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隻蠢妖(1 / 1)

嶽寄歡這回反應很快。

她幾乎是反應過來的瞬間就下意識起身攬住站在她身前麵露驚恐的小孩,這孩子雖然看著比同齡人沉著冷靜些,可畢竟是個幼童,還剛失去家中親人不久。

瞥了眼被她翻得雜亂的枯草堆,嶽寄歡上下打量了一圈神廟內部,她之所以今晚來神廟躲著,就是想著這神廟裡的老祖宗能發揮點庇護的作用,沒想到自己居然這麼倒黴,剛躲進來邪祟就在外麵作亂。

慌亂間,嶽寄歡聽著廟外尖厲求饒的叫聲,突然有些遲疑不決。

她知曉剛剛邪祟殺了無辜的人,對她來說除魔衛道這四個字深入骨髓,可現在她有心無力,能讓自己和這小孩活著都是件頗為棘手的事情。

生死有命。

空氣中那股惡心的味道越來越濃,當務之急,嶽寄歡隻好繼續四處掃視整個廟,縮在她懷裡發抖的小孩突然扯了扯她的衣袖,手指著一個方向道:“這裡。”

她順著小孩手指的方向看去,自己剛剛躲藏的草堆夾雜在神像與後牆壁的中間,此刻,那堆一團亂的雜草堆後赫然露出一個狹小的洞,這洞剛好被廟門縫隙中的月光照到,勉強能看出個輪廓,洞邊是幾塊搖搖欲墜的磚石,一掰就掉。

係統很驚喜:“宿主,這小孩還真有用,你快去扒開那個洞,檢測到了,是條暗道。”

嶽寄歡也不磨嘰,撲上去邊扒邊問:“通往哪裡?”

係統說:“不知道,但是有出口,而且暗道快塌了,隨時可以破牆逃跑,很方便。”

嶽寄歡:“......你真是有用但不完全有用。”

她不再搭理係統,而是快速把邊上掩蓋著的磚石通通扒開,小孩也蹲在旁邊扒,洞口很鬆,兩人扒的很快。

嶽寄歡一縮就鑽進了洞內,她朝還蹲在洞口的小孩招手:“快進來。”

小孩吞吞吐吐:“我...”

嶽寄歡見她磨磨蹭蹭,懶得聽廢話,她伸手一把將小孩扯進洞中,這洞雖然不大,但勝在嶽寄歡和這孩子身形瘦小,塞下兩個人勉勉強強。

嶽寄歡扒拉了好些枯草堪堪將洞遮住,鼻息間屬於邪祟的味道越來越濃重,她不敢磨蹭,遮好洞口就帶著小孩往洞裡爬,小孩這時倒是乖乖的跟在她身後了,不磨蹭也不鬨。

嶽寄歡想自己還是有些好運的。

她們二人帶一統剛往洞裡爬了沒幾步路,廟門口就傳來重物拖拽的聲音。

係統趴在嶽寄歡肩上,示意她先彆爬了,這次入廟的是真的妖,妖的感知能力很強,萬一被發現就完蛋了。

嶽寄歡側身緊緊抱著小孩縮在黑暗的洞裡,靠著牆,她指了指自己的嘴巴,讓小孩千萬彆說話。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鼻息間湧入一股濃鬱的血腥味,外麵傳來窸窸窣窣的說話聲,聲音不大,隱約能聽見“有人”、“心臟”之類的字眼。

係統警鈴大作:“傘妖。”

嶽寄歡緊張起來:“你是說現在在廟裡的妖怪是傘妖?”

係統有些磕巴:“嗯,傘妖感知最敏銳,自身卻最無情,被逮到會被它用紙傘穿心的。”

嶽寄歡神色僵硬。

她上輩子還偏偏就沒遇到過傘妖這種妖怪,隻在一些妖怪名錄裡翻到過,當時聽大師兄宋折鏡和她講羨水城一事時,宋折鏡隻說:“麵對傘妖這種妖怪,千萬不要感情用事,暴力解決最好,不論男女,傘妖無心,封住它的感知後殺掉便無事,傘妖不過是種平常的小妖罷了,倒也無需害怕。”

封住感知?

是不是擾亂對方的感知也可以?

嶽寄歡想著待會如果被發現要如何應對,但身子卻不敢動一點,生怕被發現。

外麵的說話聲停歇片刻,又講起話來,聽著像一男一女,愈講聲音愈發大。

嶽寄歡聽得心驚膽戰,她這會兒隻希望宗門的人來得快些,不管誰來也好,哪個宗門來的也罷,能把整個羨水城和她救出去再說。

她現在腦袋一團亂麻,外麵卻徹底安靜下來。

嶽寄歡的神經繃成一根弦,不敢鬆懈半分,她靜靜等待著,懷中如幼貓一般的小孩也屏住了呼吸,揪著她衣領不放。

又過了一會兒,外麵終於響起女人的嬌笑,那女人嗓音婉轉柔順,細聲細氣:“哎呦,說起來今個兒這廟中還躲藏了兩隻小兔子,不乖得很,扶音,你我二人來玩個遊戲怎樣?”

被稱作扶音的傘妖是個男子,聲音清淩淩的,溫柔道:“好,什麼遊戲?”

嶽寄歡聽到兩人的對話就知道自己肯定是被發現了。

廟中開始響起腳步聲,由遠到近,還有清脆的鈴聲作陪,如果不是在這樣的環境下,嶽寄歡甚至覺得這響鈴音甚是動聽,可現在,她隻覺得是催命符。

女妖笑道:“我們來玩——”

鈴鐺聲搖晃得愈發急,女妖的聲音愈發魅惑。

嶽寄歡抱著小孩,捂著嘴不敢出聲,她一隻手摟著小孩,一隻手撫上身後的牆壁,和係統說的一樣,磚石很鬆很脆,但帶著點被雨水浸透的潮濕感,格外鬆軟。

她又抬頭瞄到圓拱狀的石頭頂,自己還可以隱約看見有微弱的月光流進石縫,嶽寄歡心下了然,這暗道蓋的很淺,估計是挖了地下的一半,露出地麵的暗道頂用了泥巴和弄的磚石來封,上麵蓋了些花花草草之類的東西掩蓋,直通廟外,城南郊沒什麼人來,不易被人發現。

嶽寄歡心裡有了打算,那女妖的聲音卻已如雨水般將她渾身淋個濕透,泛著幽光的雙眼出現在洞口掩埋的枯草縫隙中。

“抓、兔、子。”

“轟——”

話音剛落,嶽寄歡就薅著小孩用力向側牆撞去,牆壁如她所想鬆軟的不成樣子,她也用了十足的力氣,牆壁轟然倒塌。

嶽寄歡抱著小孩在坍塌的一大堆泥巴碎石裡滾了幾圈,滾出了神廟外,她顧不得身上擦破的疼痛,站起身拎著小孩後領從碎石堆裡鑽出來,拚了命地往東邊跑。

東邊的柏山小道是羨水城連接山上幾大宗門的唯一路徑,如果她能在路上遇到宗門下來的人,那還有得救,順帶能完成任務。

廟中那兩隻傘妖似是沒想到躲在這裡麵的二人竟當著它們的麵撞碎牆壁滾了出去,不知是被嶽寄歡這一舉動嚇到還是如何,兩隻傘妖盯著洞口,一時間竟沒有及時追上來。

暗道塌了,廟中連著暗道的的一大塊牆壁也跟著塌下,牆壁破開一個陰森的大口,係統回頭,顫顫巍巍地蹲在嶽寄歡頭上,告訴她:“宿主你是不是用力太猛,牆被你撞碎了一個巨大的口,像妖怪的嘴,還有——”

係統瞄了眼被嶽寄歡拎在手裡的小孩:“宿主你真是臂力驚人。”

“再不拎著跑就真被妖怪吃了。”嶽寄歡揪著小孩,頭上頂著鵪鶉一樣的係統跑得飛快:“再說這神廟純純豆腐渣滓建的,比紙還薄,要是裡麵供著的那幾位知道自己的廟建造如此垃圾,肯定把這廟,不對,這塊地踏的寸草不生。”

係統:“......”

嶽寄歡不搭理係統了,十三歲的身體畢竟精力有限,能少說話就少說話。

身後的恐懼如蛇般不斷朝她爬來,她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一路飛奔,等到跑到喉嚨都溢出鮮甜的血腥味,嶽寄歡才意識到,她的體力耗儘,快要跑不動了。

此時她已經到了柏山小道前不遠的樹林裡,再堅持一刻鐘不到就能穿過樹林到達小道。

奔跑間,一些如針一樣的細長尖銳物猛然紮到嶽寄歡腳邊,深深插進泥土。

傘妖追上來了。

凡人之軀跑得再快再遠,好像也隻是徒勞。

嶽寄歡被嚇了一跳,轉身躍進了一棵較為粗壯的樹後,手裡揪著的小孩隨著她的動作滾到地上,二人摔倒在地。

麵對近在咫尺的危險,倒在地上是一件很被動的事情,嶽寄歡三兩下起身把小孩拉起來背靠樹乾躲藏,她側頭瞄了眼剛剛那些插進泥土的硬物。

是枯草。

是嶽寄歡藏身神廟中用來掩蓋自己的枯草。

纖脆的枯草在妖的手裡變幻地堅硬無比,嶽寄歡非常絕望,她今晚有很大的幾率被這樣的枯草插個對穿,心臟還要被傘妖當作烤串一樣串起來,想想就痛到令人麵目猙獰。

“小兔子跑得挺快。”女妖笑得肆意,“今晚真幸運啊扶音,我們好久沒見到這麼有活力的心了。”

扶音說:“阿桑,要我替你取來嗎?”

“我要自己抓來。”女妖阿桑盯著嶽寄歡二人藏身的樹乾,一步步朝樹乾走近,“溜著獵物玩,這樣才最有趣。”

樹乾後。

“係統。”嶽寄歡喘著氣,靈光一現,“商城能不能賒賬?”

係統也不廢話:“賒多少?”

嶽寄歡咬咬牙:“十張起爆符。”

“一百積分。”係統直言,“鑒於這是重生後第一次賒賬就不要你利息了,任務成功的獎勵剛好一百積分,自動抵扣。”

“是否要兌換?”

“是。”

嶽寄歡手裡閃出一遝朱砂黃紙。

小孩看見了,平靜的麵孔上露出幾分驚訝。

嶽寄歡一隻手比了個噓的手勢:“想活就安靜,這是很常見的術法,彆大驚小怪。”

小孩捂著嘴點點頭。

說話間,察覺到傘妖的靠近,嶽寄歡沒回頭,她另一隻手將符咒撚起,揮手憑空往樹乾旁邊一貼——

“啊——!”

起爆符真實傷害不大,主要是發出的聲音很大,對付傘妖剛好。

湊近她們的女妖頓時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嶽寄歡能聽見對方往後跌落的腳步摩擦聲,見傘妖被起爆符巨大的聲音傷到,她再次起身拎起小孩飛快往樹林深處跑。

夜晚,這片樹林起了薄薄一層霧氣,慶幸的是沒有瘴氣,嶽寄歡一邊跑一邊將幾張符紙貼在錯落的樹上,她飛身在幾棵樹間來回躥,手裡的小孩被她晃動的身形弄的有些暈,弱弱說:“姐姐,我暈。”

嶽寄歡貼完最後一棵樹,把小孩放下給她指了個方向,叮囑道:“那我不揪著你了,你跑得動就快往這邊跑,遇到人了就趕快喊來救我,聽到沒?”

見小孩有些遲疑,嶽寄歡凶巴巴把她往樹林一推:“你不是習過武嗎,彆害怕,快點去!要不然我們都要被妖怪吃掉了!”

小孩聞言倒退了兩步,轉身朝嶽寄歡給她指的方向跑去,她跑的很快,須臾間就消失在嶽寄歡視野裡。

見小孩跑了,嶽寄歡鬆了口氣,扭頭看向剛剛她穿梭過的樹林。

女妖阿桑即使被她剛剛那張符傷到,也帶著男妖扶音極快追到她身後,身影一紅一白,像兩隻柔滑的長綢緞。

落地,兩妖一人之間不過隔著一塊空地的距離。

阿桑笑盈盈:“小兔子,你要跑到哪裡去?”

嶽寄歡睜大眼睛裝可憐:“我不跑了,漂亮姐姐可不可以不要殺我?”

“我很漂亮嗎?”阿桑還是那副笑臉,她一隻手捂住自己的耳朵,“嘴真甜,要是你剛剛也這麼說就好了。”

“可惜你非要往我身上扔些小玩意兒,解決完你我就去抓另一隻小的,把你們的心肝兒串成一串。”

阿桑攤開另一隻手,手心是揉作一團的黃色起爆符,她撚著變成紙團的符紙,朝嶽寄歡麵門直直彈過去。

嶽寄歡假裝害怕地一縮,她微微側頭,紙球剛好從她臉頰邊刮過,一道溫熱的血隨即順著臉頰流下,流過她唇邊。

“傘妖姐姐。”嶽寄歡露出一個膽怯的表情,“對不起,我認輸,我剛剛跑的很累,跑不動了,現在我站在這兒,你要我的心就來拿吧。”

阿桑性子急得多,見嶽寄歡服軟,笑著就要上前,她一身嫣紅散紗裙在夜色流風中翻飛,手中畫了粉櫻落花的紙傘隨動作飛舞旋轉,嶽寄歡站在原地,靜靜看著對方朝自己襲來。

生死攸關之際,扶音出傘擋住了阿桑。

阿桑不高興道:“扶音,你這會兒裝什麼憐香惜玉?”

扶音淡淡看了眼嶽寄歡:“普通小孩怎會知曉你我二人是傘妖,反應快還會用符,符陣相依,阿桑,前方怕是早已被她畫了法陣,莫要中計。”

阿桑一愣,收了傘落回原地,看向嶽寄歡:“小小年紀如此有心思,還真是顆七竅玲瓏心。”

嶽寄歡見對方看出來了,也懶得裝,麵上那抹懼意也逐漸消散,隻是冷聲道:“多謝誇獎,我算不上什麼高明的手段,隻是你蠢。”

“你——”阿桑被嶽寄歡罵的一嗆,扶音趕忙扶住她,嶽寄歡見阿桑急,歪了歪頭:“傘妖哥哥倒是比你聰明些,知道我在此布了陣,給你們下了計。”

“不過,”嶽寄歡露出一個天真無邪的笑,“我布的可不是法陣,隻是用符咒做了個簡單的符圈,就在你們腳下,兩隻蠢妖。”

“你們要我的心,而我要的,是你們的妖丹。”

“起爆符,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