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光下,江蘺見長溪和長煥正站在籬笆外,便回頭迅速將井水拉了上來倒入盆中,隨後朝江蘿道:“你先洗手!”
說罷江蘺就要上前,江蘿卻拉著江蘿的衣角低聲說道:“阿蘺……你又要走嗎?”
江蘺拍了拍江蘿的頭,示意她先洗手才走向長溪和長煥,江蘺並未開門,隻站在籬笆內問道:“你們怎麼來了?你們跟蹤我?”
長溪俯首一禮,江蘺本還對他們救自己心存感激,現下見他們這般,便生氣道:“你們到底要做什麼?”
長煥似乎在忍著脾氣,“都說了要你跟我們走,你知不知道要是境魔衝破帝江鏡的封印,六界就要遭難了!”
江蘺正在氣頭上,回道:“那和我有什麼關係?都說你們找錯人了!”
說完江蘺回頭走到已經洗完手立在井旁的江蘿身邊,將她手上的樹藤手鐲摘下,又回到籬笆邊舉到長煥麵前道:“把你們的東西拿走!我們就不招待了!”
長煥並未去拿,隻雙手握拳盯著江蘺,像是在壓製著怒火,一旁的長溪看著江蘺思量了片刻,“江姑娘,即使你不是若華,可現在六界需要你,能否請你跟我們走一趟?”
江蘺轉頭看向長溪,氣也消了大半,猶豫了片刻,“我就是個普通人,連你們修仙之人都沒辦法的事,我能有什麼辦法?你們早點回吧!”
說著江蘺隔著籬笆拉過長溪的手,一股寒意直往自己手上鑽來,江蘺一驚,隨即強壓著心中恐懼將樹藤手鐲放到了長溪手上就立即回頭走去。
心中驚嚇未定的江蘺忽然聽見遠處傳來一個小姑娘的呼喊聲,“阿蘺!阿蘺!”
江蘺回頭看去,夜色中看不清那人,不過聽著聲音便知那是小桂花,叫聲急促,定是有什麼大事,江蘺便顧不得心中的駭懼,一邊高聲應著一邊打開籬笆衝了過去。
小桂花一路跑的很急,差點摔倒時江蘺扶住了小桂花的手,小桂花氣喘籲籲,抬頭後雙目皆是淚花,急急忙忙說:“阿……阿蘺……爺爺他……他……”
小桂花說話斷斷續續,江蘺一聽便也明白了,回頭朝江蘿和已經聽見聲響出來的眾人道:“拿我的藥箱來!”
說完江蘺便往村裡跑去,琥珀見狀熟練地找出了江蘺的藥箱,出了籬笆後看了一眼長溪和長煥便上去扶住了小桂花快步往村裡走。
眾人也看見了籬笆外的二人,江蓴上前將院中的江蘿護在身後警惕地看向兩人,長溪和長煥互相看了一眼,長煥便跟了上去,長溪朝院中三人拱手一禮,也跟上了長煥。
江蘿探出半個頭,看向江蘺跑去的方向。
村中雖有三十四戶人家,又處在草藥豐富的深山,卻沒個會醫術的,連會識字的一隻手都能數得過來。
不過也因這山中靈氣,吸引了一批修仙問道之人來這深山修煉,因此早年間江蘺便認識了一個遊醫,給對方采了半年的草藥,又送了半年的飯菜,才得以跟著學了些皮毛和識了幾個字。
有次村中一位大爺患了石勞,去縣城請的大夫不願走這麼遠,大爺也難以走到縣城,因此江蘺借著遊醫留給自己的幾本醫書,竟治好了大爺,自那以後,村中鄉親們有個七病八痛的都會來找江蘺,有時就連村中母豬生產了也來找她。
江蘺一路跑到桂花嬸家時,屋外也圍了幾個鄉親,眾人一見江蘺到了,便給江蘺讓開了路。
“阿蘺到了!快讓阿蘺看看!”
“阿蘺快看看你桂花爺爺!”
……
江蘺一邊平複自己的呼吸,一邊踏進了屋,屋中擺設簡單,因此一眼便看見了那個躺在床上的白發老人,桂花嬸和桂花叔正跪在床邊,江蘺心口一沉,立即走近了些,床上老人十分安詳,像是睡著了一般,江蘺緩緩伸手探了探鼻息,覺得一陣涼風吹來,手被冷得一哆嗦,眾人已然明白。
江蘺還是檢查了一番,最後回頭看向一旁的桂花嬸、桂花叔以及已經跟來的小桂花和琥珀,低頭道:“節哀!”
小桂花聞言趴在了琥珀肩上大哭了起來,桂花嬸上前抱住了小桂花哭了起來,桂花叔也轉過了頭,屋外的鄉親紛紛安慰他們,江蘺回頭看著躺著的桂花爺爺,輕歎了口氣。
一番哭泣後,鄉親們幫著桂花叔嬸處理桂花爺爺的後事,江蘺見琥珀正抱著小桂花安慰她,便獨自緩緩走出了桂花嬸家,剛出了屋外就見長溪和長煥站在外麵看著。有幾個剛被喚來的鄉親一見兩人都打量著他們。
江蘺又想起拉長溪手腕時那股寒意,那不像是人身體的體溫,至少不會是活人身上的。
江蘺想了想,從遇見兩人起,兩人也沒傷害自己,甚至還救了自己,於是她壓下了心中恐懼回頭看了屋內一眼,才朝兩人示意跟自己走。
長溪和長煥雖疑惑,但兩人對視一眼後還是跟上了江蘺,江蘺將兩人帶到了田埂旁,才回頭在距兩人三步的距離下停下,問道:“看你們今天殺了那個妖怪,應該是修仙之人?”
長煥道:“我們本來就是仙!”
江蘺打量了兩人一眼,按他們的體溫來說他們確實不像是人,難道真的是仙?
“如果你們是神仙,那你們會起死回生之術嗎?能不能求你們救救桂花爺爺!”
長溪道:“人間生死有數,我們也沒有辦法左右!”
江蘺狐疑地看著長溪,“你們不是說是神仙嗎?神仙都沒辦法嗎?”
長溪搖了搖頭,江蘺道:“你們連一個老人都救不了,還說讓我跟你們去找神器救六界?”
長煥怒道:“他陽壽已儘,你就是去冥界找來閻王也沒辦法救,我們要找神器是為了阻止六界再次大亂!是為了拯救天下蒼生!”
見他今日好幾次像是對自己壓抑著怒火,江蘺想了想自己沒有哪裡惹到他吧?於是賭氣道:“那你就去找啊!關我什麼事!”
“你……”長煥哼了一聲,“以前的若華怎麼會是你這樣的?她從不會放任天下蒼生不管的!”
江蘺一聽這話,更氣了,“我都說了我不是她!是你一直把我當她的!她那麼好你就去找她啊!”
說完江蘺轉身就要跑,隻是腳還未踏出又回頭道:“彆跟著我了!”
這話不僅堵住了長煥的話,也堵住了長溪要說的話,江蘺轉身跑回了村中。
一陣清風吹來,月光下金黃水稻隨風起伏,長溪看著江蘺離去的背影沒有說話。
江蘺回到芳草堂時,琥珀正巧也回來了,她將江蘺的藥箱放下後,又和眾人說了小桂花家的情況,眾人聽後都十分難過,就連剛正開心地在給蘭蕙她們講下午在村口發生的事的江蘿也垂著腦袋。
蘭蕙摸了摸她的頭,道:“今天阿蘺剛回來,你們先休息吧!明天去小桂花家看看有什麼可以幫忙的!”
蘭蕙說完看向一旁出神的江蘺,江蘿抱著江蘺的腰道:“今晚我要和你睡!”
江蘺低頭無奈道:“行!”
江蓴起身扶住了蘭蕙送她去休息了,琥珀去了廚房燒了水,等江蘺梳洗後回房時,琥珀已經將床鋪好。
這間房屋比旁邊一間稍大了一些,靠窗邊放了一張可睡下五六人的床,這還是江蘺早幾年自己去山間砍得樹做的,雖樣式醜了點,卻也用了好幾年了,多餘的木頭便做了一個木頭人放在一旁,上麵還畫著各種穴位。
江蘿正湊近一旁翻著一本舊書的琥珀,像是在聽琥珀講著書中的內容,聽見門口的聲響,江蘿抬頭看去,一見是江蘺,開心道:“阿蘺快來!”
江蘺笑著上前,在琥珀旁邊坐下,開始和江蘿講這一路的見聞,江蘺又拉過琥珀和已經躺下的江蓴,琥珀和江蓴雖有些無奈,但聽江蘺講的繪聲繪色也認真的聽著,期間還不時的附和她。
夜深人靜時,江蘺轉身看向一旁抱著自己的江蘿和另一旁的琥珀和江蓴,她們都已睡著,呼吸平穩,江蘺睜著眼睛看向窗外的月亮,心中還想著長溪和長煥的話。
拯救蒼生嗎?可自己隻是個凡人,也能成為拯救天下蒼生的大英雄嗎?不過……若是真的能出去,或許可以去找她……想到這,江蘺又看向了江蘿她們,便沒再想下去了。
第二日一早,江蘺在江蘿的吵鬨聲中醒來,無奈的揉了揉她已經被琥珀梳好的童子頭,翻了個身起床了。
像往常一樣,琥珀已經準備好了早飯,隻是今日她去了小桂花家幫忙,江蘺拉著江蘿吃飯,自己則拿著饅頭和粥坐到了後門處,看著後院中江蓴正在將草藥搬出來曬,後院中還種著一些藥草。
江蘿也學著江蘺坐到了後門處,江蘺問道:“蘭蕙媽媽呢?”
江蘿舉著手中的饅頭說道:“蘭蕙媽媽去小桂花家了!”
江蘺一口將粥喝完了,起身道:“吃完記得洗好碗放到廚房去再出去玩,我去小桂花家看看有什麼可以幫忙的!”
江蘿乖巧的點頭應下。
江蘺往小桂花家中去,一路上都左看右看的,忽然一人叫了一聲,“阿蘺!”
江蘺被嚇了一跳,回頭看去,原來是村中的稻花嬸,閒聊了兩句得知稻花嬸也是去小桂花家幫忙的,於是兩人結伴前去。
忙了幾日,終於是在村中眾人的幫助下將桂花爺爺下葬了,江蘺也終於空出了時間來研究如何用白芝醫治蘭蕙媽媽的腿了。
蘭蕙並不是大言村的人,父母早逝,撿到了江蘺後,又收養了琥珀、江蓴和江蘿,因此為了維持生計,賣了家中的房產來大言村置了一處房屋,這裡草藥豐富,村中許多人都是靠賣藥材過活。
早些年江蘺她們還小時,都是蘭蕙去山中采藥,有次下了大雨,蘭蕙意外摔傷了,自那以後一條腿便壞了,也是從那時起,江蘺開始琢磨如何醫治蘭蕙的腿,她在那幾本醫書中翻到有一種名叫白芝的藥草,可治一切疑難雜症,這種說起來很邪乎的藥材江蘺雖不全信,但畢竟是一點希望,於是她從那時起就每次采藥時都要找這種白芝,直到近日才終於找到一株。
江蘺閉門搗鼓了幾天,床頭的木頭人身上紮滿了銀針,終於在一天下午時端來了一碗熱氣騰騰的湯藥,幾人都圍在床邊看著蘭蕙,蘭蕙雖沒抱太大希望,但這些年江蘺做的事她都看在眼中,便依著她們將湯藥喝了下去,接著按著江蘺的話躺下,拿出了一個針包。
眾人聚精會神地看著江蘺在蘭蕙那條腿上下針,不一會蘭蕙便是滿頭大汗,忽然叫了一聲。
“蘭蕙媽媽!”
“蘭蕙媽媽!”
……
眾人急忙上前,蘭蕙有些不太相信,原本沒有一點知覺的腿,剛剛居然感覺到了痛,江蓴給蘭蕙擦了擦汗,江蘺又下了一針,蘭蕙這回真實得感覺到了疼痛,咬著牙忍了會。
過了片刻,江蘺將銀針一根一根拔出,蘭蕙已是滿身大汗,江蘺道:“蘭蕙媽媽,試下看看?”
蘭蕙點了點頭,在幾人的攙扶下緩緩起身,蘭蕙用那隻腿動了動,然後踏出了一小步,眾人都十分驚喜,接著蘭蕙慢慢放開了江蓴的手,又走了幾步,江蘺看著那隻腿,隨後抬頭看向蘭蕙。
蘭蕙又慢慢放開了江蘺的手,接著在眾人的關注下走了幾步,原先使不上力的腿如今可以使了,隻是好久沒用倒有些不太習慣,蘭蕙又來回走了幾步,最後轉身看向幾人。
江蘿興奮地衝過去抱住了蘭蕙,“蘭蕙媽媽!你的腿真的好了!蘭蕙媽媽的腿終於好了!”
蘭蕙笑著拍著她的肩,又抬頭看向三個大姑娘,三人便笑著上前,五人抱到了一起。
因蘭蕙的腿治好了,今夜琥珀多炒了幾個菜,五人吵吵鬨鬨地吃了,之後江蘺便和琥珀一道在廚房收拾,忽然聽見外麵有人喚道:“阿蘺!”
江蘺聞聲放下了柴火出來,見籬笆外是小桂花抱著一盒糕點朝她笑了笑。
“小桂花?”江蘺立即上前開了門,“你怎麼來了?”
小桂花進了院中道:“我娘叫我來送紅棗糕,這是她今天進城送藥材時買的,叫我拿點給阿蘿嘗嘗,還說你們明日便可去送藥材了!”
說話時琥珀也出來了,江蘺笑著接過紅棗糕道:“桂花嬸每次都給她帶吃的,看她吃得臉都胖了!”
小桂花也笑了笑,江蘺又道:“我們明天就去送藥材!”想了想又問道:“桂花嬸和桂花叔怎麼樣了?”
小桂花搖了搖頭道:“日子還得過下去不是嗎?”
琥珀接過紅棗糕沉默著低下了頭,桂花爺爺是村中幾個識字的人之一,早些年江蘺帶著琥珀去求桂花爺爺教她識字,桂花爺爺一來以為江蘺隻是小孩心性,覺得新鮮而已,二來在村中識了字也沒處使,還不如多種幾塊地,為此江蘺上門求了十幾次桂花爺爺才答應,之後發現琥珀學得認真,因此桂花爺爺將自己的一些舊書都給了她。
江蘺拍了拍小桂花的肩膀,小桂花道:“天也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
江蘺和琥珀將她送到門外,看著她離去,之後兩人收拾了一番便躺下了,江蘿今夜抱著蘭蕙睡了,江蘺翻來覆去睡不著,怕吵到江蓴和琥珀,江蘺便起身來了後院的草藥園中。
她曾聽蘭蕙提起過,桂花爺爺年少時也曾想進京趕考,想去看看繁華的京城,但因桂花爺爺考了幾次連個秀才都沒掙上,最終才接下了家中給藥鋪供給藥材的生意,留在了村中,隻是這一留就是一輩子。
忽然一陣寒風吹來,吹醒了正在出神的江蘺,江蘺立即起身,回頭看去籬笆外出現了一白一黑兩個身影。
“又是你們!”
這時仙藤從長溪手上飛出,湊到了江蘺麵前,江蘺盯著那仙藤看了看,忽然問道:“你們是神仙,那是不是可以看一個人的身世?”
江蘺頓了頓,才接著說道:“像……出生在哪?父母……父母是什麼人?”
長溪道:“若是江姑娘想看,我們可以帶你去冥界看看你的命數。”
江蘺嚇了一跳,急忙後退了幾步,差點就要摔倒時被仙藤扶住了,江蘺站穩後急忙掙脫了仙藤,“你們要帶我去見閻王?”
這兩人不會真的是黑白無常吧?
長溪解釋道:“是,不過江姑娘放心,此行不會折損你的陽壽。”
江蘺狐疑地盯著他們,思量了片刻,能看到自己命數,那會不會就能看見她呢?
江蘺猶豫了許久,最後開口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