閉眼等死(1 / 1)

百妖解 餘青浣 4227 字 3個月前

“忍一下!”阿嬋的聲音傳來。

小魚妖感到元神正在被生生撕扯剝離,痛得哇哇大叫:“你不是說一下子就能送我走嗎,騙子!”

“少廢話,忍著!”阿嬋怒道。

心痛,真的很心痛,她的淩焱雙珠就這麼廢掉了。

這顆“淩焱雙珠”可是她花了六年的時間,才在炎水犯冰淩的時候找到的河底靈寶,冰淩劃傷脖子險些送了命,費了那麼大的功夫,真是有點心痛……

眾人眼看著天火炙烤那可憐的魚妖,心有不忍,卻也無可奈何。

剛才他們看見阿嬋在離天火很近的地方略作停頓,拋出了一個珠狀物。

那顆珠子速度之快,直接刺穿烈火,進入了魚妖的體內。

天哪,這下怕不是直接死了,眾人閉起眼睛不敢看魚妖的結局。

***

胖頭小魚妖此刻經受著撕心裂肺的劇烈痛楚,隻能安慰自己,算了,再忍一下,可能死就是這麼痛苦,隻要小寶的魂魄完整就好了。

它緊閉雙眼等死,眾人卻見阿嬋繼續朝著火中艱難走去,纖細的身影仿佛隨時會被天火吞沒,她長長的霧嵐裙角向後揚起,仿佛一隻撲火的飛蛾。

眾人的心又跟著揪起來,不知她去乾什麼。

在距離天火更近的地方,阿嬋又拋出了一顆珠子。

那珠子在夜空中迅速膨脹、變大、閃耀著白金色柔和光芒,像一個巨型半透明蠶繭,就這樣把魚妖包裹起來,和烈火隔離開來。

夜空之中,這奇譎詭麗的一幕,讓眾人一時間忘記了呼吸。

隨即,他們看到,一個小小的蠶繭包裹著一團小小的白色,慢吞吞地從魚妖的體內剝離出來,但奇異的是,魚妖的身體並無破損。

小的蠶繭,越過大的蠶繭,衝破天火,緩緩飛到阿嬋手中。

阿嬋將其拋到空中,甩出一遝黃符,朗聲道,“天道大德,諸神護.法,魂魄歸位!”

隨著阿嬋的手勢,空中的小小蠶繭出現了一道裂隙,一遝黃符自動列陣,仿佛鋪了一條路似的,引著那一小團白色慢慢隱入小寶的身體。

小寶青紫灰敗的臉上睫毛微動,慢慢張開了眼睛。

“活了!孩子活了!”

“天哪,他他他……竟然坐起來了!”

“真神了嘿!”

“孩他娘你看見了嗎,小寶活過來了,哎哎彆暈啊!”

眾人難以置信到眼珠子差點蹦出眼眶,小寶的父母尤為激動,病中的母親甚至直接激動得暈倒了。

小寶醒來,睜開眼,就看到眼前天火逐漸熄滅,被蠶繭包裹的魚妖黑糊一團,平癱在地上,半死不活,他連忙跑過去將魚妖捧起來抱在懷裡,滿眼擔心。

“放心,死不了,洗洗還能要。”耳畔傳來阿嬋沒好氣的聲音。

“我的淩焱雙珠親水隔火、保魂續命,可惜就是,唉不說了......”

小寶循聲望過去,就看到阿嬋長出一口氣,一屁.股坐在地上:“熱死我了!”

她手裡掰扯著剛才收回來的兩顆珠子,雙珠已無瑩白光澤,變成死氣沉沉的普通鵝卵石樣,隻是形狀各有微微凹凸,但對在一起,可以完美互相嵌合。

先前被阿嬋護著的邢娘子,想要過去給她送點水和手帕擦一擦。好好一個小娘子被熏得如此焦黑,實在看不過去了。

但她的夫君害怕火還會無故燃起,示意她待在原地,他去。

結果,卻被霍彥先搶先一步拿了自己的水囊給她,並且遞給她一塊沾濕的手帕。

阿嬋順著伸過來的手,看到了霍彥先平靜無瀾的臉,微微一怔。

“霍大人,你人真好!”阿嬋焦黑一張臉,笑出一口白牙,伸出大拇指給他比了個“棒”,拿過水囊大口喝起水來,然後跑到河邊拿著帕子旁若無人地洗起臉來。

洗完擦乾,她抬頭看了看天,果然雲散天開,滿天星鬥重現夜幕之下,星星點點煞是好看。

眾人的焦點全在複活的小寶、燒糊的魚妖身上。無人注意的祭台邊,一道黑影竄了過去。

***

月上中天。

一番跌宕起伏的折騰後,人人疲憊,但該捋清楚的事,還得捋清楚。

小寶腦後的傷本來致命,但幾乎被胖頭小魚妖輸送的大半修為治愈閉合,所以魂體歸位後,他立刻就能活蹦亂跳,說話行動與常人無異。

小寶的父母領著兒子,跪謝阿嬋引魂複活之恩。

阿嬋心安理得地受了,走到許長老麵前陰陽怪氣:“如何,檢驗一下小寶魂魄全不全,可彆一會兒再缺點什麼,又冤枉我偷魂。”

許長老已經被阿嬋接二連三的身手震撼,心知此女方術強他百倍,要想害人完全可以做得神不知鬼不覺,沒必要用“殺魂做蠱”這種普通方士都看不起的下作手段。

這個村子裡,許長老最為年長,比村正威望還要高,他檢驗後一句“魂魄確實完整”,徹底打消了阿嬋“殺魂做蠱”的嫌疑。

阿嬋指著胡三郎和他母親的鼻子罵道:“就因為有你們這種敗類,一句真憑實據都沒有就血口噴人,這村裡有多少年輕貌美的小娘子被你們隨意誣陷是蠱師,被全村人孤立,活不下去遠走他鄉的,還有像我這樣差點被獻祭冤死的。霍大人、縣令大人,你們可要好好查查!”

胡三郎還沒說什麼,倒是他的潑辣母親不乾了:“好你個小娘子,就算你沒有下蠱,難道你沒有每天故意在他眼前晃來晃去勾.引他?還把我兒子推進臭水溝,縣令大人,這點我可沒有胡說,村裡好多人都看見了!”

阿嬋氣笑了:“是個小娘子都勾.引你家兒子是吧?我怎麼不知道原來大娘你還瞎了眼,你要不要看看你兒子長什麼德行,有什麼值得勾.引的!

而且我晃來晃去怎麼了?就算我不捉妖,這村裡的路我愛晃幾圈晃幾圈,你管得著嗎?

倒是你家兒子跟個色.坯轉世一樣,路過一個小娘子都要盯著人家從上到下打量一番,我隻不過略施小懲讓他跌進臭水溝,早知道就該把他投河喂魚!”

小寶懷中的魚妖垂死病中驚坐起:“不要投河,不要投河,臟了河水!我不吃!我不吃!”

胡三郎氣個半死,但他在阿嬋那裡吃過苦頭,又剛見了她的本事,生怕她真將他投河,敢怒不敢言。

原來是從這裡結怨的,霍彥先終於明白了。

大概就是阿嬋懲戒胡三郎的登徒子行為,被他記恨,正巧小寶出了事又丟了魂,村裡一直有蠱師殺魂做蠱的傳言,所以胡三郎就趁勢誣蔑阿嬋,給她扣上妖女的帽子,想要伺機報複她。

阿嬋還想罵個痛快,霍彥先攔住她:“現在還有更要緊的事情,謀害小寶的凶手,要趕緊找到,或許還會害彆人。”

她一想也是,那個盧七娘還下落不明,於是過去問小寶:“你知道是誰害了你嗎?”

小寶搖了搖頭,說出他被害當晚的情況。

原來那天,小寶在集市上將胖頭小魚妖放生後,被那個頑劣小童的父親一頓胖揍,打得鼻青臉腫,眼前發黑,不僅把他身上的錢全部拿走當做賠償,還抱怨說錢太少都不夠賠的。

雖然慶幸小魚妖總算是逃掉了,但小寶沒了錢,家裡的東西根本不夠全家吃。

他在父母麵前,隻能假裝白日在野外跌下山坡丟了錢心情不好,不想吃飯,夜裡趁父母睡著時,偷偷去野外撿一些菌菇柴草換錢。

傳說林中鬨疫病,平時沒什麼人敢去,他大著膽子進去找了一圈,沒什麼收獲,最後摸黑到了河邊。

突然,小寶隱約聽到有女子在低聲哭喊,好像是被捂住了嘴所以聽不真切。

緊接著,有什麼東西從河邊土坡上掉到了他腳後跟,他想轉身抬頭看,但還沒來得及轉頭,腦後便遭到了重擊,失去了意識。

等小寶講完,阿嬋問:“所以你身上的淤青外傷,是被那個小童父親打的,不是凶手所為?”

小寶點點頭。

“村正大人、許長老你們聽到沒有,不是我虐待的小寶。殺魂做蠱、虐待,全是莫須有的罪名,下次你們要把哪個“蠱師”小娘子投河之前,記得先招魂回來問清楚哦。”

阿嬋不放棄任何一個可以諷刺挖苦他們的機會。

村正和許長老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層層積攢了一輩子的臉皮都在這一晚上被阿嬋扇薄了。

還挺記仇的。霍彥先無奈勾了勾唇角,但是挺好,他們繡衣察事司就喜歡這種記仇的人。

他收回思緒,接替阿嬋問小寶:“你沒有看到凶手,那還記得是在哪裡遇害的嗎?”

小寶用手指了一片地方,霍彥先前去查看。

河邊有一個被蘆葦掩映的土坡,坡下的石塊間隙確實找到了微量的血跡,如果不仔細看,很可能被忽略掉,看來是被人處理掩埋過了。

他想到小寶說,聽到女子哭喊,聯係先前邢娘子所說的盧七娘下落不明,這就很可能涉及到另一樁案子。

但隻要不是精怪而是人為犯案,那就撞到繡衣察事司的擅場了。

“大人,我們來了!”剛巧,楊奉安領著繡衣察事司司眾來了。

早在阿嬋將魚妖弄上岸來,河水恢複平靜的時候,楊奉安就知道他們妥妥是要在此渡河不改道了,得到上司肯定的答複後,他一溜煙跑去放了信號,讓餘下司眾全速趕過來。

“來得正好,把土掀一遍。”霍彥先揮手一指,劃定了幾個可能的作案範圍,安排司眾乾.他們最得心應手的活計——地毯式搜索。

薛縣令拿著小寶身上的衣服排查了一圈,沒什麼收獲,過來找霍彥先彙報,順便又見識了繡衣察事司的變.態作風,心想這下又是哪個凶手要倒黴了。

果不其然,彆看這回繡衣察事司來的人數不多,但都以一當十,他們如風卷殘雲蝗蟲過境般,將周圍可能犯案的區域迅速掀了一個遍時,天都還沒亮。

果真讓他們找到了盧七娘的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