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塚擇劍(1 / 1)

劍塚,劍宗千年來的傳承之地,藏有數千柄靈劍,皆是劍宗前輩修士所用,曆經無數風雨,靈性不散。

常言道:“劍塚一開,劍魂自擇。”能否得一柄適合自己的劍,全看修士與劍之間的緣分。

厲無渡帶著百裡忍冬立於劍塚之外,旁側還站著不少此次要一同進去擇劍的劍宗弟子,

望著那高聳的石門,厲無渡心中不由暗自咋舌。

前世她並未有機會來得此處,現在借著百裡忍冬的光親見一回,隻覺果然不愧是正道大宗的傳承之地,光從外頭看,這氣韻就已非同凡響了。

“劍塚隻開三日,進入後抓緊時間擇劍,勿要得隴望蜀,耽擱時間!”

一道蒼老的喝聲飄然響起,隻聞其聲卻不見人影,隨後劍塚禁製自動消弭,石門緩緩向內開啟。

厲無渡猜測說話者應該就是鎮守在此地的太上長老。

她轉頭看向眉目間有些緊繃的百裡忍冬,提醒道:“該進去了,徒兒。”

百裡忍冬驚回過神,緊張地應了一聲。

他雖已凝丹,卻尚未真正有一柄屬於自己的劍,如今驟然得此機緣,心裡倒有些惴惴不安。

厲無渡見狀嘴角勾起一抹笑:“怎麼,怕了?為師告訴你,劍塚雖充滿凶險,但你若能馴服那些桀驁不馴的靈劍,取得一把出來,便是在修行路上比彆人多了份不小的機緣,機會難得,你要把握住。”

百裡忍冬聞言深吸了一口氣,壓下心中雜念拱手道:“弟子明白。劍塚之行,弟子必竭儘全力,不負師尊厚望。”

厲無渡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好誌氣。不過記住,為師不需要你拿什麼稀世神兵出來,隻要挑一柄適合自己的劍便成。彆太貪心,須知貪多嚼不爛。”

百裡忍冬點了點頭,深吸一口氣,隨著其餘同門一起,踏入了劍塚。

劍塚之內光線昏暗,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古老而厚重的氣息。

百裡忍冬甫一進去,便被撲麵而來的洶湧劍意激得入了定。

守護劍塚的太上長老感應到裡頭的情況,頓時忍不住驚奇地咦了一聲,心道這溫瓊枝雖修為平平,隻堪堪達到峰主的門檻,但她收的這個徒弟倒是天資不俗——天賦、悟性皆為上等,說不準還真能挑戰下拔出那把沉寂數千年的仙劍。

思及此,太上長老忍不住有些期待,不過為了不影響弟子們擇劍,他並未多做打擾,而是按捺下心神,沉住氣繼續留意著劍塚內情形。

約莫四個時辰後,百裡忍冬終於從頓悟中醒來。

他一睜眼,渾身劍氣便瞬間勃發,內府中的靈丹也激動地嗡鳴旋轉,竟隱有生出一絲轉紋之意。

要知道,他才剛突破凝丹期,而能在如此短暫的時間裡便衝擊靈丹一轉,古往今來者一手可數。

未料想一進劍塚就能獲得這麼大的好處,百裡忍冬不由得精神一振,對此次擇劍的信心更添了幾分,是以當下便沉著無畏地邁開步子,朝劍塚深處走去。

整個劍塚其實就是一座巨大的劍陣,隻不過不由人來操控,而是由這裡沉睡的所有靈劍自發組成。外圍分三層,對應的靈劍品級也由低到高,到了內圍,則全是生出靈智的高階靈劍了,凝出成型劍靈的也有不少。

隻不過這樣的靈劍,考驗起人來也格外刁難。

百裡忍冬在幻境裡見識了各種各樣的劍,一會兒被蒼涼慘烈的古戰場吞進去,一會兒又被快意江湖的劍客纏住,再過一會兒他又墜入了萬丈紅塵,在詩酒風流裡看人比劍。

再好的精力,在這接踵不斷的消磨下也要受不住了,百裡忍冬好不容易掙開最後一重幻境衝進劍塚核心圈,有生之年頭一回覺得身上長了塊劍骨不是好事。

此時,他的那些同門們還陷在靈劍考驗當中,甚至有的人已經直接在外圍選好了劍,出塚去了。

百裡忍冬心有餘悸地喘了會兒氣,這才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定神看向前方。

此處乃是一處巨大空腔,四周的靈劍懸浮如瀑,但與外圍那些或鋒芒畢露、或靈光閃爍的劍不同,這裡的劍雖氣息更加強橫,但無論哪一把都安靜得不像話。

它們全都靜默地拱衛著斜插在最中央的一把緋紅細劍,被壓得不敢妄動。

百裡忍冬一見那把紅劍便再也挪不開視線,身為劍宗弟子,無人不知關於這把劍的傳說。

——丹碧。

此乃劍名,聽起來詩情畫意優美極了,但實際上取得卻是“丹霞映血,碧落封魂”之意。

這是把仙劍,但也是把凶劍,據說曾是上界仙人所佩,機緣巧合流落下界,誰若是能拔出來使其認主,便必定會是下一個飛升上界之人。

丹碧劍的上一任主人也的確飛升了,他就是劍宗的立派祖師燕青隨。隻不過在他渡過雷劫跨天門前,這位祖師爺將丹碧擲回了劍宗,意在使仙劍鎮守山門,留待下一個有緣人。

可數千年過去,丹碧也未能等來第二個有緣人,無數劍修前仆後繼,朝聖似地來拔,卻都無一例外失敗了。

而今天,拔它的人又要多上一個百裡忍冬。

百裡忍冬遙望著那把緋劍,閉上雙眼冷卻了下有些激動的心神——畢竟是少年人,又是劍修,說要進劍塚擇劍,哪能忍得住不來努力試一把拔這傳說中的仙劍?

隻不過百裡忍冬也清楚,靈劍擇主,並非單看修為境界和天賦,而是講究緣分,此次成與不成,都得要他儘力試過才知道。

他睜開眼,沉著眉眼一步步走向了丹碧劍沉眠之處,忽地身後一道嗡鳴,下一瞬一柄散發著寒氣的冰雪之劍便橫在了他眼前,是很明顯的阻攔之意。

這劍之前並未將他拉入考驗幻境,如今卻又為何突然冒出來?

百裡忍冬試圖繞過它繼續去拔丹碧,但沒想到冰劍再度發出一聲劍吟,竟不依不饒地再度飛至他身前擋著,擺明了是不願讓他過去。

見百裡忍冬麵露不解,冰劍剔透的劍身上忽然閃過一道白色蛟影,緊接著一股警戒提示的劍意散發出來,似乎是想告訴他,再往前會有危險。

靈劍有靈,百裡忍冬倒沒懷疑它的提醒是假的,但是為了丹碧,他今天必須得冒一次險。

於是任憑冰劍如何勸阻,百裡忍冬隻恭敬地衝它一拱手,感謝道:“多謝劍靈前輩好意提醒,但身為劍修,不試丹碧便回還,難免會留遺憾,還請前輩體諒,放我過去一試,如有危險,我亦甘願承擔。”

冰劍聞言震了震,下一瞬便鋥地一聲插進了地裡,再也沒發出劍鳴阻攔了。

百裡忍冬看著它瞬息安靜下來,不知為何竟從一把沒有五官和肢體的劍上看出了種“不識好人心”、“良言難勸該死鬼”的氣悶之感。

他有點兒被自己的聯想逗笑,但又意識到這裡是劍塚,不是逗悶解趣的地方,便又滿含歉意地朝著冰劍拜了拜,隨後眉眼一正,重振旗鼓朝著丹碧劍行去。

可就在他腳步邁入丹碧劍周圍方圓十丈範圍內時,忽然,整個劍塚仿佛蘇醒了一般,一陣劍氣從丹碧劍之上橫掃而出,百裡忍冬好險閃身避開,卻見那劍氣去勢不減,竟向劍塚四麵八方擴散開來,激起了一片震耳欲聾的回響。

百裡忍冬腳步微頓,還未反應過來,便見無數懸掛於塚內的靈劍像被這道劍氣喚醒了似的,紛紛發出劍鳴,隨後便仿佛雨後疾風中的落葉,卷著冷冽的劍氣直向他撲來。

銀白劍瀑流轉直下,森然劍鋒閃爍著寒光,像一片滿含殺機的浪潮,將百裡忍冬逼得連退數步。

“劍陣!”

百裡忍冬心頭一震,雖說聽聞劍塚深處有一道護衛丹碧的核心劍陣,但隻有親眼見了才知道,這劍陣的威力有多強,簡直就是奔著要人命去的!

果然不愧是大凶之仙劍,這些拱衛丹碧的高階靈劍竟也染上了如此狂暴的凶氣。

百裡忍冬心頭已然沉了下來,然而此刻已無退路。

他深吸一口氣,視線盯緊不遠處的丹碧劍,踏步向前,咬牙自語道:“即便受儘萬劍撕剮之苦,我今日,也要拔劍!”

伴隨著他的豪言壯語,劍陣像是被激怒了一樣,第一波劍雨瞬間襲來!

百裡忍冬竭力運轉靈力抵擋,但這些靈劍速度快、攻勢狠,根本沒法全部避開。他左支右絀,很快渾身上下便滿是劍痕,血肉模糊,劍氣侵入經脈,刺骨的寒意令他幾乎站立不穩。

百裡忍冬咬牙堅持,目光卻從未離開丹碧劍所在之處——隻要再邁出十步,就能接近丹碧,接受它最後的考驗。

“還差十步……”他低聲念道,眼中閃過一抹執拗的光。

可劍陣似乎察覺到他的意圖,攻勢愈發淩厲。一柄帶有熾烈火焰的赤紅靈劍猛然從側麵飛來,直指他的胸口!百裡忍冬瞳孔一縮,倉促間抬手格擋,卻還是被劍氣燒去了一條手臂上的皮肉,露出了森森白骨。

他忍痛垂下手臂,竟趁著這一機會不退反進,拖著兩條同樣被剮爛的腿掙命一躍,直接撲到了丹碧劍前。

見狀組成劍陣的靈劍仿佛憤怒了一般,鋪天蓋地地向他再次襲來!

百裡忍冬渾身是血,硬生生承受著切割而來的劍氣,咬牙向丹碧劍伸手握去,試圖將其拔出。

然而,丹碧劍卻毫無反應,根本不為所動,其他劍趨之若鶩的劍骨對它來說就好似一塊尋常石頭,根本激不起仙劍一絲半點兒的興趣。

百裡忍冬咬緊牙關,竭儘全力運轉體內殘存的靈力,再次嘗試。然而下一瞬,丹碧劍忽然爆發出一股磅礴的劍意,直震得他五臟六腑翻騰,握住劍柄的手骨瞬間就被震裂,不得不鬆開!

少年被這股力量狠狠震飛,重重摔在地上,連口中噴出的血都帶著些內臟碎片,而丹碧劍卻依舊穩穩地立在劍台之上,散發著不容褻瀆的冷然威壓。

百裡忍冬狼狽地抬起頭,眼中有著一絲不甘,但身後憤怒的劍陣沒有因此停歇,反而更加來勢洶洶,甚至棄了劍氣不用,一把把調轉劍尖,以本體向他衝來,那架勢,明擺著要給他來一個萬劍穿心。

百裡忍冬強撐著想要站起,但身體早已透支,根本無力閃避,隻能眼睜睜看著無數劍影籠罩而下。

就在劍陣即將將他撕成碎片之際,一聲清越的劍鳴忽然響起。

是先前那把冰劍!

它驟然飛來,化作一道寒光擋在百裡忍冬身前。那無數靈劍劈落在它劍身上,竟被一一震開!緊接著,冰劍快速旋轉,掉過劍尖挑起地上少年的衣領便往外衝。

“是你……”百裡忍冬愣住了,他沒想到,先前勸阻自己前行的冰劍竟會在此刻出手相救。

冰劍劍身輕輕一震,發出一道不耐煩的劍鳴,隨後直接提速,化作一道寒光朝著劍塚外疾飛而去。

他們身後的劍陣失去了目標,在丹碧劍周圍盤旋了一陣後便重新歸位,無數靈劍又沉寂了下來,等待著下一個不知死活的家夥前來拔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