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血(1 / 1)

於是厲無渡一邊在心裡琢磨著處理魔種的法子,一邊麵上八風不動地“嗯”了一聲,隨後將少年趕去了醫修那邊:“行了,彆杵在這兒跟為師嘰嘰喳喳了,有話晚上回了住處再說,現在先去治傷。”

百裡忍冬聽話地去了,厲無渡留在原地思索片刻,然後便轉身去了另外一個方向。

……

北方執明仙島。

少女厲無渡正在往住處走。

她今日和劍宗那個難纏的家夥一番惡鬥,耗費了不少力氣,現下用丹田內用以偽裝的靈力已近枯竭,她得趕緊回去閉門吞藥,重新往丹田裡填充靈氣。

否則,她真正的本源魔氣就要壓抑不住了。

此刻,她已到了執明島外鏡湖的浮石橋上,薄霧氤氳,湖麵如鏡倒映天光,四周點綴著大片金色蓮花和瑩白蓮葉,將她身影遮掩得若隱若現。

少女沿著浮石橋疾行而過,步伐匆匆,眉頭緊鎖。

然而,剛踏過橋中段,一道淩厲劍意便驟然襲來,寒意裹挾疾風,將她的步伐硬生生逼停。

厲無渡猛地抬頭,隻見一道素衣身影立在浮石橋儘頭,身後霧氣蒸騰,將其襯托得如同天外而來的仙人。

可是那張臉,那張看似清高無塵、宛若聖潔仙子的臉,卻是厲無渡日思夜想,終生都難以忘懷的仇人之麵目——

溫瓊枝。

套著仇人殼子的魔尊厲無渡一身白色道袍隨風而動,手中寒春劍微微傾斜,劍鋒上縈繞薄霜,隱約散發森然冷意。

她放出威壓,悄然籠罩住了整個橋麵。

看清來者是誰的一瞬間,少女厲無渡心頭毒火翻騰,恨不得立馬手刃仇人,生啖其肉。可理智提醒她,自己現在還打不過溫瓊枝,更何況,她如今還得隱藏身份做任務,若是暴露了……赤眉護法絕對不會讓她有什麼好下場。

是以,少女厲無渡隻能將一切恨意和殺意壓在心底,麵上卻掛著天衣無縫的疑惑,與一絲恰到好處的戒備,問道:“請問這位前輩攔住晚輩,有何指教?”

魔尊厲無渡看著她堪稱精湛的演技,心下頗覺微妙。

年輕時的自己還真挺能演的,這副模樣,換了任何一個人來看,都不會想得到她們之間有不共戴天之仇。但在五百年後的厲無渡眼裡,這副乖巧皮囊下流淌著什麼樣的毒液,她看得一清二楚。

不過自己何必為難自己,而且她這番來,隻是為了從年輕時的自己身上取一樣東西,好給百裡忍冬解除魔種。

於是“溫瓊枝”收斂好目色中的深沉,開始扮演自己“一味溺愛弟子”的不講理師長人設,故作傲慢地開口道:“方才擂台上,你刀使得不錯,隻是對劍宗弟子下手過狠了些,作為長輩,我不得不為門下弟子討個公道。”

少女厲無渡暗自戒備,腳下微微後移半步,虛偽笑道:“擂台比試,各憑本事,晚輩可以為自己的求勝心切道歉,但交手之間受傷,那就是貴宗弟子技不如人了。峰主此舉,可是要壞了規矩?”

“規矩?”“溫瓊枝”輕笑一聲,將寒春劍微微抬起,“既然你提到這二字,那就讓我來教教你,什麼是規矩!”

話音未落,一道森冷劍光猶如匹練直劈而下。

少女厲無渡目光一凝,腳下輕點浮石,身形疾退,同時抬手召出鴛鴦刀迎擊。

一聲脆響,鴛鴦刀呈十字交叉狀與寒春劍在空中交擊,勉強架住了那來勢洶洶的劍鋒,同時激起一道寒光與火花交織的氣浪,將周圍蓮葉吹得簌簌搖動。

“前輩這是什麼意思?!”少女厲無渡冷喝,試圖製造出更大的動靜吸引密宗留守執明仙島的人趕來救場。

“教訓你而已,沒什麼彆的意思。”“溫瓊枝”淡淡回應道。

她並指成訣,隔空操控寒春劍輕巧地將刀刃撥開,隨後再度疾刺。

這回劍勢更疾,少女厲無渡雙目一沉,隻覺寒意如潮水般席卷而來。她深知仇人實力遠勝自己,心中暗叫不妙,透支之下拚死接下了三劍。

然而,她剛從擂台上下來,此刻終究是強弩之末,被寒春下一劍輕易地挑飛,一道和百裡忍冬身上一模一樣的傷口霍然出現——長度、位置、深度和寬度都分毫不差。

少女捂著不斷溢血的傷口,踉蹌著後退數步,腳下一滑,險些跌落橋下。

“溫瓊枝”卻依舊是剛出現時那從容的樣子,連身形都未動分毫,隻不過手腕輕抬,便將少女厲無渡逼到了如此地步。

寒春劍沾上了主人想要的血,劍身輕輕嗡鳴一聲,被“溫瓊枝”召了回來。

“前輩仗勢欺人,恃強淩弱,我密宗定會向貴派掌門討個說法!”少女厲無渡捂著傷口,氣息不穩地盯著“溫瓊枝”。

她眼中寒意翻湧,卻光顧著用眼刀子割仇人那張令人厭惡的臉去了,卻未曾注意到對方隱秘地抹了一下劍身的小動作——魔尊厲無渡悄無聲息地收了她一滴血。

想要的東西已經拿到,見年輕時的自己還在瞪著這邊,套著溫瓊枝殼子的厲無渡麵無表情,心道歲數小就是不行,還是嫩了些。

她還劍入鞘,為自己這場戲收尾。

“今日之事,僅僅是個教訓。”容色清冷的女劍修半抬著眼,完全是個傲慢的俯視姿態,“若你再敢傷我弟子,下一次,可就不止是這麼簡單了。”

說罷,“溫瓊枝”乾脆利落地甩袖退場。

少女厲無渡隻見她轉身踏過浮石橋,衣袂翻飛如鶴,眨眼間就消失在了蓮花深處。

看著仇人就這般羞辱了自己一番後揚長而去,少女厲無渡的臉色徹底陰沉下來,抓著橋欄的手用力到指節發白。

驀地,她低低冷笑一聲,抬袖抹去嘴角的血跡,喃喃自語:“劍宗,溫瓊枝……我早晚會將你挫骨揚灰,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

而另一邊,成功拿到自己血液的厲無渡正在往監兵島趕。

魔種,嚴格來說是一種類似毒蠱的東西。

魔域的高階魔修用它們來控製下屬,一念之間,便可使被種了魔種的魔修痛不欲生,或直接爆魔而死。

不過打一個棒子給一顆甜棗,這魔種對於宿主也不是完全沒有好處,被種了魔種的魔修也可以借助它的力量來修煉魔氣,效果事半功倍……

咳,扯遠了。

言歸正傳,若想要拔除魔種,除了用強度遠勝於下種人的魔氣迅速將其泯滅外,就隻剩下一種辦法,那就是解鈴還須係鈴人——下種人主動以血作引,把魔種從被種者靈台引回自己體內。

想都不用想,少女厲無渡是肯定不會主動做這種大好事的,但來自五百年後的魔尊厲無渡可以替年輕的自己做。

她上輩子早已同魔種這玩意兒打了數百年交道,而且鑽研的還是最高等級的天魔種,因此隻要拿到一滴下種人的血,祛除百裡忍冬身上這小小的低階魔種自然不在話下。

無非就是自己這副殼子要付出點小小的代價罷了。

厲無渡帶著那滴藥引血先一步趕回了監兵島,趁著劍宗其他人尚未回來,她割破手指,將少女厲無渡的那滴血按進了自己傷口裡,然後催動了那道自重生以來就再沒用過的心法口訣——天魔變。

隨著這心法一運行,厲無渡臉上幾乎立刻就現出了血脈逆行的異色——以純粹的靈力之身運轉魔修法門,得虧套在這殼子裡的是神魂強大無比的魔尊,否則若是換了彆的神魂稍弱一點的人,此刻立馬就會走火入魔,爆體而亡。

不過即便厲無渡能穩住,眼下她體內也亂成了一鍋粥。

來自自己年輕原身的那滴血,在天魔變的催動下迅速被激活,其內蘊含的魔氣因子變得異常活躍,甚至狂暴湧動起來。它開始以一個可怕的速度吞噬同化這具身體內的其他氣血,飛快增生,最後形成了一股盤踞在她整條左手手臂內的魔血——與少女厲無渡體內的血一模一樣。

"咳!"

厲無渡忍不住猛地咳嗽了一聲,嗆出幾絲鮮血。

她在魔血試圖繼續向上蔓延時停下了心法,並且強行封住幾處大穴,將其逼停在了左臂經脈之內。

“這麼多,應該夠了。”厲無渡暗自估摸著,隨後有些脫力地倒在榻上,臉色蒼白地喘了幾口氣才緩過來。

她的左臂如今暫時成了一條廢手,不僅不能再動用靈力,甚至還會時時刻刻處於被針砭入骨的痛楚中——那是以正道靈修之體儲存魔血的後遺症。

不過從外表上來看,這些都是一點兒也看不出來的,她這條胳膊依舊能正常活動——抓拿擒握,彎折屈伸,隻要厲無渡能捱過每次動作變換之間的劇痛,就無人能發現她身上的異狀。

而恰好,厲無渡很能忍痛。

雖然她自詡是個不喜歡吃苦受罪捱痛的正常人,但前世那麼多年下來,再怕痛再討厭,也都早已被練了出來,更何況此時這點兒程度,連當年她在天魔血池裡感受到的百分之一都不到。

所以厲無渡很快就調整好了狀態,等她再從榻上坐起來時,那張屬於溫瓊枝的臉上甚至連一絲異色都看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