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自己的琴以後，薑攬月大部分的時間便都在練琴，要麼在宮商閣，要麼便在玉霄殿。

有的時候，她會在玉霄殿外的梨花樹下練琴。

梨花樹很大，花朵開得非常盛，正好幫她遮蔽了風雪。

對著琴譜，少女纖細的手指在琴弦上紛飛，泠泠樂音傳來，如泉水激石。

上上輩子的練習，再加上身為鮫人的天賦，讓她在練琴之上如魚得水。

“是《白雪歌》嗎？”

薑攬月手一頓，這是謝思量的聲音。

謝思量回來了。

她抬眼道：“對。”

“剛剛彈錯了一個音。”

？

薑攬月低頭看向樂譜，發現自己果然錯了一個音。

“真的錯了一個音。”薑攬月道，“你怎麼知道？你學過琴嗎？”

若是沒有學過是不可能知道的。

謝思量垂眸：“兒時學過一段時日。”

“哇，”薑攬月誇張道，“搖光仙君原來琴劍雙修啊。”

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謝思量知道她就是這樣的性格，隻淡淡道：“很久都沒有碰琴了，來到昆侖後就一直學劍。”

薑攬月忽地想到，若是眼盲之後學琴確實有些不大行，於是便道：“那仙君過些時日可不可以教我學劍啊，我也想學劍。”

謝思量應道：“可以，你若是想學，今日我便可以教你。”

薑攬月沒想到他答應地這麼爽快，道：“過些時日吧，這幾天我先練琴。”

謝思量微微頷首：“琅琊閣明日便開了，一起去吧。”

“好啊。”薑攬月應道，眼裡閃著光。

琅琊閣雖說武器大都都是神武，普通修士進去也不一定拿到，但是試試吧，或許呢。

*

翌日，天氣晴朗，落英繽紛。

清風吹拂，落花飄飄。

曲徑上，行走著一位少年和一位少女。

少女穿著水藍色的襦裙，背後是一把木琴，纖細的手腕上是銀色的手鐲，走起路來環佩作響。

“謝思量，你的觀雪是在琅琊閣中拿得嗎？”薑攬月問道。

“不是。”

“那是在哪裡？”

“川和神宮。”

“川和神宮？”少女嘀咕道，“這是哪裡？”

“……”謝思量道，“一個放劍的地方。”

謝思量今日的眼周還圍著白色的繃帶，雪白的梨花在他的繃帶前飄過，整個人從上到下都是雪白。

薑攬月道：“謝思量，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謝思量：“什麼問題？”

薑攬月道：“我記得初見你的時候你的眼睛不纏繃帶，為什麼現在又纏了呢？”

話音剛落，少女又道：“小心，前麵是棵樹！”

她一把扶住謝思量。

一股冷香襲來，伴隨著梨花的香氣，讓謝思量想到了一些過去的記憶。

透過薄薄的布料，他能感受到少女手指的溫度。

是溫熱的，與他不一樣。

少年微微頓住，片刻後，道：“我可以感受到。”

薑攬月這才反應過來，她訕訕收回手：“不好意思，我總是忘記你是化神期修士這件事情。因為你戴著這個布條，總是會讓人想照顧。”

謝思量聞言，居然彎了彎嘴角：“那我下次和你在一起不纏繃帶，這樣你就不會搞錯了。”

薑攬月：“我不是這個意思。對了，繼續剛剛那個問題，為什麼有的時候纏有的時候不纏啊？”

謝思量道：“隻是覺得有些人一直問東問西很煩罷了。”

“啊？”薑攬月愣住，想到了自己剛剛扶謝思量那件事情，謝思量不會覺得她很煩吧？

謝思量好似知道她心中在想些什麼，道：“不是說你。”

薑攬月內心默然，在心中告誡自己謝思量是化神期修士，不需要你來照顧，以後不要總是多想。

“對了，薛滿呢？他不和我們一起嗎？”薑攬月又開口問道。

微風吹拂著謝思量的發絲與繃帶，黑與白之間，是極致的冷。

他道：“你還挺關心我這位徒弟啊？”

“那當然了，那可是你的徒弟唉。”薑攬月道，“我以為你帶我倆一起呢。”

“我讓他自己先進去了。”謝思量。

薑攬月愣住：“什麼？你讓他自己進去了？你不陪他嗎？”

謝思量的語氣依舊沒有絲毫波瀾，隻道：“他可以的。”

薑攬月“哦”了一聲，言下之意就是薛滿可以一個人進去，但是她不可以。

言談之間，二人已至琅琊閣。

琅琊閣今日開閣，來往的弟子很多，大部分都是新弟子。也有一些來昆侖好幾年的弟子，因為一直沒有心儀的神武，也會來琅琊閣試試運氣。

琅琊閣的大門長滿了藤蔓，神秘古樸。

踏入大門之前，謝思量的手中多了兩道黃色的符咒，他遞給薑攬月一張：“傳送符，拿著。”

薑攬月接過符咒，還是有些不懂，她看向旁邊的弟子。

一位弟子對另一位弟子道：“手給我，不然傳送進去之後可能會在不一樣的地方。”

聞言，薑攬月立馬牽住了謝思量的手，解釋道：“他們說不牽手會傳送到不一樣的地方。”

感受到指尖傳來的溫度，謝思量動作微頓。

想到謝思量不喜與人接觸，薑攬月補道：“一會兒就好了，進去後我立馬就放開你。好不好嘛？”

“嗯。”

銀鈴聲在他的耳邊響起。

謝思量最終還是沒有抽出自己的手。

“嘿嘿，我就知道，仙君人最好了。”薑攬月道。

謝思量的手很涼，像冷玉一樣，手心是薄薄的繭。

聽著少女清透的聲音，謝思量白布下的眼睫輕輕顫抖。若是此時他沒有纏繃帶的話，定能看到他琉璃般的瞳孔。

進入琅琊閣後，薑攬月立即放開了謝思量的手。

她睜開雙眼，麵前果然還是纏著布條的謝思量。

“謝思量，謝謝你啊。”少女道。

“無事。”少年淡淡道。

沒有薑攬月為其束發，他如瀑的長發在肩頭傾瀉，仿佛華貴的絲綢。

清風吹過，烏黑的發絲淡淡飄揚。

薑攬月是第一次進入琅琊閣，上輩子雖然在昆侖，但是一心想著回家的事情，根本沒去想修煉。

麵前是一棵又一棵巨大的古木，密密壓壓的枝葉遮天蔽日，偶爾會有陽光從縫隙之中漏出來。

“謝思量，那棵樹上有一把劍。”

謝思量走在她的身邊：“嗯。”

薑攬月忽地想到：“你的觀雪是在神宮裡拿的，那你是不是壓根沒進過琅琊閣？”

不想，身邊的男人竟微微頷首：“確實。”

薑攬月：“……”

“那你也是第一次進來了？”

“嗯。”

謝思量的語氣帶著點玩味：“不相信我？”

“當然不是，”薑攬月立馬否定，道：“搖光仙君特地為了我來琅琊閣，我高興還來不及呢，一般人哪有這種殊榮。”

謝思量唇角微動，道：“昆侖宗劍修比較多，所以琅琊閣中的劍也很多。你若是準備拿琴的話，需要多走走。”

“好。”薑攬月應道。

兩人又在這片密林中走了一段時間，密林深處雲霧縹緲，鳥獸蟲鳴。

一隻碧色的鳥忽然向薑攬月飛來。

仔細看，鳥兒的瞳孔中有一個琵琶形狀。

薑攬月呼吸都屏住了。

卻不想，那隻鳥兒居然隻是繞她飛了幾圈就走了。

少女的眼中透露出失望，還真以為碰到神武了呢，看來沒看上她。

“不必傷心，隻是時機未到而已。你的琴與我們的劍一樣，也需要緣。”謝思量在一旁道。

他雖然雙眼纏著布條，人卻像有正常雙眼一般，什麼事情都瞞不過他。

薑攬月點點頭：“嗯，我知道。”

越往密林深處走，便更加幽深，裡麵的武器品級也更高，周邊的人也越來越少，直至看不到人。

鮫人的嗅覺較人類更加靈敏，薑攬月聞到空氣中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她轉頭道：“謝思量，你聞到血腥味了嗎？”

“嗯。”

謝思量話音剛落，二人便聽到一陣呼救聲。

“啊！！！救命！！！救命！！！”

“這邊！”薑攬月道。

謝思量手中驀地浮現出觀雪，他將前方密密麻麻的荊棘一斬而空，荊棘之後的景象展現出來。

薑攬月隻見前方是一隻巨大的熊妖，正在追一名少年，少年單薄的衣衫上還掛著點點血跡，手上沒有任何可以防身的武器。

“小心！”

薑攬月沒有多想，迅速將背上的琴放下，纖細的手指紛飛，泠泠樂音響起，在空中化為利刃，向那熊妖攻去。

與此同時，白光閃爍，謝思量手中的觀雪動了。

一股雪白的劍光衝向熊妖。

“轟隆！”

一聲巨響，熊妖龐大的身軀跌落在地上，壓斷了好幾根樹枝。

少年聽到身後的巨響，難以置信地回過頭去，不敢相信熊妖就這麼死了。

他想起剛剛聽到的琴聲，循聲望去，果然見到了一男一女兩個身影。

他向二人跑去：“多謝二位相救。”

薑攬月臉一熱，她剛剛雖然沒多想就直接拿琴了，但其實主要還是靠身邊的謝思量，她根本沒有秒了熊妖的本事啊。少年的這般道謝，讓她有了種“狐假虎威”的感覺，於是便道：“你要謝就謝他吧，主要是他的劍。”

謝思量收起觀雪：“你救的他，何必推脫。”

少年也連忙道：“不不，多謝二位少俠。若不是二位少俠，我可能在琅琊閣中真的出不去了。”

麵前的男修和女修衣著皆乾乾淨淨，甚至連頭發絲也是，沒有絲毫狼狽之色，與他渾身血汙的模樣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少年知道自己碰到了大佬。

他自袖中拿出一根桃木簽，簽上畫著薑攬月看不懂的卦術，隨後小聲道：“是搖光仙君嗎？”

薑攬月立馬點頭：“對，這位就是搖光仙君。”

少年恍然大悟，怪不得這位劍修眼周纏著繃帶。他是今年剛考入內門的卦修弟子，之前在外門經常聽說劍修謝思量，如今不想居然在琅琊閣碰到了。

他又想起最近的傳言，猜測謝思量身邊的樂修應該就是他從凡間帶回的·道侶。

“兩位恩人，在下是卦修，為了答謝二位仙君，讓我為二位仙君算一卦吧。”

謝思量聞言未言語。

若不是薑攬月，他不可能在這裡有所停留。

薑攬月卻有些興趣：“好啊，這個怎麼看？”

少年道：“二位稍等片刻，我來看就好。”

他在自己的木簽上寫寫畫畫，嘴中也念念有詞。

薑攬月拽拽謝思量的衣袖，在他耳邊小聲道：“我還是第一次算卦，沒想到你們昆侖還有卦修。”

她又抬頭：“謝思量，你算過卦嗎？”

謝思量輕輕搖頭。

少女滾燙的吐息噴灑在他的耳邊，令他感覺有些癢。

片刻後，少年道：“是非常好的卦！不過——”

他的臉上首先是笑容，隨後又浮現出不解。

“卦象上顯示，二位無論是前世和今生都會一直在一起。生生不離，至死方休。”