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快(1 / 1)

暖玉推門而入,笑嘻嘻地打趣道:“坊間傳聞黑貓吉祥,不如許個願,看看是否真如坊間所言。”

陸思訓笑而不語,倒是聽雨搶先開口道:“前些日子郡主想要天蠶絲,若是真得了,我便信這個傳言。”

陸思訓低頭揉了揉懷中安靜的貓仔,上一世,真叫謝承弄來了天蠶絲,聽雨許的願望,她現在便能知道結局。

“時辰不早了,小姐早些睡下吧。”暖玉說著便想將陸思訓懷裡的貓仔抱走,不料小貓卻死命地鉤住陸思訓的衣裳。

午後剛畫了契,取了名,聽雨見衣裳勾出了絲,大聲叫著它的名字嗬斥道:“踏雪!乖一些。”

陸思訓揉一揉它的雙耳,壓低了聲音,含笑問它:“是不是想和本郡主一起上榻。”

這小貓“喵”了一聲,聽雨雖滿心不願,最終還是在陸思訓的枕邊鋪好了暖墊子。臨睡前,她揉著踏雪的臉,一再叮囑道:“要乖一些,若是讓郡主睡不好覺,我一定跟你沒完。”

踏雪輕聲“喵”了一下,似在表示明白,還用腦袋蹭了蹭聽雨的掌心。

聽雨的心頓時軟了,也不再多言,隻是低頭替陸思訓掖好被角。

暖玉吹滅了燭燈,和聽雨一起到外間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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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陸思訓收拾妥當,披上鬥篷出了府。

近來她睡眠不佳,常常夢魘纏身,醒來後滿頭冷汗,周身疲憊。

於是不再策馬,而是乘坐馬車去往茶樓。

倚著車窗,閉目小憩片刻,試圖平複胸中翻湧的情緒。

先皇極愛品茶,此風吹至民間,京城內大大小小的茶樓不勝枚舉。

此時去的這間,便是常接待宮中貴人的“問茗樓”。

雖地處鬨市,卻獨具一份清雅,是權貴們閒談密議的首選之地。

馬車穩穩停在茶樓門前,陸思訓下車,抬頭看了眼樓上的牌匾,木質匾額上刻著的三個字筆鋒遒勁,透露出茶樓底蘊深厚。她唇角微微揚起,隨即步履輕盈地走了進去。

茶樓二樓最靠裡的一間包廂內,七皇子謝承和藍田郡主薛元璟早已等候多時。

她站在門前,心不由跳得極快,極為緊張。

她攥緊鬥篷邊緣的毛絨,指尖微微發白。心跳得極快,喉頭像被什麼梗住了一般,努力深呼吸,才將湧上心頭的情緒壓了下去。

深呼吸一口氣,推開眼前這扇門。

推開門,陽光正從窗口潑灑進來,打在包廂中桌椅上的塵埃被揚起,細小的顆粒在陽光中閃著柔和的光點,晃得她一瞬間有些恍惚。

陽光一照確是滿室的光點。

室內,謝承正將一匹天蠶絲舉在陽光下欣賞,絲質輕薄,泛著瑩潤光澤。他聽到門聲,抬頭看見陸思訓,立刻眉眼彎彎地招手:“思訓,你前些日子想要的天蠶絲,給你弄來了!”

薛元璟揚起笑臉,衝她說:“怪不得思訓想要得緊,所聞不如一見,這天蠶絲真是美極了。”

說罷又站起身,將那天蠶絲在陸思訓領口處比劃,語帶讚歎:“這布料果然如傳聞一般,真是絕美。極為襯我們思訓。”

陸思訓卻走神兒回想起從前。

前世那段混亂的歲月裡,七皇子本就無心奪嫡,是她硬要讓他攤這灘渾水,直到謝承一場大病後,坦白的告訴她:“總不能每個人都有雄心壯誌吧,那天下豈不是大亂?”

她終於罷休。

也就是那時二房乘虛而入,與四皇子配合,極力地演戲激怒她,讓她氣極,並放下誓言要與謝邈不死不休。

同時四皇子對她溫柔至極、百般體貼,大有將她奉為在世菩薩之感。

她腦袋一熱,便要與四皇子成婚,誰都來勸。

七皇子勸,薛元璟勸,父親母親勸,兄長也寫信來勸。

無用,最終隻好允了這樁婚事。

可是在成婚禮的前一日,太子還是來勸。

她那時剛成完上頭禮,謝邈卻突然出現。

若是往日,她自然是沒好氣,但那一晚她自覺找到了一生歸宿,往後又說不準會奪嫡成功力壓他一頭,於是倒有幾分閒心聽他能說些什麼花來。

誰料他上來第一句就問她:“非他不可嗎?”

謝邈應該是極怕她二人的強強聯手的,他的一雙狹長的鳳眼略顯淩厲,眼尾微微上挑,卻因思慮過度,眼底一片烏青。

見他維持不住往日淡泊的模樣,她這才解氣。

陸思訓極為得意,勾起嘴角:“怎樣?見到如今這一幕,這回真害怕了吧?”

他輕輕地嗯了一聲,陸思訓不給他說話的機會,接著說道:“你覺得你的阻撓有用嗎?我是不會聽宿敵的“忠告”的。”

謝邈說:“如果你是為了氣我,不要與他結婚,明日我會……”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氣你?並不是,我是為了贏過你,你且等著。“

“你已經贏走我很多了。“

她壓低聲音:“不夠,殿下的皇位我也要贏走。”

“你想做女帝嗎?如果你……”

他總是想將什麼都給她,可落在陸思訓眼裡,這就是不將她放在眼裡。

陸思訓不耐煩了,打斷了他:“殿下總是聽不懂我說話,我心悅於謝儼不行嗎?太子殿下請回吧。”

他的臉色突然變得慘白。

陸思訓不理,說完轉身往閨房裡走。

第二日謝邈病重,陸思訓自覺是雙喜臨門。

隻是從那日之後,她隻記得他越來越憔悴,越來越憔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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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及前世對奪嫡並不感興趣的七皇子,卻在她的強迫下參與那嗜血的廝殺,心裡便覺得無顏麵對與他。

於是陸思訓自然心情不佳,隻能勾起一個很勉強的笑。

謝承與薛元璟對視一眼,察覺出她的不對勁,卻不知發生了何事,隻是趕忙將手中的布匹放下,拉著陸思訓坐了下來。

“怎愁眉不展?何人惹你不快?”

陸思訓隻是搖搖頭,暗罵自己重活一世還是如此脆弱,她努力平複心緒,開著玩笑對謝承說:“我還以為此生都不能與你在宮牆外相見了。”

謝承聞言一怔,旋即嘿嘿一笑:“倒也沒有如此十惡不赦罷。”

所說陸思訓如此回應,薛元璟卻不相信,仍是問她:“ 是不是陸府中有何人惹你不快了?”

陸思訓微微一愣,心中有些驚訝。她前世隻覺得自己在府中的種種遭遇是因自己愚鈍,沒想到薛元璟竟能輕易洞察這些內情。

薛元璟見她這表情就知道了,輕哼一聲:“彆以為我就如此愚鈍,昨日賞花宴上一事可是鬨得沸沸揚揚,你那姐姐定然不是好相與的。 ”

說著,薛元璟將陸思訓拉近幾分,語重心長道:“你莫要再傻下去。陸府那些人,一個比一個難纏。”

謝承見氣氛有些沉重,忙岔開話題,謝承邊疊著那一大匹天蠶絲,邊喚暖玉進來取走。

暖玉看那一大盒布匹也笑了,謝承倒是奇怪:“怎笑得如此? ”

暖玉抿嘴一笑,將昨夜府中丫鬟們關於天蠶絲和“黑貓顯靈”的打趣說了出來。

謝承也笑得開懷:“ 竟有如此說法,可惜這可不是黑貓顯靈,昨日晚邊太子殿下就將此布賞了給我。”

“咦。 ”前世陸思訓雖知謝承是替她弄來了此布,卻因當時滿城風言風語,說她仗勢欺人,她因此鬱鬱寡歡。

於是對此布也並不上心,到手後將它鎖進庫房,再未動用。

在日子極為艱難時意外打開,隻是因為年頭久了,卻發現布料已脆得輕輕一抖便成齏粉,湊巧的是那玉貓也是那時掉落出來的。

謝承卻誤會了她的驚訝,暗道不好。

陸思訓向來與太子不對付,曉得是太子賞來的,說不定便決心不要這幾匹極好的布了。

但不知怎麼回事,隻是輕輕歎了口氣,重新回神,將兩人拉到一旁開始正事。

她二人不知是何事,隻是見陸思訓難得提到太子時沒有鬥誌昂揚地要求謝承奪了他的嫡,便足夠喜不自勝了,立刻老老實實地往陸思訓身邊湊。

直到陸思訓在她們耳邊將計劃講完講完了,三人便哈哈大笑。

大笑之餘,薛元璟還有些欣慰:“想不到你還能想出這種法子。”

幾人又探討了一會兒細節,薛元璟和謝承因為幻想而神遊。

陸思訓喝了幾口茶,卻覺得心口發堵,起身走到窗邊,推開窗透氣。

窗外街市熙熙攘攘,她本不欲多看,卻一抬眼,正好撞上對麵茶樓包廂內一雙含情的目光——四皇子謝儼。

謝儼雙眼多情,從前每每視線交彙,他總略略低一低眼睫,再抬眼用那對含情目光盯著她。陸思訓呼吸一窒,如此神情的眼神,與日後如同野獸般對豎瞳重疊。

她連忙深吸一口氣,克製住湧上心頭的情緒,微微點了點頭,隨即迅速移開視線。

她慢慢地將眼前放空,心中一再告誡自己:絕不能流露出絲毫破綻。

謝儼在不久後就會開始為她設局,此刻的他心思縝密,絕不能讓他發現破綻。

隻是沒過一會兒,房門外傳來了敲擊聲。

這時,房門傳來輕輕的敲門聲,侍衛低聲稟報:“郡主,門外有一位公子求見。”

陸思訓背光而立,看不清神色,謝承和薛元璟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出了幾分疑惑與警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