他臉上捏。
謝憂:“......”
這柳扶荔乾嘛,明裡暗裡說他臉老嗎?
宋折鏡啊了聲:“是,就是我同你說我們從羨水城救回來的那個小姑娘,這小孩名叫三三,也是救回來的。”
“你們還挺會救。”柳扶荔的狐狸眼彎了彎:“手氣真好——”
他話轉了個彎,目的性很強:“那晚上我們來推牌九吧,人好不容易這麼齊。”
眾人:“......?”
敢情你今日屈尊紆貴地來看天場選拔就是為了湊人打骨牌,話題轉的也太快了些。
宋折鏡無可奈何地笑笑:“今天選拔最後一天,事情忙完陪你玩到天亮也未嘗不可。”
“不過測試快結束了,事情還多著呢。”心思轉圜間,宋折鏡斂眸:“走吧,去扶搖殿。”
扶搖殿是位於天場東側的一座大殿,一般靈力測試後的宗門挑選就在扶搖殿中舉行,宗門挑選的人數也會在測試後立即公布,三靈根、根骨在中二等之下的人通常不在公布名單內,選來選去,真論得上資質優渥的人也不過是萬中取百,百中挑一罷了。
嶽寄歡下了台沒等名單公布,她抬腳就往扶搖殿走。
段無瑕遙聲喊她:“小歡!”
嶽寄歡回頭,段無瑕正一蹦一跳地朝她跑過來,大昭看見她們,也摸著腦袋往她們這邊靠。
“剛剛嚇死我了。”段無瑕拍了拍心口,“雖然我很想你來穀中陪我,但還是你完成自己的心願更重要。”
嶽寄歡笑了笑:“謝謝你,無瑕。”
段無瑕趕忙擺擺手,大昭也湊過來:“歡歡妹妹竟這麼厲害,倒是狠狠打了台上那趾高氣昂的弟子的臉。”
嶽寄歡道:“不過也是我走的太慢了些。”
多說無益,她避開了這個話題:“我們先去扶搖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